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故事裡,為了保護主角,所有的人物都是化名,故事會做一定程度的改寫。當談到主角真實的故事的時候,請了解我無法將故事鉅細靡遺的描述。這是他人的故事,我講我的感受,我也只能講我的感受。
最近一年,我開始跟親友聯絡。已經二十年沒跟親友有Quality time,一開始的我,其實蠻不習慣的。我很懷念年輕時候的我,跟他們在一起聊天敘舊,像乘著時光機一樣,回到無憂無慮的年輕時的美好時光,至少我以為是這樣的。
我親愛的朋友們過得並不如我想像得開心。二十年沒見,把印象中的模樣跟現在比對,每張臉都多了一些痕跡,是生活的歷練、也是生命的磨練,其中有一個人,我對他感到特別地關心,他是小美。
六週前,是畢業後我第一次跟小美碰面。小美是我同學,成績一直維持的不錯,後來到了知名的本土企業上班,然後嫁到了國外,然後有了個娃。小美長年待在國外,如果不是因為這次疫情回來避風頭,我很難碰到她。我約了小美和另一個同學鴨子在附近的咖啡店聊天,這是我們二十年來的第一次聚會,我可以感覺,小美過得很不開心,他在對話間,很少有開懷大笑的時候。
我講了工作坊之後我的狀態,我講了我不停思索人生意義,然後我也講了,原來人生的意義是被賦予的,不是想就想的出來的。這一年來,我想的主題正確,但動詞有點問題。我不停地兜圈圈,然後我好累。我講到了我跟父親在工作坊的一些故事,然後講了我出櫃時我母親如何否定我。小美跟鴨子聽著我講,突然間,小美跟我說:一個人出櫃,代表一家人入櫃。她可以了解我母親的心情,她知道有些難以啟齒的話題一旦跟家人講出來,相當於把問題拋給了家人。我聽著這些話,突然間瞭解了我媽媽轉身離去那個當下的心情,她決絕轉身的畫面、突然間在我腦袋變成了無助地佝僂離開,我的記憶隨著小美的幾句話被改寫,我懂了我媽媽的心情,我感到無比的哀傷,我想跟我媽媽再說一次對不起,對不起我的身份讓她心裡面要承受了這許多壓力。
小美淡淡地說了她的故事,她很平靜地講,沒有什麼語調起伏,彷彿在說一個陌生人的故事。我聽著聽著,我開始掉眼淚。這樣的左右為難,到底怎麼樣既做我又可以支持到他和他,我感受到她的糾結,我覺得好心疼。原來我的朋友,正在承受這樣的痛苦,如果有一千萬個祝福,我想通通都給她。小美每週末要送小孩來附近的補習班,補習班碰巧就在我家附近,我約了小美來我家聊天,我想陪伴她,小美說好。
約定的日子很快到了,我家其實還是個工地施工的狀態,這次的裝修我用了更猛的,是邊住在裡面邊做小型修繕,邊掃邊修邊生活的概念。施工到一半的窗戶其實不怎麼體面,但我不在意。家裡是我覺得最放鬆最有安全感的地方,我希望小美來我家,我們放鬆地聊聊天講講話。小美來了,我跟他介紹我這次怎麼買二手冷氣、請水電抽換電線,小美長年住在國外,少不了DIY的經驗。她聽著我講,慢慢地,她也開始講她自己。她講了最近的糾結,關於她和他的糾結。然後,一部電影就在我眼前上映,那些陌生又遙不可及的故事隨著敘事開始,我更瞭解了小美,我對於故事的主角,我感到無奈且哀傷。
我約了小美再來我家,今天她來了。本來一開始在聊五四三的生活瑣事,開車養車、不同國家路況和行車注意的事,她想要多一些的行動自由。我邊沖咖啡邊跟她搭話,咖啡沖好坐下後,我開始跟她聊天,這次,她講的是她自己。她講到她正在找工作,但她考的執照都是國外的,不符合台灣的法規。她的年紀跟我一樣大,雇主想要用年輕好操的肝,她找工作找得有點顛跛。她講到她跟父母的溝通,我可以感受到這裡面有些糾結,我提議來玩薩提爾,小美說好。
我拿了一張紙,一隻很好寫的筆給小美,然後我請小美依著薩提爾問話的順序開始寫。
我說:請你寫,「我應該xxxx」。
當小美寫了第一題的答案,我愣了一下,「我應該開心」。
我試著繼續,請他寫「xxxx的好處」、「xxxx的代價」、「我可以有時xxxx」、「當我oooo時,我可以不xxxx」,小美都寫完的時候,我看到小美的答案,我腦袋一整個糾結,我把薩提爾的筆記闔上,我決定跟小美聊天就好。那個張力太強,我直覺感到混亂,我跳著問小美,小美開始講這些文字後面的故事,然後我知道了,小美是個十足的助他者,跟我一樣。小美被體制束縛的無法呼吸,她如此體貼身邊的人,她想讓身邊的人開心,勉強自己活在體制要求的角色裡,戲演得久了,她開始迷惘。她甚至不知道她是誰,她想找,但怎麼找就是在這體制內,她開始迷惘,她對於一切感到哀傷。糾結在不同的面具下,怎麼做都不對,終於走向了習得的無助,對生活感到憂鬱。
開車和找工作,是小美主動去做的事。我好奇問小美,工作對妳來說代表什麼?我想,這裡面可能會有些小美真實的自己。小美說,她很久沒有工作了。帶小孩是沒有薪水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是多少?原來金錢可以衡量一個人的價值,小美帶小孩帶了七八年,她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是多少。從三十初頭起,她一直做著不支薪的工作,帶小孩。工作能讓他經濟獨立,有自己的時間、空間,能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所有的進度,就是她一個人掌握。工作的時光聽起來真的美好,我聽著小美講,重複了小美講的話,終於,我看到了她眼神裡面多了一抹光彩,我真的真的很開心。
我很開心我主動跟小美聯絡、邀請她來家裡、有了這兩次的對話。我也很開心我兩週前學了薩提爾的技巧,我開心我中間把薩提爾筆記關起來,相信我自己然後用九尾跟小美講話,我開心我的開放聆聽、真心陪伴,我開心工作坊和L社給我這麼好的環境,讓我知道怎麼去關懷他人。我開心我那小小的信任圈,裡面多了一個小美。
小美離開了,離開前我給她一個擁抱,她下樓的時候說:九尾我覺得你可以轉行去當心理諮商。我聽到蠻開心的,表示這一小時我有幫助到她。然後我躺在沙發上跟我太太聊天,原來顧問或教練的生活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那我覺得這工作很有意義。我太太一直都鼓勵我往其他的領域發展,我覺得我的未來多了一個可能性,或許透過這些形式,我可以多做一些嚐試。多聽聽其他人的故事,也多思索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