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朋友(慕容蘭:本公子字玄卿,不要沒大沒
楓圓準備的船隻比他們之前搭的要大,李舟見那些楓圓人不理會他,又討厭慕容蘭,跟謝君憐也沒什麼好聊的,索性就纏著馬凡陪練,利用船隻本身的構造上跳下竄,像一隻靈活的猴子在甲板上來回穿梭。
馬凡這幾日陪著李舟練武,他們沒辦法避開楓圓的人,過了一陣子,幾個比較年輕的楓圓人倒是好奇地靠過來了,頗有一種觀察的味道。
馬凡也不怕他們偷師,他學的這門內勁的功夫完全不是光靠看就能會的東西,武術這門學問,若非由師父口傳心授,也學不到幾分皮毛。
所以那群楓圓人就只是不斷看著李舟撲上來,再被馬凡輕而易舉地發勁震飛,如此循環反覆。
李舟跟馬凡是在過招,但兩個高手比試之下,也會吸引一些其他人過來想切磋。
由於馬凡跟楓圓人之間不存在語言障礙,一來一往也就混了個臉熱,其中交流最多的一個叫惠,跟李舟年紀相仿,兩人總是打得難捨難分;另外兩個年紀稍大的跟馬凡接觸比較多,一個叫蒼,比馬凡略矮,但是跳躍力驚人;一個叫律,雖然體型高壯,但指法非常靈活。
馬凡猜這些人的目的並不是單純護衛他們返回大秦,畢竟慕容蘭人在楓圓,天皇派人護衛既做足了面子,也更方面有個理由派心腹潛入大秦,具體做點什麼不得而知。
他本想應該跟他沒什麼關係,但現在他是被視作慕容蘭的人,更別論之後還要靠慕容蘭幫他疏通關係拿假身份,趁機跟楓圓人混熟也算是多一份保險吧。
「看不出你心思挺多。」謝君憐在某個晚上這樣評價道。
「習慣使然。」馬凡苦笑。
他知道自己不像一般大學生那麼有活力,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很蒼老,或許這就是是否有經歷過苦難的區別。
所以他每次看著李舟,都很羨慕那蓬勃的生命力。
像是初出土壤的嫩芽,還未曾見識到風雨的無情,咿呀咿呀地努力向上生長著。
那抹綠色,終有一日會長成參天的大樹吧。
還沒長成大樹的小竹子李舟正在甲板跟惠,對方速度很快,馬凡看了一下,惠本來叫本田惠,聽說加入忍毅之後就把姓氏捨棄了,馬凡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看見他過去被人連名帶姓地叫喚,其他人倒是不曉得他本姓本田。
跟慕容蘭認識的那位將軍同姓,不曉得是不是巧合。
李舟這回不嫌棄船旅生活無聊了,每天打架打得不亦樂乎,馬凡受他情緒感染,跟楓圓人交手時總是很愉快。
馬凡看著阿惠把李舟重重地摔了出去,又伸手把李舟拉了起來,兩人友好地碰了碰拳,阿惠便離開了。
「阿惠他們為什麼總是站著吃飯?」李舟被過肩摔也不生氣,反正他之前揍過對方更多次,交情算是打出來了。
馬凡看著鼻青臉腫的李舟,心中很是無奈。
總是這麼熱血上頭可不好。
「我之前問過,他們的訓練就是這樣。如果坐下吃飯的話,要是碰到什麼危機,起身應對的反應會比站著慢……」馬凡話還沒說完,船身立即無預警傾斜,兩人幸虧是靠著欄杆才沒第一時間被甩出去。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同一時間,慕容蘭在自己房間裡面被摔到了牆壁上,幾乎要把鼻子撞扁。
是怎樣,又有異獸來襲了?
被留在房裡監視慕容蘭的小青絲絲吐著蛇信,彷彿在嘲笑他的狼狽。
慕容蘭決定不跟一隻畜生計較──真的不是因為他怕小青──好吧,有一點。
誰見了那麼大的巨蛇會不怕啊,慕容蘭為自己的懼怕找了十足的藉口,並且十分心安理得地努力將自己縮在青蛇附近尋求保護。
楓圓人在第一時間集結完畢,阿惠奔了出來,藉著船身連續跳躍跳到半空中,從袖子伸出一把巨扇,將船身用力搧了回去。
接著,那把扇子竟然就懸浮在空中,阿惠輕巧地站在上面,如履平地。
李舟握著欄杆瞠目結舌。
其他楓圓人沒有指揮,但卻配合默契,迅速擺出陣型,最前線的人使用了冰的異稟凍住了纏上船身的章魚腳,接著一個人沿著冰製造出來的路跑了上去,緊接著,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刀,眨眼的功夫就將才冒出的章魚頭給切成了兩半,那八隻腳在沒了大腦支配後也沒用處了,一樣被切成了生魚片。
阿惠在扇子上瞇著眼觀察下方,吹了三聲口哨。
那個用刀的人立刻撤回,由律補上,他的異稟武器是鎖鐮,只見前端鎖鏈的部份因應主人的意志纏住了章魚的八隻腳,阿惠又吹了三短一長的口哨,接著,蒼著就被綁在一起的章魚腳發射了許多寸驖,那些寸驖在打擊到章魚腳本體的時候發出了雷光。
雷、雷擊?
這下換馬凡吃驚了。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雷的異稟呢。
不過也是啊,對付海洋異獸,使用雷電應該是最有效的,畢竟能導電嘛。
這幾天跟惠、律、蒼打架的次數超越三餐的李舟覺得自己的眼睛真瞎,人家哪是來交流的,分明就是看他們好玩而已。
「異稟者……這麼強的嗎?」想起之前慕容蘭帶去的護衛被壓著打的畫面,再對比眼前這種把異獸壓著打的現實,李舟不禁又覺得慕容蘭簡直廢物。
可是就算是這種廢物,在遭遇大難以前還是有不少比李舟強的異稟者甘願待在他身邊,只因為錢夠多。
「這也許是國家級跟私人護衛的水準不能相提並論。」馬凡拍了拍李舟的肩膀,他也非常震撼,他們只在陸上對付過一隻火猴,光就那種程度他們便陷入苦戰,更別提這種水中巨大的生物了。
「真好啊,我也想變得那麼強。」李舟喃喃道,「這樣的話,至少我可以把小櫻救下來。」
馬凡沉默。
雖然李舟沒提,不過他想李舟針對小櫻一事,對自己還是有些不滿的吧。
馬凡轉頭去看其他人的戰鬥,不得不說,觀看他們戰鬥是一見非常賞心悅目的事情,攻擊行雲流水,防禦配合默契,任何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雷擊附帶的閃光彷若最強的特效,糾纏的鎖鏈像擁有自我意志的藤蔓,騰空的飛扇下方聚集著氣流漩渦,若非身歷其境,馬凡簡直以為自己在看一場場面浩大的戰鬥電影。
電影眨眼間就結束了。
阿惠從扇子上靈活跳了下來,這隻異獸章魚甚至來不及施放自己的能力就被打死了,而打死牠的人們正若無其事地搬運一部份的屍身──主要是被冰凍的部份──到廚房。
馬凡乾笑:「該不會又來……?」
李舟吞了吞口水:「不會是要煮來吃吧?」
他們敬謝不敏,尤其是李舟,他覺得之前看見那啥烏賊還章魚的殺了那麼多人都還在反胃呢。
「不知道玄卿怎麼樣了。」馬凡扯了扯嘴角跟蒼還有律揮了揮手致意,「有小青看著,應該沒事?」
「那個貪生怕死的傢伙,肯定沒事啦。」李舟像是在趕煩人的蒼蠅似地擺擺手,「要不是小青不能被發現,我才不會留著小青跟他一起待著。」說到這裡,李舟似乎十分委屈跟憤慨,「馬哥哥,你幹麻要叫他叫得那麼噁心啊?」
玄卿是慕容蘭的字,依照馬凡的理解,字就是他們那個世界的綽號,是給關係比較親近的人叫的吧?
「哎?噁心?」馬凡一頭霧水,「為什麼?」
「不是吧,馬哥哥,你不知道字是讓晚輩叫的嗎,那個廢物吃你豆腐呢!」李舟哇哇叫起來。
本來慕容蘭提起自己的字時,本意是讓李舟客氣一點,別一直廢物廢物地叫,沒想到馬凡誤會了,這麼一叫出口後整室靜寂,慕容蘭在轉眼之間完成了馬凡承認他是晚輩等於李舟是他的孫輩的奇妙思想建構,也不糾正,趁著馬凡沒注意時衝李舟揚起得意的笑容。
這是昨晚睡前的事,今天李舟就忍不住討說法了。
「……是這樣?」馬凡一愣,「這我還真不知道。」
他真以為字就是綽號來著,他以前上學時也常常被『麻煩』、『麻煩』地叫,還以為是類似的概念。
「馬哥哥,你怎麼這麼沒常識。」李舟一副頭很痛的小大人樣搖頭,「這樣是要吃大虧的。」
馬凡乾笑幾聲。
因為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
這一天的午餐毫不意外是章魚燒加上章魚壽司。
馬凡跟李舟看著一無所知吃得很香的慕容蘭十分無語。
*
從記事起,他就開始訓練,即便那時他只是一個連站都還站不太穩的幼兒。
若是沒站好,鞭子會落下。
若是跑不快,鞭子會落下。
若是跳不高,鞭子會落下。
他是在拷打中長大的。
而他能記得的,就是父親嚴厲的批判與辱罵聲,他將來是要參加天皇忍毅選拔的人,身為本田將軍的兒子,不允許他這樣丟人。
在他可以撿起石頭的時候,他就被訓練瞄準靶心。
在他可以手持刀刃的時候,他就被訓練瞄準咽喉。
他的一切都要奉獻給天皇。
他要熱愛代表楓圓的天皇。
他要無條件執行天皇的每一個任務。
在他八歲的時候,異稟覺醒,他被送去慶都學堂,然後只花了一年便畢業了。
接著,他進入了忍毅,捨棄了姓氏,迎來更加嚴酷的修煉。
執行了一個又一個的暗殺任務,一開始本會作噁,但是久了也毫無波動,每天就是吃飯、任務、洗澡、睡覺,日復一日。
由於他太過年輕,表現卻出類拔萃,因此他非常得到天皇的重用。
對於當權者來說,沒有東西比得上一個年輕、好操弄、深具實力且幾乎沒有自我的棋子更讓人喜歡了。
然後在接到那個鎮壓苳菊異獸的任務時,他刻意延遲了出發時間,他並不知道自己在趕到曾經的將軍府,見到已經只剩下斷垣殘壁時的心情叫什麼。
他本來以為這算是一場復仇,如果把他生下來的父親不得好死,或許他會感覺很愉快。
秉持著這種實驗精神,他特地去確認了他父親的生死狀況,結果是死無全屍。
看著那些肉塊,他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其他共事的人似乎跟他也差不多,他們幾乎不會有什麼深入的精神交流,談的最多的也只是任務執行上能不能更加優化,偶爾有幾個會做菜的會討論要去捕點什麼來吃,除此之外,忍毅的生活非常枯燥。
儘管他的前輩們都告訴他,這種紀律性的生活都是為了天皇,是為了楓圓的子民,但他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儘管他說不出來。
直到他接到護送慕容蘭一行人返回大秦,接觸到了李舟跟馬凡。
看著兩人互動,切磋,臉上的表情十分生動,這對惠來說是一種非常難得新奇的體驗。
他沒忍住靠近的衝動。
接著,蒼跟律也一起過來了。
他們照理來說,不該跟任務目標有太多的私人接觸,但是惠想,主要目標是慕容蘭,這幾個只是附帶的,應該沒有關係吧?
雖然事後也被前輩們警告,不要忘記真正的任務,但他們除了打架之外倒也沒有太多的深入交流,只是被馬凡隨口問了幾件無傷大雅的小事。
所以惠還是跟李舟打架,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慢慢變得會笑了。
李舟有一種魔力,他的活力能感染周圍的人。
他的表情很豐富,很生動,性子也調皮,還很好勝,如果左臉頰被揍了,那他就一定要把對方雙頰都揍了。
所以他們剛開始時常常打得鼻青臉腫的。
短短幾天的相處,惠卻覺得他好像這才真正活過來。
雖然他跟李舟有著語言隔閡,必須要靠馬凡居中翻譯才能溝通,但他本能地被李舟那種大無畏的精神吸引著。
李舟要是知道恐怕會對大無畏這幾個字表示羞愧,他也曾經是在戰場上動彈不得的軟腳蝦。
不過惠純粹是覺得李舟那種敢於對前輩頂嘴的樣子很厲害。
單論戰力的話,慕容蘭三人加起來恐怕都不會是他的對手,畢竟純粹的武人跟異稟者有一段差距。
剩下那個謝君憐,惠覺得他很奇怪,但是怪在哪裡又說不上來,就像一根扎在肉裡的針,只要不去動它便不會怎樣,但是只要一動那便會扯上全身一起疼。
然而他們甚至沒有交手過。
他把這種感覺跟前輩們匯報,不過前輩們都認為這只是他想太多了而已,所以他就沒再深入注意了。
跟李舟打架佔據了他任務以外的所有心力,成了他的第一個新嗜好。
而在他跟其他人一起打死了章魚之後,他收穫了李舟崇拜跟憤怒的眼神。
根據馬凡的翻譯,李舟覺得他很強,強得見鬼,要是當初狼群攻擊他們時他有在場,那他們就不會命懸一線還遭遇牢獄之災了。
憤怒則是痛恨為什麼自己這麼弱,不僅打不贏,還連人都救不了。
救人?
這對惠來說,是一個嶄新的概念。
他聽了馬凡轉述了他們當初怎麼差點團滅,又怎麼苟延殘喘活下來,對於馬凡跟李舟這種共生死的戰友關係很感興趣。
很新奇。
他本來是聽不到自己的心跳的,因為他們被要求不論面對任何危險都不可以太過激動。可是在他們說完故事後,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如雷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