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啊!
在那顆佈滿顆粒不起眼的表面下,蘊藏的竟是個白嫩剔透、汁鮮味美的果肉!在夏天將要開始時降臨在我們的眼前,她不僅滿足了我們的口腹之慾,也讓我們享受了撕裂她外衣的快感…
尤其是將荔枝冷藏在冰箱後再食用的感覺更是爽口!在這個炎熱的夏天裏,就是要來啃個一斤的荔枝才夠爽快!這種甜美的感覺,真是讓人流連不已,為了能多吃幾顆荔枝,真是希望胃能夠再大一點…
要享受這種人間美味,當然要到市埸仔細地挑選一番。
今夏的荔枝真的是令人驚豔!除了比往年都大顆外,子也明顯的變小了,子變小了果肉自然就多了!吃起來的滋味能夠形容的當然只有一個字…
「爽!」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亮的傳入了我的耳朵。
「夏天還是吃西瓜最爽了!」
前方,一個背對著我,蹲在地上的男人說。
「吃什麼荔枝嘛?大口大口吃的西瓜才夠味!要吃荔枝倒不如去吃葡萄…」那個男人又說。
我聽到了這些話心中非常難受,西瓜雖然我也很喜歡吃,不過荔枝那裏犯著他了?而且還說「要吃荔枝倒不如去吃葡萄」?!
不由分說,顧不得手上還提著二大袋剛從市埸買的荔枝,便馬上走上前去對他問個清楚。
「喂…你剛剛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說。
「蝦密郎啊?」他抬起頭看著我說。
「你不喜歡吃荔枝嗎?」我問。
「ㄜ…還好啊…」他說。
「你剛剛不是說『吃什麼荔枝嘛?大口大口的吃西瓜才夠味!』這句話嗎?」我問。
「喔…對啊,現在是不怎麼喜歡荔枝了…」他說。
「這麼好的水果怎麼會有人不喜歡?你難道不知道荔枝裏有什麼東西嗎?」我說。
「不就是白白的果肉嗎?還有『籽』啊!」他將「籽」的音拉長了不少。
「不!這麼想你就錯了!」
「我告訴你…」
「荔枝裏面其實有不少的精義!」我激動的說。
「真的假的?」
「水果裏怎麼會有『ㄒ一ㄠˊ』?」他驚訝地盯著我手上的那二袋荔枝說。
「不是啦!你搞錯了…」我說。
「我也知道不是,不過…」他右邊的眉毛動了一下,似乎是有點懷疑的感覺。
「你到是說說荔枝裏是有什麼精義?」他說。
「荔枝的外皮雖然看起來佈滿尖尖的顆粒,不如葡萄平滑的外皮來得上相,可是荔枝的外皮上的這些顆粒卻是尖而不刺,用手輕輕地在上面撫摸是絕對不會受傷的。這就像我們與人相處時,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對別人雖然要有所防範,但要是隨意地刺傷人可就不對了!」於是我開始向他解釋荔枝的精義。
「而在我們面對的職埸上,又有誰能做到像荔枝這般地公私分明?大多數地人都是葡萄般地,表面上與他人和氣相處,實際上私底下卻又說人八卦、挖苦連連…搞得自己也脫不了身的『酸葡萄心理』。」
「荔枝不同,她的皮看起來就是不能吃,大家都知道,但大家也知道在這層外表下是截然不同的內在!這就是光芒內斂,『深藏不露』的道理啊!」
「嗯…」他驚訝地張了大嘴。
「加上葡萄的皮連著果肉,有時剝也不是,不剝也不是,因為皮是苦的。」「一旦吃到嘴裏,又不能嚼太大力,因為籽不但小而且很多粒,所以又要花時間把籽一粒一粒吐掉,你看…經過了這麼多麻煩的步驟,你才吃了一顆而已!」
「荔枝就不同了,皮就是皮,肉就是肉,因此他們雖然緊緊地結合在一起,但卻一點也不干涉彼此!所以這就叫做各司其職,各有所長啊!」
「是的…是的…」他雖然刻意地將頭低下,但我還是聽到了。
「你再看看荔枝,她並不是只有一個果實而已,而是一串串結實纍纍地集結在一起。所謂「團結就是力量」,有什麼水果能像荔枝這般地表現出這句話的精髓?」我舉起了右手的那袋荔枝向他展示著。
「而你看葡萄那副吹彈即破的外皮,就像是清朝的義和團一樣,一盤散沙!」
「最後你看荔枝的籽,不像葡萄有好幾粒,又死巴著中間的果肉不放!她就這麼地只有一粒,吃到嘴裏果肉馬上就和籽分開…」
「看…多麼偉大的情操、多麼精妙的道理啊!真要達到『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這般的境界,世人有幾人能做得到?你說啊?你能嗎?」
「荔枝就是蘊含了這麼多的精義!」我將兩袋的荔枝都舉了起來,展示在他的面前。
「…」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喔~顏來是這種『精義』…呵~」一個歐巴桑的聲音從我左耳傳來。
「嘿美…害偶們差一點都誤會了梭!」另一個歐巴桑的聲音從我右耳傳來。
「梭得好哇…梭得好哇…」似乎還不少人的聲音。
我轉頭一看,原來我背後早聚集了一群旁聽的人,我向他們一一點頭致意後,他們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我不能!我不能!我才沒那麼偉大…」他突然激動地站了起來。
原來這個男人滿高的,這下換成我抬頭看著他了…
「你來這裏到底有什麼目地?」他對我說。
「沒…沒…沒有啊…」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嚇了一跳,不過我開始覺得他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嗯…ㄟ…奇怪?你看起來有點眼熟耶?我們見過嗎?」他說。
「我也有這麼覺得耶…可是我有點想不起來說…」
「有!有!有!我們見過一次面!」他很激動的說。
「你看到了那個洞沒?」他指著他腳旁的一個小洞,那是一個排水溝的小洞,約一個鋁罐大小。
「嗯…看到了!」我說。
接著…
我的腦海浮出了一個畫面。
那是一個男人。
一個蹲著吃西瓜的人。
好久了…
那已經是二年前的事了…(詳見拙作『蹲著吃西瓜的男人』)
二年後的這一天,我竟然又在這裏遇到他!
「你就是那個蹲著吃西瓜的人!」我興奮地說。
「對啊!記起來了吧!」他也很高興地說。
「那你今天怎麼又在這裏了啊?」我問。
「喔…這個說來話長…」他搔了搔頭說。
「要從二年前的那一天後說起了…」他說。
「嗯…說吧!」
「那天你走了之後,我就苦綀了一個夏天,只要有機會我就找那個小孩子比賽,不過我和他ㄘㄚˋ了別的東西…」
「ㄘㄚˋ什麼?」我問。
「ㄘㄚˋ冰棒啊!一支才十元!給吃到他『烙賽』…」他說。
「那一年我真的是輸慘了…」
「不過…去年的時候他已經比不贏我了!換我吃到『烙賽』…」他很得意地說道。
「可是…今年就不一樣了!」他突然收起了笑容。
「怎麼個不一樣?」我問。
「他竟然有個妹妹!」他大聲地說。
「妹妹…」我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
「有妹妹是很正常的事啊!」我說。
「不!你錯了!他妹妹是來復仇的!」他說。
「復仇?」我腦海中浮出了劉文聰的身影。
「對…他叫他妹妹來和我比賽!」他說。
「是喔…然後呢?」我感到氣氛有點不對勁。
「我這時功力已非昔日的吳下阿蒙,誰的挑戰我都不怕了…」
「想不到…」
「想不到如何?」我問。
「這個小女生根本不是對手!」
「然後我就一直贏,幾天下來,連贏了好幾埸!」
「這樣很好哇!沒有輸不是很好嗎?」我好奇地說。
「才不好呢!」他氣憤地說。
「就在剛剛我又贏了第三十六埸時,環保局的人突然走了過來…」
「環保局?他們來做啥?」我問。
「他們說他們在這附近已經觀察很久了,都是因為我在這邊的排水溝亂吐東西,害得這些水溝排水不順,影響環境衛生!所以叫我今天馬上把水溝清乾淨,不然就要開我罰單!」
「ㄟ…不是吐西瓜籽而已嗎?還要開罰單喔!」我說。
「……」他突然不言一語。
「難道你們不是比吐西瓜籽嗎?」
「這個小妹妹不是和我比賽吐西瓜籽…」
「而是吐荔枝籽!」他說。
「吐…荔枝籽?」我隱隱地感到不安。
「那…那…又怎麼樣ㄋㄟ?」我問。
「靠腰ㄌㄟ!你看…荔枝的籽不是比西瓜籽大很多?我們比了這麼多埸,荔枝籽至少也吐了一、二百顆…」他的手臂和上次一樣浮出了青筯,眼睛也佈滿了血絲,只不過這次好像更多了些…
嘿…
一個蹲著清水溝的男人。
嘿嘿…
一個帶妹妹報仇的小孩。
嘿嘿嘿…
和一個愛喇滴賽的白目。
嘿嘿嘿嘿…
夏天就是一定要搞的這麼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