(十五)
終於考完試了，之後我就搬回了家。
那年夏天特別長，白天熱得像火爐，夜裡卻悶得讓人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從三人套房的熱鬧裡抽身回到家裡熟悉卻略顯冷清的房間，原本熟練的節奏突然被拉慢了，時間好像開始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那段日子說不上輕鬆。雖然不用早起補習、不必搶浴室，但也少了陽台上三個女孩並肩吹風的夜晚。心裡那種「等結果」的空蕩感，比起每天衝刺來得更讓人不安。
只能每天逗著我的小貓玩，他是一隻漂亮的暹邏貓，藍眼睛、小小隻的，叫聲又軟又細。我忍不住笑了，想到以前跟他提過小橘的故事。
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狗派。
從小家裡就是工廠，院子裡總有幾隻狗跑來跑去，那種黏人又吵鬧的忠誠感，是我習慣的日常。貓對我來說是陌生的，安靜、獨立，彷彿和我的世界有點距離。
那年的某天，我弟弟忽然問我：「姊，我同學他們家貓生了一窩，你要不要養一隻？」
我那天沒多想就回：「好啊。」
沒想到隔天一早，我還窩在棉被裡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床尾有什麼小小的東西在動。掀開棉被一看，一隻圓滾滾的小橘貓正睜著圓圓的眼睛看我。
「喵～」牠叫了一聲，就好像在說：「早啊。」
我愣了三秒，才想起昨天答應的事。
從那天起，我就多了一隻寵物。牠有一身溫暖的橘毛，小小一隻，腳掌還有點不太會走路，一跑就會滑倒。因為我對貓完全不熟，只聽說貓會自己找沙子上廁所，還聽人說人類的食物牠們也能吃。
就這樣，開始了我有點迷糊又有點搞笑的養貓生活。
一開始我還只是把牠當作弟弟帶回來的「意外收穫」，可養著養著，我才發現——原來貓，才是我的命中注定。
牠不吵不鬧，不像狗總要黏著你、等你陪牠玩。
牠有自己的節奏，想親近你時就會慢慢走過來，在你腳邊磨蹭一下；不想理你時，就躲進窗台曬太陽，像個小哲學家。
當我坐在桌前念書念到累了，一抬頭，就會看見牠窩在書堆旁，眼神懶洋洋地看著我；有時我太晚回家，一推開門，牠已經安靜地坐在玄關，好像在說：「你回來啦。」
牠愛乾淨、自己上廁所、挑食得像個小公主，可就算這樣，我還是每天自願地研究怎麼煮鮮食、怎麼清貓砂，為了牠改變了好多習慣。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麼愛上一隻貓。養了牠之後，我才明白什麼叫做「不吵不鬧的陪伴」──牠總是安靜地待在一旁，從不打擾我讀書，卻又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直到有一天，牠開始變得焦躁，常常對著窗外發呆。我才知道，牠發情了。
我沒有經驗，也不懂要怎麼處理，只知道有一天早上，我醒來時，牠不見了。門窗沒開，卻怎麼也找不到牠。我找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甚至在家附近貼了尋貓啟事，可是，牠就這樣不告而別!
像是來圓一場緣分，也像是替我補了一段寂寞。
我傷心了好久，房間突然變得特別空，連以前嫌麻煩的貓砂盆，我也遲遲捨不得收起來。牠留下的毛、照片、那個小碗，我都留著，像是某段重要時光的見證。
原來，不只人會離開，愛也會。
但那段日子，我從沒忘記——我曾經擁有一隻很棒的橘貓，牠教會了我什麼叫做「被靜靜愛著」，即使後來牠不在了，那份溫柔，我永遠記得。
我的小橘貓。
我把這段經歴寫在跟無尾熊的書信中，沒過多久我就得到這一隻暹邏貓！那是某天逛街時，他堅持帶我去買的，說要補上我心中的缺。也算我19歲的生日禮物，當然還有代表浪漫的花束，19朵粉紅的玫瑰！他說以前在加油站的時候只能小心地送花，每次一朵的鬱金香，買到老闆都認識他了！
還是同樣的花店，當他跟老闆說要一束玫瑰時，老闆還以為他換女朋友了！
暹邏貓比之前的小橘更皮，會躲在暗處等人走過，牠會忽然跳出來抓住你。我常因為這樣被嚇了好多跳，手上也多了許多跟牠玩的愛的痕跡！
放榜那天的清晨，我特別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耳朵邊還能聽見老家工廠機器運轉的聲音，那是我從小聽到大的背景音，如今卻讓我格外緊張。吃早餐時弟弟問我要不要查榜，我說：「吃完再說。」其實我手早就在抖了。
點開查榜網頁的那一刻，我心臟跳得很快。手指點進去、再輸入准考證號碼，接著按下送出。螢幕跳出錄取的學校名字時，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小心笑了出來。
是國立的夜間部。
不是最想去的那間，但我知道，對現在的我來說，是最現實的選擇。我需要白天能打工、晚上能上課的安排；我想靠自己生活，也想繼續讀書，這個結果，剛剛好。那種心情，就像終於抓到了一個還不太確定的未來，雖然不夠完美，但至少不再是懸空的了。
無尾熊放假來台中找我，那是他服役後的第一次休假。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我感覺他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加成熟了。就像是一瞬間，他長大了，變得更加堅定和沉穩。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軍中的訓練，還是因為時間的磨練，他的眼神更加深邃，語氣也多了幾分冷靜和自信。
「妳...變了。」他看著我，眼裡帶著些微的遺憾，「變得更瘦了，沒照顧好自己嗎？」他有些自責地皺起了眉頭。我低下頭，默默地梳理一下自己的頭髮，感覺有些羞愧。確實，這段時間過得很忙碌，也許真的沒時間好好照顧自己。
他笑了笑，語氣中帶著幾分溫柔：「頭髮也長了不少，跟以前的樣子不太一樣了。」
我抬頭看著他，心裡滿是複雜的情感，雖然時間不短，但這一刻，感覺又像回到了從前。只不過，彼此都變了，變得更加成熟，更多了些遠方的距離。
我點了點頭，語氣有些無奈地說：「也許是太忙了吧，總是忘記照顧自己。」
他看著我，眼神中有些心疼，卻又無法說什麼。他低聲說：「我也變了很多。當兵之後，生活很規律，自己也變得更冷靜了。只是，還是常常想妳。」
我們聊了很多從當兵的艱辛到未來的規劃。他看著我，眼神中有一絲掩不住的決心。
「我想簽志願役。」他突然說。
我有些愣住了，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繼續解釋，原來他本來服的是兩年的兵役，但在這段時間的經歷後，他決定要延長服役，選擇了三年半的志願役。他說，這不是一時衝動，而是基於對自己未來的考量和經驗的積累。當然最主要還是經濟因素，他是家裡的老大，有責任也有承擔！軍中給的薪响比起義務役更多很多，他可以做更多他想要做的事。
「我知道，這樣會延後很多事情，但我覺得如果現在不抓住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很遺憾，我知道對你不公平，又要你花更久的時間來等我。」他輕輕地說。
聽到這話，我的心情突然有些沉重。三年半，這不僅僅是時間的延長，那是對未來的承諾，也是我對他選擇的無奈。那時我們已經交往半年多，心中無法避免的浮現出一種情緒——既希望他能夠為自己選擇一條更好的路，但又不想被這樣的時間隔開太久。
我本能地感到不願，因為這樣的選擇意味著我們又要經歷更多的分離。
「我明白。」我回答，雖然心中不願，但也知道這是他的選擇，這樣的決定對他來說也許意味著更多的成長與未來的可能性。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然後看著我，說道：「不管怎麼樣，你永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夠一直走下去。」
我點了點頭，心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或許未來的路還很遠，但在這一刻，我知道我們的故事還沒有結束，無論他是否繼續在軍中，我們的心始終相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