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son Chung
前幾天,有位特別的故人問了一件事:你還有抽菸嗎?
是啊,還有,但更像一種儀式上的行為。
我並不是天生的菸客。真正開始抽菸,是在20年前的部隊。那時,營長丟來一包菸,說要學會「和士兵在同一口氣裡」。於是我點上第一根。
自那之後,大家像排隊似的走進我的辦公室,火光傳遞,煙霧堆疊,話題比菸更快被點燃。有人傾訴疲憊,有人談起煩惱。在那片白霧裡,距離被拉近,心防被卸下。我並不喜歡那股苦澀,甚至曾乾嘔,但我在煙霧中學會傾聽,也學會沈默。

後來進了研究所。小小的房間裡堆滿原文資料,像是鋪在我面前的一片荊棘。我不是特別會讀書的人,壓力像陰影一樣擴散。香菸成了陪伴,一口接一口,把焦慮和孤單燃盡。那時候,煙霧像是時間的刻度,提醒我還能再撐一頁,再咬牙一夜。
再之後,隨著職務的調整,漫長的工作生活,我的辦公室,理所當然成了吸菸室。人們進來,泡茶、聊天、抽菸,讓肩上的重量暫時卸下。有人說,那裡像是一個避風港;而我也在煙霧與茶香之間,找到短暫的沉澱。
如今的我,菸已經變得若有似無。專注於寫作時,它很少出現;曾經在住院的日子裡,它甚至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在閒下來的時候,我才偶爾點上一根,看著白霧升起、散去,像是與過去的自己重逢。
更多時候,我喝著一大瓶濃茶,嘴裡含著日本代購的昆布條。鹹味與苦澀,比煙更真實,也更平和。可每當煙霧繞過指尖,我仍會想起那些人、那些日子:部隊裡的笑聲,研究所的焦慮,辦公室裡的喟嘆……全都曾在煙霧中停泊過。
煙霧終究會散。留下的,不只是味道,而是一段段曾經的輪廓。

病後的日子,讓我更清楚地看見自己與菸的距離。它曾經那麼靠近,如今卻能若有似無。寫下這些文字,不是為了告別,而是為了記錄:在煙霧散盡之後,我依然還有茶香、還有靜默,還有自己。
回望過去,那些在煙霧中與我交錯的人聲與身影,早已化成記憶的影子。這篇文章,也是寫給曾經的自己:謝謝你,不管你當初為了什麼,卻曾經那樣固執地吸一口氣,吐一口氣,陪我走過焦躁與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