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四大導演的姜文,於今年推出最新作品《邪不壓正》後,立即獲得觀眾的熱烈討論。在第五十五屆金馬獎的提名上,《邪不壓正》也收穫了六項提名,最終得到「最佳動作設計」的獎項。此外,該片也將與台灣代表《大佛普拉斯》、香港代表《紅海行動》等片共同角逐奧斯卡獎最佳外語片。
而觀眾對電影的的評價也走向了兩極化。然無論是正面亦若是反面的回應,大體上也不出一個論調:「這是一齣很姜文的電影。」甚至在電影的行銷上,也都打著「姜文電影」進行宣傳。飾演男配角的演員廖凡說,電影中帶有「非常強烈的他(姜文)個人的一種印記。」在此,本文無意於探究作品的好壞與否,而是以《邪不壓正》,探討何謂「姜文風格」。
仿擬地理學
以電影的敘事而論,《邪不壓正》全然是導演的再創作。姜文說他在編劇的時候,只會把他認為最精華的東西留下。書中那些充滿老北京味兒的東西,是被稀釋且取代的。取而代之的,是姜文自己所想像出來的空間區位。
故事中的北平全然是一個擬仿的地理空間,它的概念是被架空的。而原著《俠隱》當中的北平,卻是相當寫實的。張北海於書中細寫了胡同巷弄裡灰灰的牆、腳下爛成一地的黃泥,以及路攤賣的脆棗兒、驢打滾兒…。這些都是很有生活氣息、很真實的,但是這些東西卻被導演的敘事框架所取代。
當北平的景色初次在電影裡出現時,它是一片的雪白色調,美麗的不切實際。此外,導演更在其中加了很多屬於他自己的元素。像是北平城上連綿成一大片的屋瓦。姜文在描繪北京(北平)時,總不忘那地平線之上的景色。
《邪不壓正》裡,李天然奔跑於一家家的屋檐之上;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中,馬小軍同樣也是攀爬於屋宇之間。另外,李天然所棲身的鐘樓,不僅有著傳達信號的功用,在大鐘之下更化為一個生活空間。這個創想更是出自於姜文,他說自己小的時候,總會對鐘樓投注不同的幻想。於此,姜文將電影中的北平作為一種第三空間,將它界定於真實與想像之間。若將《陽光燦爛的日子》與《邪不壓正》相比,前者體現的是一種趨近於真實的歷史空間;後者則為姜文對民國的一種想像。
狂歡式的暴力美學
在姜文的電影中充斥了黃暴的美學特徵,且暴力的展演也是極為誇大的。《邪不壓正》的開場即鋪張了一場「滅師門」血案。這一場滅師門血案中所使用的暴力意象,在姜文其他的電影中也反覆出現。其中被砍飛的頭顱、並排成一列的屍體,分別對應《鬼子來了》馬大三遭日軍砍斷的人頭以及《讓子彈飛》黃四郎死去的手下們。
此外,在姜文電影中,暴力和搞笑的成分時常是雜揉一起的。像是在開場時充滿血腥色彩的慘案中,出現了能夠使用快速躲子彈技能的李天然。還有當藍青峰被殘忍的拔去牙齒時,卻仍不忘要搞笑的本分。
《邪不壓正》中的語言及表演形式,集荒誕與戲劇性於一體。這種荒誕無非是在殘酷的現實裡留存著應對人世真實的一派輕鬆。像是在電影中懷抱著英雄主義式的李天然,會光著屁股跳躍在一家家的屋簷之上。李天然還會一本正經的介紹到他的名字是Bruce,所以叫Bruce Lee。(姜文說這段劇情是給張北海的驚喜,因為張北海很喜歡李小龍。)還有作著反清復明大夢的朱潛龍,在胸前紋了朱元璋臉,又在關大娘的店裡訂了一身的龍袍,內心做著不切實際的皇帝夢。
電影中的一幕還特別讓朱潛龍和朱元璋畫像相互比對,以幽默的對比彰顯朱潛龍蓬勃的野心。(姜文特別喜歡以「肖像」作為一種表現手法,《讓子彈飛》中張麻子的畫像和鵝城縣長的肖像,都是電影中重要的笑料。)
電影中的角色並沒有鮮明的善惡對立、以及被臉譜化的人物特徵。無論是藍青峰、朱錢龍,沒有人能夠代表絕對的善或是絕對的惡。就如同《讓子彈飛》當中的張麻子,他可以是臭名昭彰的麻匪頭頭,也可以是懲凶除惡的假縣長。
這種對人性捉模不定的渾沌感,豐厚了人物的形象。導演正是要藉由這些混淆,顛覆觀眾所認定的可能性。電影中朱潛龍高聲對民眾吶喊:「邪不壓正!邪不壓正!邪不壓正!」究竟誰是邪、誰是正卻也沒人能說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