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幾年有更多機會看到類似的場景,師母的阿茲海默症在系上變得廣為人知的同時,病情也逐漸惡化,教授有時也顯得吃力。大約在那段時間,他加入《刺胳針》(Lancet)雜誌〈醫學的藝術〉(The Art of Medicine)專欄,不定期撰寫短文,而「照護」——事實上已經成為他的日常工作——是這一系列文章中最鮮明的主題。對我這樣晚到的學生來說,教授的形象不只是學者或醫師,同時也是照顧者,而傳說中熱心幫助華人學生、通曉中國古典文學與藝術的師母,已經成了不容易溝通的照顧對象。除了愛情與親情的責任,教授把照護看成是醫療人類學的實踐,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一種從中更理解人性、成為更完滿的人的「道德體驗」(moral experience),這不得不為之事也是一種身教,感動與衝擊身邊的人。
凱博文教授十多年前開始將研究重點轉移到「care」上面,care這個幼稚園程度的英文字起源於古德文,最主要的意思大概分成「關心」(包含心靈的負擔與痛苦、注意力與在意)與「照顧」(在實際作為之外也包含照看、引領之意)兩個高度相關的面向,如同書中提醒的,在不同社會文化中,這個字或許會對應到不太一樣的意義光譜(例如華人社會中的「管」或「管教」)。三、四年前,在《刺胳針》雜誌一系列短文之後,凱博文教授與英國社會學家伊恩.威爾金森(Iain Wilkinson)發表了《對社會的熱情:我們如何思考人類苦難》(A Passion for Society: How We Think about Human Suffering)這本企圖宏大的理論專書,兩位作者挖掘出一條入世而非抽離、把苦難的關懷與解除放在純粹知識生產之上的社會思想史系譜,書的最後兩章回到實踐與照顧這兩個緊密相關的主題,也預示了現下這本更加有血有肉的書的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