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寂》,一九八二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賈西亞‧馬奎斯代表作,以魔幻寫實的手法,敘述了南美大陸小鎮裡,一個叫邦迪亞家族六代的故事。
在這個封閉的村子裡,好一段期間因為外來客所帶來的嚴重傳染病—「失眠症」的感染,使得全村陷入一陣恐慌,因為伴隨著失眠症而來的,是嚴重的記憶喪失。這使得村民們只好替每樣東西都標上名稱,好比說:桌子、椅子、門、牆、山羊…與母牛。漸漸的,村民們甚至得在母牛頸子上掛上一長串的說明文字:「這是只母牛。每天早晨必須給牠擠牛奶,這樣牠才會產奶。牛奶要煮沸,以便與咖啡混合成咖啡奶。」後來他們發現,自己竟然只能依靠文字來辨認東西。
最後,因為懷念做夢的滋味,他們只好想盡各種方法來使自己疲勞不堪。他們聚在一塊不停的聊天,把同樣的笑話一遍又一遍的講幾個小時,把一則閹雞的故事講得複雜極了;「講故事的人說要不要聽他講閹雞的故事,當他們回答說要聽的時候,講故事的人便說他不是叫大家說要聽,而是說他們要不要聽他講閹雞的故事;當他們說不要聽的時候,講故事的人又說他不是叫大家說不要聽,而是問他們要不要他講閹雞的故事;他們若三緘其口,講故事的人則說他不是叫他們沉默不開口,而是問他們要不要他講閹雞的故事;誰也不可以先離去,因為講故事的人說他不是叫他們離開,而是問他們要不要聽他講閹雞的故事。」就這樣反反復覆說這一件事說了一整夜。
第N次看到這段話,她仍然覺得好羡慕。對一個被判定有渴睡症的人像她來說,實在很難想像連續失眠幾天幾夜甚至幾個星期,是什麼樣的一種滋味?
在她的高中時代,因為老是起不來床趕不上校車的緣故,常常浪費掉那一個月近一千塊的月票,每次都得自掏腰包再買一次車票。有時候一不小心在公車上睡過了頭,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來到總站,只好再花一次車錢轉車到學校。下課鐘響的十分鐘,也常常是趴在桌上小寐來度過的。後來她的好姊妹實在看不下去,於是這樣告誡她:
「妳看過電影《睡人》沒有?電影裡的主角就像妳一樣,由於睡眠的時間一天天加長,越來越長、越來越長,到最後…」L君說著說著,張大她的銅鈴大眼,臉孔逼近,「…就再也醒不來了!」
L君的話,嚇得她只把綁著兩根小辮子的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從這一天之後,她開始努力擺脫渴睡症的纏身。搭公車的時候她開始聽廣播,下課的時候她儘量參與同學們的活動,人前人後她盡可能將眼睛撐在直徑一公分左右,但是最後仍不免被同學們戳破—「妳只是換個方式,睜著眼睛睡覺而已!」
這種情況從高中持續到大學,從第一份工作持續到第二份工作,直到她開始有了喝咖啡的習慣,才漸漸有所改善。從此她不再是睡人,也漸漸的體會了失眠的滋味。到後來,連輕微的記憶喪失也有了點經驗。
這使得她只好將每樣東西都標上名稱,好比說:行政表單、行銷案、媒體名單、外發人員檔案…與客戶資料。漸漸的,她甚至得在每個檔案裡寫滿一長串的說明文字:「客戶A君,個性很皮,屢勸不聽,威脅利誘都不可行,唯今之計只有苦肉計。客戶B君,極有榮譽感,流程作息也都非常規律,妳唯一能作的只剩愛的鼓勵…」到後來她發現,自己對檔案的依賴越來越深,在一次作業系統重灌之後,因為少許失誤造成了部分檔案的流失,讓她幾天幾夜都睡不好覺。
最後,因為懷念做夢的滋味,懷念那些睜著眼睛作白日夢的歲月,於是她開始寫東西,開始記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把同樣的夢境一遍又一遍的寫個不停。她一會兒像個20世紀初的憤怒知青,一會兒又變成2402年的火星人小英。每到夜晚,她的眼睛就像是貓頭鷹,可以維持一段時間眨都不眨眼睛…
到後來,因為老是起不來床趕不上公車的關係,常常是連跑帶飛的趕到公車站去。有時候一不小心在公車上睡過了頭,只好再搭11號公車走一段路到公司。後來她的同事K君實在看不下去,於是這樣告誡她:
「妳看過蕭薔拍的廣告沒有?人家是一天只睡一個小時,而妳最近卻是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到後來幾乎是一天只醒一個小時,再這樣下去我恐怕啊…」同事K君說著說著,睜大她的眼睛,臉孔逼近,「老闆總有一天會叫妳明天不用再來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