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那個。」他清了清喉嚨,壓低聲音試圖引起王嘉龍的注意。在由國際機場奔往市中心的清晨巴士上,仍有不少人昏睡著發出鼾聲,為長途的飛行旅程補眠。
「我沒想過你會這麼爽快地來接我?」畢竟上次在會議上偶遇的那副樣子,可是彷彿只要待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就全身不舒服,恨不得早早脫開遠離他的反應。
身旁的王嘉龍聽到響聲後半撐開自己的眼皮,純黑的眸子斜著轉向左邊看著他,無奈的眼神完全符合吐出的語調。
「當『英國』出訪到本地,作為『香港』就算不願意也該要親自迎接的吧。這是國際禮儀,相信以禮節過剩出了名的英國不會不知道。」
公式化的回應讓他黯然的頓了頓,同時又在心底對自己的情緒起伏啞然失笑。
這個理所當然的回答,也是他親手設的局不是嗎?
「而且……」王嘉龍完全張開那雙黑眸,臉部的肌肉線條扭出了哭笑不得又鄙視的表情,語氣平淡的就像是在講一件三歲小孩都能明白的事。儘管充滿對於他的行動的無言以對,表現出的態度倒也不是無可奈何的不耐煩。
「哪有人通知的方式是發一條純粹只有班機資訊的訊息,其他一個句子都沒寫的?你有給人拒絕的機會嗎?」
當看到電子信箱裡躺著不熟悉的地址寄來的班機起降資訊,王嘉龍茫然愣了將近十分鐘還摸不著頭緒,直到仔細看了起飛地點發現是倫敦,才終於理解了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沒有把信件當成垃圾訊息刪掉。
「呃哈……抱歉抱歉。看來是一時漏打了,一個小小的失誤。」嘴上說著毫無誠意的道歉,亞瑟卻因為這個些微鬆動了的態度,沒由來的安心下來。
好像……並不是那麼的完全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個,香港。」他稍微調整了坐姿,清了清喉嚨,以自認為最合理不帶偏頗的口吻開口。「你明白的,這只是一個私人旅行。我是說──如果你不介意其他人聽到我喚你香港,又傳回去你上司那讓你產生一些『困擾』,我當然沒意見。但是為了避免麻煩,我認為至少在今天,我該以私名稱呼你?」
話音落畢他看見王嘉龍看向他的眼神又變得更加無力,幾乎就要變成看著孩子耍賴的無奈死魚眼。依據他的判斷,要不是出於禮貌,王嘉龍可能早就送了一個白眼過來也說不定。
糟糕,做得太明顯了。
他內心暗叫不妙,想要收回句子卻又會讓自己的處境變得更加奇怪,而嵌在句裡希冀能夠得到應允的隱隱期盼也讓他不願改口。
「你可以叫我王嘉龍。」儘管如此王嘉龍也沒有發作直接瞪他一眼或是像前次一樣對著他說出一大串「你要尊重我的存在」等等的長篇大論,在翡翠綠的視線中,王嘉龍只是游刃有餘的把頭轉回,閉上眼睛。
預感中的僵硬氣氛沒有成為現實,他注意到王嘉龍的嘴角輕揚起惡作劇的弧度。不甚明顯,他卻很熟悉。
這分明是賀瑞斯。
車輛行駛的不穩讓兩人的座椅都微微震動著,耳邊也塞滿無意義的引擎雜音。
「你知道我不會用這個名字叫你。」於是他攤攤手,將自己的身體也轉回,頭部在靠椅上左右蹭動假裝尋找著能讓自己躺得舒服些的適宜角度,瞇成一條縫的雙眼不時往右手邊偷望去觀察人的反應。
沒有明確說出拒絕的話,很好。
那麼他就擅自解釋成能任他隨意叫了……這不算過分吧?
「亞瑟先生。」顯然注意到了亞瑟的動作,王嘉龍調笑揚起單邊粗眉,這個動作無意間強調了他們間的相似之處。「……如果你是要我扮演那個角色?扮演你的Horace?」
「於我來說沒什麼不同。」他勾起嘴角,輕笑聲的頻率躍出,沉穩的嗓音蓋過了巴士坐墊震動的聲音。
車途進了終點,旅途才正要開始。
車子駛進市中心,隔著玻璃,窗外的嘈雜靜音鬧騰起來。
「在我眼中你從來都沒改變過,Ho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