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的世界只有一個男孩，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八年過去，女孩還是女孩，男孩長成了男人。

高一，他在三班，我在十四班。高二分組打散後，三類的好班是三班，一類的是十四班。我們都在三班。

高二開學第一天，他嚇到了我，印象不太好。本來跟朋友在聊天，突然一個娘娘的男生直衝到我面前，隔著我的桌子整臉貼向我，大概再十公分，他就親上來了。我下意識的後退，邊驚恐著，他笑著走掉。凝視他離去的背影，我問朋友，他有什麼病? 朋友泰然自若地說，他本就如此，國中就認識了。原來這奇葩人緣還不錯。

他常在下課時，突然出現在我的椅子旁，一個人蹲著、傻笑著，不說話，其實很可愛。有時我趴在桌上休息，他會湊上來，坐上我前面的位子，跟著趴在我桌上，歪著頭、看著我，有時我心情不好，他就聽我劈哩啪啦，什麼建議都沒給，是很好的傾聽者。他肯定因此知道許多八卦。他有時直接擠上我的椅子，跟我同坐一張椅子，有時用肩膀磨磨我的肩膀 (看到這你大概覺得他是變態)，他就是這麼酷。他173，不是小小隻的男生，也不是那種瘦瘦的，但他衝來衝去的性格，還有娘娘的氣息，跟總來個出其不易、難以捉摸的習性，我喜歡他的特別。當時的男朋友總吃他的醋，不能接受女生的這種閨密。

他人緣很好，男生女生都是他的朋友。有一次，班上一個公主病的女生要求他去福利社買餅乾，當時只剩下一分鐘就打鐘，且我們的教室跟福利社是對角線關係，五樓的最左邊跟一樓的最右邊，他二話不說咻的消失了，大概兩分鐘後，他氣喘吁吁地拿著一包餅乾出現在我面前。

班際排球比賽那天，是禮拜天。我本來是候補，但當日子宣布，我發現我需要去教會，沒辦法出席，心裡大失望。他知道之後，在比賽當天宣布我們班獲得冠軍之際，從學校騎腳踏車衝到教會，親口告訴我這個消息，當時特別開心。之後他經常莫名其妙出現在教會，人都認為他是我男朋友，殊不知當時另有其人，教會的另一個男生還會偷給當時那位男朋友打小報告他來找我。他總比我早到，坐在前幾排的位子上，陪我參加完整場聚會。

高二，跟男朋友鬧矛盾、跟家人吵架、憂鬱...我都會找他聊，一開始用市話打他手機，打到一個月破萬的通話費，爸爸開始限制撥號只能打市話，他改去儲值預付卡，跟我講到沒錢，然後再去儲值。其實這種通話，幾乎從頭到尾都是我講、他聽。

他會騎五公里的腳踏車到我家，第一次是為了給我個驚嚇，之後就常來。來久了，爸爸開始禁止我帶他到我房間，有時沒來由地來，爸爸還說，沒事就幫忙打掃，他真的跑去刷廚房，刷的亮晶晶。有一次弟弟出門倒垃圾，忘了把門帶上，他逕自走進我家廚房，在煮飯的媽嚇一大跳，他只說要找我。媽事後跟我說，要是他有這個兒子，肯定頭痛死。之後我搬家，一樣離他五公里遠，他還是常來，後來爸爸邀請他來家裡一起讀經文，他也來了，但始終不愛說話。爸媽都認定他喜歡我，才一直出現，我則否認到底，直說他不會有非分的舉動，總是只陪著我，所以是閨密啦。

我高三轉學，轉到外縣市的一間夜校。那年的行程很緊繃，每天起床就是讀書，讀到傍晚同學放學那時，我搭火車轉公車去上課，晚上通常是11點多到家。因為要聯繫，爸爸終於給了我手機。忘了是我打給他還是他打給我，只要我說想他，隔天一定能在火車上遇見他，陪著我換公車送我進班上，他才離開。那年生日，他送我一副鐵三角的耳機，後來才知道，那副耳機對當時的他來說有多貴。

高三，指考倒數一個月，壓力爆大，跟家人吵架離家出走，身上只有兩百塊、一件換洗衣物。走了五公里到市區，迷了一下路，用公共電話打給他，一句「我離家出走了」，他閃電般地出現在我面前。陪我去了麥當勞吃了點東西，問我接下來什麼打算。我說，「在想要什麼時候回去」，他說，「回去你就輸了」，不知道他的家庭狀況，只知道他也才剛離家出走過不久。他提議我去附近的旅店休息一晚，的確有一間破舊到不行的旅店，看起來非常便宜，他去問了價，一間一晚800，他帶了1600，本要住兩間房，後來只住了一間，因為隔天想吃完早餐再回家。房間果然跟想像中的一樣破，廁所門鎖不起來、燈怪怪的、一切舊舊爛爛的。但這些根本不重要，那晚睡得很緊張，是第一次跟他過夜。他後來才說他其實整晚都沒睡。隔天回家當然被罵得臭頭，媽媽還說爸爸有多狠，知悉我離家後第一件事是去鎖門，想把我關在門外。正慶幸著自己沒這麼早回來，晚上又被他罵的，但我也是認了，就只是耍叛逆而已，當下並沒有考慮其他因素。

畢業後有一段空窗期，他去讀了大學，我去餐廳打工。有一次睡過頭沒有火車了，求半天爸爸都不肯載我去，要我自己想辦法，我硬著頭皮打給他，我知道他應該在上課，而且離我20公里，他要我等他半小時，然後飛速載我去上班。之後我只要睡過頭，全是他來救火。

從來沒想跟他在一起，因心底知道他與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沒法湊一起的。後來我離開了一年半，才回來讀大學，他馬上又出現了，帶我去海邊、看夕陽、出去玩。當時同時很多人在追我，我也交了男朋友，有一天傍晚他送我回家，我告訴他交男朋友的事，他沉默了片刻，自個兒離去了。當天凌晨，收到他的長篇訊息，一言以蔽之，他喜歡我三年了。

除了震驚，不知該如何形容，我一直把他的好當成好閨密的喜歡，不知道原來我能是那個唯一。然後，他消失了，說沒有臉見我，事實暴露，他不願見我了。而我，瞬間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之後的某一天，歷經我無數次的打電話不接、傳訊息不讀不回後，他出現了，說不想讓我這麼難過，失去一個好朋友，所以他回來了。約了去桃園找他，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三天兩夜，我想他想的發瘋，直接住了他家。第一個晚上我就吻了他，他嚇傻了，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吻他，之後的記憶是我們一起吃了麥當勞。後來，他搬來新竹，理由是補研究所，有事沒事就找我去晨跑或游泳，我的游泳是他教會的，但不是那時。我老是睡過頭，他就在外面乾等半小時一小時。那段時間，是我人生第一次吃苦，經濟上的。大學沒跟家裡拿錢，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家教。我並沒跟任何人說，但他感受到了，常默默請我吃飯，那時只覺他是我生命中的天使。從那時起他的金援就開始了，雖然細項我都忘了。

接著，我們結合了，探索著彼此的第一次，那是我們的初夜。然後我們在一起了。他把一切都給了我，除了我不會理財只會揮霍，他不敢直接把卡給我以外。長達兩年的熱戀期，家教快來不及還是要衝到他屋裡激吻他，他只能全然接受、為了跟他待在一處不惜推掉家教、每個晚上都想和他度過、他的全身上下我都覺得性感、時時刻刻想黏在他身上、什麼事情都想尋求他的意見。全然變成了一枚小女人。

我們的第一個小窩坐落處，樓下有一間永和豆漿，是我們的青春。之後有次經過巨城，才發覺整條民權路都是他的味道。

2020/8/7

查了一下七夕，是25號，還有兩周多。只要沒有吵架，我都好愛他，即使已歷經兩年半，仍然，打字時笑著、想到他時興奮著、憶起他的改變，感動著。

凝視著睡著打呼的他，我幸福著、
送他上班前，一定要親到、
電梯關上的最後一刻，一定有個飛吻、
上班到一半，LINE來的我愛你、
自己買的不夠，卻把食物分我、而且能把自己愛吃的一切給我、
互相捨不得開冷氣卻都為對方開、
盯著時鐘倒數他的下班、
盯著時鐘等著電梯打開的聲音、
好捨不得花錢卻全花在我身上、
犯了錯只要道歉他全前嫌盡釋既往不咎、
從小沒在倒垃圾卻從我鬧了一次後現在總主動幫我倒垃圾、
有某種佔有欲是把我身上的所有東西都換成用他的錢買的、

他把所有好的都讓給了我。
想念、企盼、等待、回味，是甜孜孜的日常。

落榜了，我的失落，他看在眼哩。輕輕抱著我，說別難過了，明年一定會上。然後他說，今年，讓你當全職考生，我養你。

這一句，就夠了。

8/12

你去教召了，第三天，我早上起來在倒數、午餐在倒數、讀書到一半也在倒數。你就這樣莫名其妙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思緒。還記得離開的前一晚，我對你鬧脾氣，因為你的一句話。本來要一起出去買你拖了好久沒買的內褲，我瞬間改變主意，下了機車走了反方向。冷靜之後，想著，這個男人的好與壞，想著他鮮少會道歉、想著他心目中的我到底有多糟糕。一個小時候，我回家了。他什麼也沒說，我兀自去洗澡，平時的五分鐘變成了極限的三十分鐘，從頭到尾，我坐在浴缸，大哭。水柱沖著我的身軀，掩飾著我的泣聲。

睡覺時間，我爬上床，他背對著我靠上來，我下意識得移開身子，他再次靠上來，撒嬌著要我抱他。哼，每次都來這招，我想著。

然後他抱上來，我哭了。默不作聲的哭。

「對不起嘛」，他嬌氣的說。「對不起」。

我邊哭著，欣慰著。他以前不會道歉的。

以前類似情況發生，他會說我公主病，他會說我無理取鬧，然後若無其事得等待時間抹去我的情緒，又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繼續生活。

他的改變，讓我瞬間原諒他了。

都知道在關係裡，不能奢求改變對方，除非他自己想要。同時，期望越多，失望越大，情緒越洶湧。

我愛他，轟轟烈烈地，從骨子裡湧現地。

隔天一早，他把信用卡給我，「不夠就領錢。對了不要捲款喔。」他開玩笑的說。

「才幾十萬而已，也太不划算了，我等裡面多一點再來。」

大概是太擔心了，最後一刻，他用了張裏頭只有六千元的郵局卡跟我交換，真可愛。

8/26

開始擔心，會不會明年考完試，我們就分手了。

我討厭冷暴力，隱隱作痛的。

似乎是彼此都拉不下臉，跟對方說聲道歉，或彼此都覺得對方有錯，所以一息尚存地等待著。只有他睡覺時，我才湊到他懷裡，因為這個他，是毫無防備、真正展現自己的，我知道這個他很愛我。

昨天是七夕，我前一周就在算他有沒有休假。甚至心中偷偷期待倒數著，儘管我們從來不過節。以前他總說，我們感情好到每天都像情人節；現在我越來越不覺得了。深怕日常的柴米油鹽漸漸消磨掉那份難得的情愫，卻也是每對情侶揮之不去、必須經歷的夢魘，或說考驗。很多人因此被打敗了。

我一早出門，在火車上就傳了訊息問他，「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 家教後，中午了，他還沒讀訊息。我撥了通語音電話，他沒接。其實都是意料中，撥給他的電話1十通中有九點五通不會接，而他撥給我的，我百分之九十九會接，剩下的一趴，他會大發雷霆跟我吵。當事件倒過來，我不知所措。交雜的情緒大多是難過與惱怒。到了家，一進門劈頭就說，你很過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他一臉無辜，說我沒打給他。我說，你全都關靜音，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從來都不在! 他看了訊息，小聲地說，又要生氣了。我不理他，逕自換衣服、洗澡，滿腹委屈全訴諸了浴室。我在浴缸放聲地哭，心中是無窮無盡的開場白。「你生氣的時候，是我的錯；我生氣的時候，也是我的錯；要分手了才會有你的錯。我不想要每次都用分手威脅你!」每次情緒來時，我暗自無限次模擬我爸媽會有的溝通模式，避免自己無意識掉入他們的模板而不自知。

在我哭完之前，聽到他拿著鑰匙離開了家。我開門偷看，他連包包電腦都帶走了，短時間不會回來。我鬆了一口氣，出來繼續哭。當天晚上他回來了，即使如此，彼此心中仍帶著芥蒂，共處一室，那種感覺好假。到現在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