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會死掉嗎?死掉會變成什麼呢?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上天很眷顧我,但看起來並不是,我的這一生現在想起來怎麼覺得其實挺哀傷的。
家人和J都很期盼這一切都是醫生的誤診,在等待淋巴切片報告出來之前,J幫我掛號了一個朋友推薦的醫院名醫,並且陪著我到了醫院。當時我爸媽人都已經在國外了,所以能陪我的只有J,他和我一樣,其實在公司到職也沒有很久,請假其實也很為難,但他盡其所能地給我陪伴了。
因為很臨時,也無法排超音波,這位醫師只是用觸診的方式確認腫瘤大小位置和淋巴的狀況,比起本來那間醫院溫和且平靜的醫師,她的風格截然不同,說話很直,語氣也很兇。
她直言以她觸診的感覺,期數起碼三期以上,且淋巴也腫大(不確定是否因為切片檢查的關係),很顯然有淋巴轉移,但要做更詳細的檢查,看是否有轉移到骨頭或其他臟器。
我感到萬念俱灰。
當下我們只希望有最低副作用、最好的藥物,即使要多花一點錢,只要能夠讓我維持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我們都願意;於是我們問醫生除了小紅莓、紫杉醇這些藥物以外,是否能有更好的選擇,當下醫生很顯然的動了怒:「健保給付的藥不代表不好,這只是全民幫你買單!」聽她這樣講,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向來不是一個浪費醫療資源的人,有時候一整年都看不了一次醫生,卻年年都老實的繳保費,結果現在我需要了,卻被指責是全民為我買單?能夠健康的話,沒有人想要這樣。
於是不知道講到哪裡我開始哭,可能因為醫生講得很嚴重,讓我覺得自己是不是沒救了;也可能因為我太氣憤了,對於一個奉公守法的小市民而言,我不覺得我虧欠全民。
看見我哭了,醫生的語調變得柔和,她遞了衛生紙給我,並且要我們決定好在哪邊治療,就不要再跑來跑去:「現在乳癌的治療,在哪一家醫院都是一樣的,都有基本的SOP了,你這個已經很嚴重,不要浪費時間,決定好就立刻進行治療。」
雖然知道時間緊迫,但從確診至今不到一週,我連接受這一切都很艱難了,現在要我決定要在哪裡接受治療,根本毫無頭緒。
我們茫然地站在診間外,拿手機在google搜尋也不知道要搜尋什麼的東西,直到排診的人都看完診散去,護理師拿了一疊單子出來說醫生給我排了特約診在週一早上,如果要在他們這邊治療,就過來看診,同時也排了各項檢查的時間給我。
回到家後,我還無法停止去想。
週六要看淋巴切片的報告,那時我爸媽也回國了,想到要面對他們,我更加感到痛苦,現在不論是誰與我面對面談論這件事,我都會直接崩潰。我甚至想過問醫生,如果我不要化療,我可以活多久?要是他跟我講三個月,說不定我真的會說那我不要治療了,接著訂好機票開始瘋狂玩樂。可是爸媽跟J能接受嗎?
醫生說不治療的話,腫瘤會長很大甚至穿出皮膚。
我真的會死掉嗎?死掉會變成什麼呢?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上天很眷顧我,但看起來並不是,我的這一生現在想起來怎麼覺得其實挺哀傷的。
最後還是決定在一開始的醫院治療,因為那間醫院離J比較近,交通也比較方便。確定醫院以後,開始進行一連串的檢查,同時也確定了淋巴有發生轉移,但獲知這個消息的我並不意外,我在另一家醫院已經做了很多心理準備。
醫生說骨骼掃瞄和斷層掃描的結果看起來是乾淨的,並沒有骨骼和內臟的轉移;J重新詢問了治療的方式,講了蠻久,最後醫生告訴我:「雖然得了這種病很無法接受,目前也沒有辦法確切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你不要責怪你自己,你沒有做錯事,這不是你的錯。」這段話讓我瞬間紅了眼眶,是啊,我沒有做錯什麼,雖然獲知你罹癌之後,會有一大堆人來告訴你:一定是因為你想太多、一定是你都吃不健康的東西、都是因為你染頭髮、都是因為你如何如何。
如今我已經沒那麼想哭了,我覺得很知足,我身邊有J,雖然我對他很抱歉,我不期待他再為我做什麼,因為他已經做得夠多了,我不知道他能撐多久,但此時此刻他的陪伴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爸媽回國後,在醫生建議下我們去諮詢了凍卵。因為還年輕,醫生覺得趁現在取出健康的卵子,未來才有機會再生孩子,不然化療做下去就無法保證卵巢不受損了。但這問題讓我很困擾,我沒辦法拿來問J,我不希望他覺得有壓力,我們還沒有要結婚,更遑論生子?這麼沈重的問題,我又怎麼能要他負責呢?爸媽聽到做凍卵要兩週,也想直接放棄,他們認為趕緊接受治療才最好,可以的話他們一天都不想等。而我想到我此時此刻的決定可能影響我的一輩子,覺得很茫然。
從確診至今其實也就一週,我感覺已經過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