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異世界:霽》
第三季 第十章〈東郊夢境〉
一、東郊的清晨
東郊的清晨帶著剛搬進新家的氣味。院裡的露水還沒退,沿著草尖凝成一串串光點;木屋的樑柱帶著新漆的微甜,拌著泥土與霧氣,像一句不動聲色的「重新開始」。院牆內側繞著一圈矮樹籬,角落掛了風鈴,清清地敲兩聲就停。廊下擺著兩張藤椅與一只矮几,還覆著沒拆封的布包,像旅途剛卸下肩上的重。
薄霧溜過窗縫,光在被褥上鋪開一層淡金。
安揉眼起身,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莉卡——銀白長髮散在枕邊,藍色髮帶壓住瀏海,狼耳在夢裡輕輕顫動,呼吸規律到帶著極細的鼾聲。這一幕讓他心口忽地一緊又一鬆,他湊近,在她唇上落下一點清淺的吻:「早安……」
「早……安。」她睫毛抖了一下,藍瞳慢慢清亮,臉迅速紅到耳尖,尾巴在被窩裡不受控地甩了兩下,「主、主人……」
安也紅了,抓抓後頸:「我去看看大家。」
她抿著笑:「我做早餐。」聲音軟得像剛出鍋的麵包。
客廳裡,各有各的節奏:
伊蘿珊在窗下磨刀,鋼脊亮成一線;
莎菈半靠窗檻曬太陽,哼著哼著就把調子接成了風的節拍;
歌蕾絲抱著新杖「四色」一邊走一邊念公式,經過桌角時還會把一張符紙按得更正些;
廊外,薇洛妮亞的刀風在院子掠過,帶起幾枚枯葉盤旋;
遠一點的路,魔王一軍的換更號角短促收束,聲浪被樹牆擋住,只剩安心底。
「菈菈呢?」安問。
「巡營,日出前就走。」伊蘿珊淡淡答。
「妮亞在院子。」莎菈眯著眼指了指。
安看一眼那道橫劍的紅影,心裡默默想:來到東郊,大家的緊箍像鬆了一釐,可每個人依舊在自己的位置上——這樣才安穩。
廚房叮叮噹噹。莉卡穿著圍裙,狼耳立得直直的,端著勺子吹氣:「主人,嚐嚐看。」
安接過一口,熱與鹹恰好落在舌尖,他的語氣也跟著軟下來:「好喝。」
她幾乎要冒煙,尾巴一甩一甩,像把整間屋子都點亮了。
牆角還堆著布包;玄關鞋櫃上放著一把沒來得及收的羽箭;餐桌旁的椅子高低不一,像是不同地方拼拚湊湊帶回來的——這些不整齊,讓屋子看起來更像「我們的家」。
二、狩獵與晚餐
午飯後,院裡風暖。莉卡湊到安耳邊,小小聲:「主人,要不要……飯後運動?」
安一愣,心跳加快,結結巴巴地回:「呃……好啊?」
莉卡耳尖抖了抖,立刻撅嘴:「你想到哪裡去了啦!我是說去狩獵,補點晚餐的肉!」
安失笑,摸了摸她的頭:「好,走吧。」似乎期待又有點失望
兩人帶了簡裝入林。東郊的林帶不深,陽光碎在葉面,泥土又濕又鬆;鳥聲在更高處疊成短句。莉卡在前小跑,拳套滑過空氣發出乾脆的嘯聲,緊追一隻野兔——那兔貼地、折身、遽停,她每次都差半掌。
「可惡,給我站好!」她咬牙,尾巴甩成弧。
安靠著樹幹笑:「妳比兔還急。」
她回頭瞪他,耳尖更紅:「不要笑我!」
野兔鑽入矮灌,枝梢在她前臂劃出兩道細紅。她「嘶」了一聲,沒哭也沒哼。
安上前把她的手捧起,吹了吹,再把刺挑掉:「慢一點。」
她低著頭,小聲:「主人這樣……很像在照顧小孩。」
安也紅,仍裝著嚴肅:「那我得更小心,免得妳再亂衝。」
一聲低沉的怒吼從林深滾來,一頭巨型野豬破葉而出,獠牙亮得像兩把彎刀。它沖勢帶風,樹葉倒伏。
安指尖一緊——「閃避加持」的水光正要覆上莉卡,卻見她已經踏入那股衝勢裡,姿勢收得很小,像一枚被精準投出的釘子。
「哈——!」拳套重擊在顎骨,巨豬翻飛,撞在樹幹上,葉雨一面一面的落。
安正要補上結界,巨豬居然帶著血怒再起。莉卡半蹲,腳跟後滑,將力借到最深處——第二拳更短更狠,像把雷塞進了肉裡。
野豬終於沉下去,只剩喘息和碎枝的味道。
「妳把怒氣全發洩了?」安輕聲提醒。
莉卡愣了愣,舔了舔嘴唇,小聲:「……主人 我厲害嗎?」
安失笑:「今天厲害過頭了。」話落還是覆了層「治癒水流」在她指節上,細細的裂痕被水意熨平。
回到宅邸,篝火升起,肉在火上滋滋作響,脂香把院子裡的風都拉住。
「今晚兩位立功。」菈菈巡營回來,抖落披風上的沙,舉杯打趣。
薇洛妮亞把刀橫在膝上哼一聲:「小狼能打。」嘴角卻抿著笑。
菈菈端著湯過來,剛要替安添,莉卡一把攔下:「他有我。」尾巴順著安手臂纏了兩圈。
安無奈,摸她耳:「功臣妳第一。」
歌蕾絲試著用小魔法控火,火苗一度竄高,差點舔到妮亞的劉海,全場一陣驚呼又爆笑;
伊蘿珊淡聲提醒:「戰場上別這樣失手。」
莎菈拿出先前在路上撿的石果,一人一枚,說是「新家儀式」,把薇洛妮亞也逗笑了。
這一頓飯,不只填飽肚子,更把屋脊下的空隙一點點填滿——笑聲在木樑間折回來,像屋子在記住每個人的聲音。
三、夢境與誓言
夜深,風把風鈴輕輕推過一遍。屋裡的腳步聲一個個遠去,剩下火爐裡的炭偶爾發出輕微的爆裂。安闔上眼,睡意如潮。
先是細水,再是巨浪。
屋、牆、床像被抽空,只剩光與水的世界——銀色瀑在無重的空間垂落,水珠停在半空,像懸著的一串串星。安覺得自己在緩緩下沉,胸口被看不見的手按住,呼吸被擰緊。
前方凝出一個人影:像莉卡,又不是。銀白長髮在水裡慢慢散開,藍瞳像被月光點過。她的輪廓時清時模糊,像隔了兩層生死;她不是當下的她,更像前世那個與他錯身的「她」。
安想喚她,卻發不出聲,喉頭被水灌滿,只剩心跳在耳裡轟轟地撞。
天頂墜下一塊藍色的光片,如箭一般筆直穿透瀑心——無聲刺入她胸口。
水光炸裂,藍芒在她體內擴散又沉下去,像被海吞沒。她的眼神被那一簇藍映亮,唇形輕輕掀動,卻沒有聲音。
安伸手,水牆把兩人隔在指尖之外——明明近在咫尺,卻永遠差那半寸。
「不要走。」他在心裡喊,聲音像被千層水吞下。
胸口像被撕開,痛順著肋骨往裡擴,一下一下,節拍與前世病房裡那台儀器的「滴答」重疊起來:
蒼白的手、藥水的味道、她含著淚的臉。
最後一個心願在腦海深處回蕩——「我想再愛她一次。」
那不是祈禱,是契約;不是向神,是向自己。
光瀑忽然反向,像整片世界在倒捲。安看見自己的影子在水面底下浮現——影子額心有極淡的符印,胸口一點紅在暗處脈動,像是不肯全熄的火。鬼紋一閃即滅,並未暴走,卻把水色染暗了半層。
夢裡的她抬眼,藍瞳像在說:不要再失去我。
耳邊的水聲變成雷,整個世界要把他吞沒。
安握緊拳,從牙縫裡擠出低吼:「這一次——我不會再失去妳!」
世界崩塌,光回倉皇。
他猛然驚醒,月光斜斜割在地板上,屋子重新安放回四四方方的形狀。莉卡在身側,睡得安穩,呼吸一進一出,像一根繫住他的線。
安悄悄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溫度一瞬把夢裡的冷抽空。
他把額頭輕靠在她的耳尖,心裡一字一字地立下誓言:
——現在,她安全;以後,也要一直安全。
——這一次,我會守住她,也守住這份平靜。
屋內靜,外頭更靜。遠處,一軍的巡更在東郊外圍換班,火點像一串不滅的小星,沿著樹帶慢慢移動。
四、夜幕小景與承諾
新家的夜,像一張剛上線的地圖,還在被每個人悄悄標記。
薇洛妮亞在院子最後巡一圈,劍背敲過樁木,聽聲辨心——她把劍收回時,順手在廊柱上刻了道極淺的記號;
莎菈靠著窗框打盹,手指還扣著弓背,睡意和警戒在睫毛上拉扯;
伊蘿珊落在屋頂,單膝抱臂坐著看月,像一枚釘子把這屋脊釘住;
歌蕾絲把最後一張符紙塞進廚房壁櫃的夾層,嘴裡嘟囔:「這樣比較不會受潮。」自己也不知道在和誰爭;
院門外,一軍的暗哨與騎士團的遠更相隔兩個呼吸的距離,各自守著各自的線,沒有再彼此試探。
安把窗扇開到只剩一指縫,讓風把火氣帶走一些。他回頭,看見莉卡把身子整個縮進被窩,只露出耳尖和一截髮帶。
他笑,伸手把她額前的髮順好。她迷迷糊糊抓住他的指尖,尾巴在被窩裡拍了三下——我在。你也在。
「明天去院子量尺寸。」安低聲,「長椅、花圃、風鈴。」
「要種花。」她閉著眼回答,聲音軟得像貓,「還要在長椅底下藏一個盒子。」
「裝什麼?」
「秘密。」她笑了一下,又睡過去。
安靠在床頭,看著窗縫那道細月慢慢往屋面移動。
夢裡的藍色碎片仍在心底打轉;而他胸口那一點未熄的紅,提醒他:風暴不會缺席。但在風暴來前,他們要把屋頂搭好、把椅子釘牢、把每個人的名字寫進這屋子的梁上——像一張對抗命運的收據。
天光將近,東郊仍安。
他把手放在莉卡的指節上,像把誓言按在紙上:
守護她們,守到風暴來,也守過風暴去。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