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家教的學生好像愈來愈憤世嫉俗,看所有大人都不順眼,覺得電視裡或者講台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人都是虛偽的騙子!」A寶假日傍晚從家教學生家裡回來,一進門就嚷嚷著。
B寶覺得姊姊大驚小怪:「這很正常啊!青少年這個階段,個個血氣方剛,正義凜然,最痛恨說一套做一套的人,所以對於講話太八股的人不滿,是理所當然的吧?!」
A寶還是很感慨:「但是他們講話也不必那麼極端吧?」
B寶推測著:「是不是電視政論節目裡的名嘴害的?」
我附合B寶:「沒錯,我也覺得這些年因為政治選舉,劇烈競爭與對立之下,弄到整個社會沒辦法好好地理性討論,往往只問立場不論是非。」
停了一下,我半開玩笑地對A寶說:「姊姊你讀傳播學院要特別注意,我覺得台灣的媒體,尤其電視評論的名嘴,總是把跟自己不同意見的人,不是視為笨蛋,就是以為居心叵測的壞蛋,把許多言論都故意扭曲或誇大,往往離事情的真相就愈遙遠,這也是我常常提醒妳們的,要去傾聽跟我們不同意見的人,也絕對不能把跟我們立場相反的人妖魔化!」
A寶點點頭表示她了解,又說:「我的學生還說,電視上那些專家,其實都只是專門在害人家!」
B寶哈哈大笑:「說得好,你的學生還蠻有想法的嘛!」
A寶有點困惑:「我們在看報章雜誌時,不時聽到立場相反的論點,偏偏這些論點都是專家的意見,也都佐以大量的科學證據。我們如何能在紛亂或相反的事實中,做出正確的判斷呢?」
我一邊想著,一邊說:「絕大部分的社會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當然更沒有標準答案,選擇的標準會隨因為看重的時間是現在或未來,現在擁有資源的多或少,甚至我們看重的價值,對未來的想像……等等因素,都會有不同的答案,很少有皆大歡喜,沒有缺點的政策。我不是一再提醒你們,在做任何評論下任何判斷之前,要儘可能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查清楚嗎?」
B寶也有點感觸:「社會問題或許很難有標準答案,可是許多專家說的都是科學,是能夠實驗的,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不同意見?」
我歎了口氣:「這個世界真的愈來愈複雜了,已經沒有人能夠清楚或理解所有事情,所以我們必須依賴各個領域的專家,但是各行各業的專家就真的不會出錯嗎?記不記得我以前說過,歷史上專家出錯的著名例子?」
B寶搶先回答: 「有聲電影剛發展出來時,全世界最大電影製片公司的老板不看好這項技術:「有誰會想聽演員講話呢?」
A寶也回憶起:「十九世紀末美國萊特兄弟正在試飛第一架機械動力飛機時,英國最高科學研究單位,皇家科學院主席很篤定的說:「比空氣重的飛行器是行不通的。」
我提醒讀醫學系的B寶說:「很多人大概很難想像,一直到十九世紀,大部份科學家還相信「自然發生說」,認為把一塊髒布和乾乳酪或一些小麥放在瓶子裏,不久就會生出老鼠。就像一百來年前,外科醫師們還以穿著血跡斑斑沾滿病人膿瘡的袍子為榮,他們認為污蹟愈多,代表資歷愈深,卻無視於他們的病人絕大部份卻因為手術感染而死。甚至後來推測出也許是這些膿血以及醫生沒有洗滌清潔的雙手導致病人感染,而推動勤洗手並且也真的有效降低死亡率的年輕醫師,卻被這些資深的專家們排擠以致於丟掉工作。」
A寶有點焦慮:「那該怎麼辦呢?若是專家不可信,那我們又該相信誰呢?」
我也嘆了口氣:「更麻煩的是,我們已經進入商業以及經濟利益掌控發言權的時代,也進入網路即時互動萬家爭鳴的時代。我們真的不清楚掛著偉大的學術研究單位頭銜的那些專家發表的研究結果,背後是不是由企業在支持?那些網路上的言論,是不是來自那個廠商的贊助,我們也無從了解。」
A寶再問一次:「那該怎麼辦呢?」
「最簡單的方法是我們要看發這訊息的人或單位值不值得信任。過去大的媒體或是知名的記者會求證,就是深切體認到個人的品牌跟民眾的信任度建立很不容易,所謂『珍惜羽毛』的意思,所以我們要辨識正確與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看訊息的來源。」我回答。
A寶繼續問:「然後呢?」
我回答:「可能的話我們也要像記者一樣,去求證,去做功課,甚至去詢問專家或擁有第一手經驗或資料的人,當然,也要用腦袋思考,加上用一般的常識來檢視那些故意用複雜的專有名詞或令人搞得頭昏腦脹的科技理論來包裝的論點。」
看著AB寶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知道她們對我的答案不太滿意,但是似乎也知道這個問題也沒有容易解決的方法。
是啊,人要謙虛一點。我們必須多了解歷史,尤其科學發展史,才知道科學或專家曾經犯過多大的錯誤,而追求真理或事實,必須要有多大的耐心以及忍受多少的壓力。
我們也要更謹慎,有機會有時間的話,去查閱相反的意見,若能在基本的科學基礎上,具有廣泛的背景知識,再用常識來穿透那些專家用來迷惑人的專有名詞,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慎思明辨的態度。
....原刊載於青春共合國雜誌的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