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冬天,謝旺霖穿著純黑的長袖T恤,搭配上一件深藍牛仔褲,簡潔俐落的裝扮完全顛覆了我對於作家的想像。如此特別的謝旺霖,就這樣帶著淡淡地煙味走進冬日書房開幕式的現場。
留著一頭烏黑長髮的謝旺霖老師,講話斯斯文文的,語調平淡且帶著濃厚的文人氣息。很難想像眼前如此從容的謝旺霖,曾經獨自一人浪跡天涯,只帶著足以維生的必需品,橫跨無數的山脈與河流,看盡了無數事物的誕生與消亡。
而今天他所帶來的,正是自己兩本著作《轉山》與《走河》中的體悟,以及那些沒有收錄在書中的生命故事。
對流浪著迷,從此啟動全新的人生
關於流浪的過往,謝旺霖從一切的起點「台灣」開始說起。大學時代因為經歷分手而感到痛苦的緣故,他決定開始流浪,從此體會到許多一般人沒有的經驗。包括借宿寺廟、行走的途中被接上家族旅團的遊覽車招待等等。謝旺霖彷彿重新活了過來一樣,重新體會到人情的溫暖。
餐風露宿的走了好長一段路,這時謝旺霖意識到,流浪的日子裡他解開了自己某個部分,更能夠積極地挑戰生活中的難題,同時他也對於「流浪」這件事情慢慢產生了興趣。於是在不久後,他走出了台灣,把自己流浪到了更遠的西藏。
想流浪的更遠,於是轉山
隨著簡報的變換,《轉山》一書中所描述的卡瓦格博峰登時矗立在眼前。
「當地人據信,看到聖山山峰全貌的人會得到一整年的好運。」謝旺霖說。當時他僅憑一己之力,騎著自行車從中國境內出發,一路巔簸地來到西藏與雲南的交界處。三天的時間他只是不停地騎,並且前進的過程中,他還遭遇到某種前所未有的危機。
「我的下跨破皮了。」謝旺霖表示,由於路程十分漫長,長時間騎車導致他下跨不停摩擦而受傷。當時對他來說最痛苦的,無非是每一次上下車的瞬間,意識到自己即將癒合的傷口又會被撕裂,卻又不得不前進的那種掙扎。就這麼煎熬的騎行著,直到謝旺霖終於來到西藏邊境,看到了聖山清晰的輪廓後,所有事情才彷彿看見了一絲眉目。
然而接下來的旅程並沒有如預期中的幸運。緊接在卡瓦格博峰後的,是連續三個大峽谷,途中他經歷半夜摔車、被藏獒攻擊、甚至因為食物中毒導致半夜上吐下瀉而無法入眠。種種的磨難都彷彿有意的,不斷考驗著謝旺霖的意志。
「有一天下雪,我想說就趁雪不大的時候再往前騎一點,結果原本還可以騎騎停停,後來根本是趴在車上,吃力地往前能走多遠算多遠。」謝旺霖回憶著。
當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支撐著自己───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如果現在放棄了,那麼接下來的人生可能就會像骨牌般接二連三的崩盤,也許他會放棄第二次,也許會從此龜縮回安逸的生活裡,最後一事無成。
當時他只有一個很簡單的念頭,不敢放棄。憑著一股不願意回頭的骨氣,最終他完成了這趟艱鉅的挑戰。
想找尋遺失的自己,於是走河
從西藏回到台灣後,謝旺霖著手寫出當時那段驚心動魄的經歷,最後集結成《轉山》一書後出版,從此聲名大噪。但謝旺霖卻迷惘了起來,對於「暢銷作家」這樣的名號如同枷鎖一樣感到非常厭惡。於是他開始了另一趟流浪之旅。這一次,他走到了印度恆河。
在這條與印度人有著生命聯繫的河流旁,謝旺霖看盡了人與地的緊密關係。有些人從出生到死亡幾乎離不開恆河,而這條河也同時無條件接納各式各樣的東西。無處傾倒的垃圾、過世親人的骨灰,有時甚至可以瞧見上游正在便溺,下游卻有人在飲用河水或者梳洗。
「你也不會覺得骯髒,只會感覺到,世界上竟然會有如此聖潔的景象。」謝旺霖說到。隨後作家還秀出不少震撼的照片,如一位笑容燦爛的男孩,手中捧著的竟是兩顆乾枯的顱骨、生命宛如風中殘燭的苦行僧,躺在石橋下安然面對死亡等。一切都是那麼地自然,沒有厭惡或者反感,會場只有一股聖潔的莊嚴氛圍正在蔓延。
這趟旅程的變化非常大。從印度的出海口一直到恆河源頭,他走過了喧鬧不堪且毫無章法的加爾各答,沿著河道逆流而上,當他看見涓涓細流從一道細小的石縫湧出時,他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沒有找到源頭。
「大海才是一切的根源,水氣被季風吹到山上後凝結成冰,再融化成河水流入大海。」他非常感慨的表示,自己不過是從源頭走到源頭罷了。也通過這次的旅程,謝旺霖深刻體會到了生命的循環性,很多事物正生生不息地循環著。
我只是遵循自己的意志去行動
隨著演講尾聲的QA時間,觀眾們紛紛向作家提出一個類似的疑問:「關於流浪的人生,你有曾經感覺一絲絲的後悔嗎?」
「當然有想像過啊,如果我沒有流浪的日子。」謝旺霖很坦誠地說,畢竟他當初也不曾想像,自己會浪跡天涯,甚至提筆寫作。但是隨著時間越來越長,他認為喜歡上流浪的理由是「彷彿可以忘掉自我,就像一頭獸去根據本能行動。」。
餓了就吃,睏了就睡。在充滿未知的路途上,人其實很自然地就會這麼做,他認為流浪的生活會帶給人深刻的省思,因為一趟旅程下來,旅者的生命觀會變得宏大且積極。謝旺霖希望通過書寫自己的經歷,鼓勵那些還對自己存有迷惘的人,去找尋自己的理想。
體驗生命的鮮活有很多形式,而他只是選擇流浪來找尋自我。
投影螢幕上的山稜閃耀著,那是屬於謝旺霖的光芒,用自己的身體,感受著生命脈動的最佳證明。
文字/簡君益
攝影/朱潔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