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還要半年、一年、還是更久?當早已習慣的自由還遙遙無期,我們該怎麼辦呢?一下子空下來的機場、街景(除了台灣)、辦公室、還有計畫與時間,讓人不知所措。這排山倒海而來、霸王硬上弓的「空」,突然比自己的房間、床、碗盤茶具或任何物件,都還要有存在感。抱著待解的懸念,我在眾家好友口耳相傳下,搭上捷運,目的地:關渡美術館的《存在の細語—大卷伸嗣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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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初次到訪、又是再可靠不過的交通方式,可我竟然走錯了路,還差點錯過開館時間。問題就出在,過於仰賴不可信的「記憶」。不知為何,印象中離北藝大/關渡美術館最近的一站,是復興崗而不是關渡。下了車、出了閘門,才驚覺眼前景象有些陌生,打開Google Maps才發現提早下車,衝回捷運,沒確認路線圖卻想著:差一站吧!於是我又提早一站,在忠義站就下了車。再度發現坐錯的我,這下終於學乖開啟導航。唔,直接走過去反而比較快,而那時,已經逼近四點,美術館再一小時就要閉館。跟著導航一路前行,燠熱的陽光讓我汗流浹背、口裡嘟喃:地圖上看來美術館很近啊,為什麼導航要我繞一大圈呢?兩指順手一彈放大地圖,「咦,不能從一心路直線切進校園嗎?」正納悶著,瞄到已經跳轉四點的數字鐘,心一橫,「算了,就走一心路看看吧!」
這一次,直覺判斷終於是對的(畢竟面對兩難我很少猜對,尤其是找路呢,看看剛犯了兩次錯的我)。一路上,山徑人煙稀少,芬多精簡直爭搶著撲面而來。終於,我不但順利抵達美術館,還省下十來分鐘看展。當時,我還沒發現,這場超鬧的大繞路,跟接下來的展覽,都不約而同在提醒我:接受、安頓當下的自己。
我是誰?我還可以是誰?
《肖像》,1995,油彩、鐵片,198X106cm
深沈的暗夜、雄偉嶙峋的岩山間,只有一盞兀自閃爍的光。這是影像作品《永遠的一瞬》,也是展覽名稱最適切的破題。經過右側是他大學時代的作品《肖像》,模糊難辨、消融在背景中的人形,凸顯出大卷一直以來都在關心人的「存在」問題。為台灣而做的《迴響 水晶計畫—福爾摩沙》,取材自花朵意象,用系列作品慣用的「立可白」與「色粉」描繪出一朵又一朵潔白如玉的水晶花(根據策劃的「安卓藝術」,描繪的是平置的台灣島輪廓)。一種「隱晦難辨的存在」,這大概就是我第一時間的聯想。下一件作品《漂浮》,率先在心上敲了一下,這輕輕的一下,讓當時還裹足不前的惶惶不安,浮上檯面。
《迴響 水晶計畫-福爾摩沙》,2020,色粉、修正液、壓克力板,315X945cm(105X105cmX27)
當下的停滯,只是為了有一天回到正軌
圓盤狀的鏡面上,大卷描繪出一道道婀娜流暢的平行曲線,像是等高線地形圖、又像是圖像化的流水或者風紋。這件名為《漂浮》的作品上方,漂浮著《天》與《地》兩根鋁柱。一個如如不動、另一個兩端尖銳如紡錘,龜速繞行,將觸而未觸地懸浮在鏡面之上。對我來說,那不正是宇宙嗎?圓盤就是藍圖,天撐開一方空間、地球繞行其中...。像是駭客任務的母體,冥冥之中總有一股肉眼不可見的宇宙力量,暗中牽引著、調和著所有能量。這麼說來,每個人在其中都是渺小的一個元素,而且終究不能「逆天而行」吧!那麼,剛離開前一份工作,對未來還不知如何下手的我,究竟該順著什麼「軌道」前行呢?
前:《漂浮》,2004-2006,壓克力板、玻璃、壓克力鏡,直徑750cm;中左:《臨界之氣-核-天》,2015,鋁,直徑10cmX100.6cm;中右:《臨界之氣-核-地》,2015,鋁,直徑7cmX100.6cm、;後:《無垠》,2017,絹印紙本,左209X136.5cm, 中208.5X130cm, 右208.5X125.5cm;右後:《漂浮-背景II》,2003-2015,銅,56.5X73X26cm
抱著疑問,我走進《臨界之氣-時空》所在的漆黑房間。瞬間收束的視覺,讓心也跟著安靜下來,眼前只剩那漂浮的銀白色布幔而已。人造的風,時而狂躁、時而收斂,吹撫著柔軟的布料,一會兒像是瀑布傾瀉而下,下一秒卻又澎湃地騰空翻滾。仔細一瞧,它從未真的接觸地面,一點也不。生命的能量,雖然有高有低,但是在終點線到來之前,依然會持續運行。
《臨界之氣-時空》,2020,布、風扇、LED燈,尺寸可變(翻攝現場紀錄影片)
我開始想,每個人都是被決定降生在世間,沒得選擇。過程中,難免受制於社會體制、家庭期待、老闆權威...,感覺像是被線操控的傀儡一樣,隨之起舞。可是就像那飛舞的布幔,難以抗拒的任何外力或者波動,都只是「無常」罷了。隨順因緣、放下轉念,它,依然可以美麗、可以曼妙。就像大家說的,開心是一天、痛苦也是一天,每天就要當最後一天過,說什麼也得歡喜接受。想到這裡,前一份工作中,種種痛苦不快所堆砌的那堵情緒高牆,「咚」一聲、接著「轟隆」一陣...,終於開始土石鬆動。
此時,展間一角閃起溫煦的黃燈,就好像一座岸邊燈塔。想像,深夜怒濤中,多日疲憊航行的水手,終於看見前方那扇探照光的喜悅,那是多麽令人激動的一刻啊!於是,我感受到那封閉高牆後方,劃破烏雲的一道希望曙光。幸好,遠方的燈火仍舊熾熱,只要身軀保持毛細孔舒張的放鬆狀態,就能繼續吸收光熱了吧!
大卷伸嗣說:
我探索無以名狀的存在,是為了在黑暗之中抓住一道光。
我想,站在光裡的我終究是幸運的,暫時不用擔心生計、也身處相對安全的台灣。能夠暫時拋卻社群媒體裡暗中較勁的「國外旅遊」競賽,吐納難得的自由氣息。就像那稍早的迷路事件,接受錯誤、立刻修正,讓我得以徜徉從未到訪的北藝大後山,額外獲得一分自然的撫慰。迷路,可以不是一件壞事。疫情,也一樣。
想到這裡,我慢慢走出準備熄燈休息的關渡美術館,舉起右手、瞇起雙眼,抬頭迎向夏末最後的晴朗。陽光,似乎也不再那麼刺眼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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