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學期的議題電影院「今日香港,作日____」已於週日劃下句點,上週五(12/13)我們有幸邀請到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的代理主委楊翠,與同學們一同探討《超級大國民》,並試圖挖掘轉型正義的脈絡,以下是本場次的映後座談紀錄。
對於《超級大國民》這類以歷史傷痛為題材的電影,楊翠老師認為,用藝術的方式去詮釋歷史這件事,毋須太著墨於藝術成就或高度,而是看藝術的觀照放在了哪些面向上,而這非關商業、也非關個人的創作層面。她舉了今年當紅國片《返校》為例,為什麼與《超級大國民》相隔二十五年,卻刻劃著如出一轍的命題?兩者有哪些相似性?相較於《超級大國民》,《返校》這部電影對極權統治、壓迫的處理手法也許終究輕了些,但在藝術上,它確實成功復刻過去的年代感,更進一步來看,它與《超級大國民》的結構其實也很相似,都是從記憶回溯歷史,重回昔時場景的結構,也是主角內心逐步和解的歷程。尤其,轟動全國的「你是忘記了,還是害怕想起來?」,相當精準地警醒觀眾:對於歷史傷痛,我們當選擇遺忘,抑或記得?
為什麼過了二十五年,一樣的事,如今還要對我們耳提面命?恐怕這正解釋著,遺忘還在持續,臺灣社會迄今仍不願正視歷史。
談起轉型正義在臺灣的現況,楊翠老師認為,國人現在的處境是面對記憶的流失與制度性的遺忘,官方訴說以及教育體制的植入,該如何不受其影響,並努力抗爭遺忘,是個艱難的課題;戒嚴持續過三十八年,而近幾年轉型正義備受重視固然是喜訊,我們也不能過分指望其能迅速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畢竟,創傷有多久,我們就越要付出多少耐心。
隨後楊翠老師又提起兩部關於轉型正義及人權議題的韓國電影,分別為《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
「女兒對不起,爸爸會晚點回家,這裡有事必須完成,有個人我一定要載回來……」
——《我只是個計程車司機》
「有個人白白枉死,為什麼你會無動於衷?」
——《1987:黎明到來的那一天》
有別《返校》扣緊記憶與遺忘的辯證,上述兩部都較著重在「行動」,不僅是思想、感受上的經歷,還有付諸行動。「正義感」透過此,得以在角色身上發酵,一旦角色消失、過去的,就真「讓它過去」了,再無真相;楊翠老師表示,略有研究的人應會發現,《返校》對體制、對行動的描繪顯然過於空洞、浪漫化。
所謂歷史記憶,是國家跟社會所共有的,電影能力有限,並不能將一切交代清楚,事實上,去爬梳、去撥開、去了解真相,那是「我們」的功課,而非電影的。創傷記憶亦然,銀幕外,受難者及其家屬們也迫切需要和解,心的和解、政治的和解,而電影僅僅是做為一個媒介罷了,因為如此一來,才有機會向社會訴求自我創傷和家屬創傷。
楊翠老師還提及家族化的概念,她說,面對歷史議題,當今社會仍停留在以受難者為主體的視角,忽略了家屬,受難者第二代,乃至第三代。楊翠老師特別提到女性角色,她解釋在那個年代,作為一名女性、一名父親的女兒,卻也兼有「匪諜」的女兒、「共產黨」的女兒之名,女性是無聲的、是壓抑非常的,因父親在女性的童年裡,往往是缺席的,生活還可能已經被監控了;她的選擇只有一個,想方設法嫁入好人家,保一生平安,那已是女性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堅強」。
楊翠老師闡述臺灣現今的政治檔案數量已達數萬,其中當然不乏家屬檔案,然而將檔案逐一解密,不單是時間上的浩大考驗,更牽涉到個人,與家族,與公共的連結,極其繁複,需要非常多的嚴密討論。於楊翠老師而言,遺忘與死亡,都不是最好的和解,她相信,只有檔案最有資格發聲。
楊翠老師任職的促轉會成立已屆一年多,雖起步得晚,臺灣的轉型正義工程還停留在最初的階段,與歷史真相密切相關的《政治檔案條例》,更於今年7月才在立法院三讀通過,故「歷史真相需不需要揭露」,社會、上下世代都仍在激烈辯爭。對此,楊翠老師期許,這漫長的路途能夠不斷,就如同「永遠的戰士」的228政治犯黃金島一樣,保有不屈不撓的精神,同時,她亦鼓勵在場觀眾參加促轉會舉辦的創作展覽,藉此對歷史有更深一層的瞭解。
「轉型正義就是現在與過去的和解。它絕對不是要社會糾結過去,而是學習如何面對,並且邁向更好的未來。」楊翠老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