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活在所有人共享的社會團體裡,這樣的社群在我們看來也許早就已經被我們所接受,我們甚至記不清自己是何時開始被它同化的。我們生來就必須面對世界,每個人的認知都在這裡成長,不過結果卻不盡相同,遇到與自己理念相悖的事物時,我們往往選擇退讓一步,因為世界太過強大了,自己一人根本毫無勝算,如果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跟社會達成協議,就會感受到無比的痛苦。
太宰治的
《人間失格》描寫了天生性格與社會格格不入的大庭葉藏,不斷與外在環境衝突,在故事的後段甚至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葉藏從小開始就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與其他人非常不同,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在別人面前展示出自己,於是選擇用隱藏的方式來「假裝」自己融入了社會,希望這麼做可以順利騙過所有人,雖然這個方法非常成功,但要毫無漏洞是不可能的,他最終還是被同學竹一識破了。
找不到人生的目標、跟著酒肉朋友花天酒地,逐漸沉淪,他的氣質對一些女人來說非常具有吸引力,這也是他最頭痛的地方,因為他的極其被動使得他往往沒有主見的被拉進一段關係,而這些關係最終都沒有好下場,他甚至企圖自殺,但世界彷彿對著他說:「你受的痛苦還不夠。」一次次的將他拖回殘酷的人間。
「世人」究竟是誰呢?是人的複數形嗎?在一次與堀木的對話中葉藏開始思考,這時他懷疑,從以前開始自己不斷害怕的「世人」是不是真正存在,因為「世人」不但看不見也摸不著,甚至沒辦法清楚地描述出來,那麼他究竟是誰呢?諸如「世人不會原諒你」這般的話,我們日常生活總是會掛在嘴邊,用一般的角度來看待的話,世人應該就是「眾人」吧,再進一步說的話也許是「大多數人」,這個詞所指的似乎是一個集體,一個群體中的絕大多數,這樣的多數人站在一起,形成了世人。但葉藏打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融入過這種集體,所以世人的概念對他而言是令人疑惑的,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無法成為世人的一部分,所以才不斷把自己偽裝成他的同伴,而這時候他得出了自己的結論—所謂世人,不就只是一個人嗎?
當我們在言談中把集體的概念用來作為強迫某個人的藉口時,其實已經假設了對方接受並且成為了團體的一份子,葉藏並不滿足這樣的條件,他無法跟集體完全擁有共同的價值觀,也無法強迫自己接受,所以在這段對話中他十分憤怒,這是他一直希望避免想起的事,在幾乎忘記了這種強烈的對立時,堀木的話卻提醒了他這個事實,他並不適合這樣的世界,如此一來他突然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也不真正是自己的容身之處,輾轉奔波、被各種人收留,也許正是這樣不容於世的特質讓他吸引到了許多異性,可惜這些都不是他的歸宿。察覺到這一點後,葉藏開始把偽裝卸下,反正會被人揭穿,再繼續進行也沒有意義,於是他開始以自己的本性活在世界上,雖然他的生活並沒有劇烈改變,但是比起壓抑自己的本能,這樣能活得更輕鬆。
太宰治藉著葉藏的手將自己以及世人分開,宣告著自己不屬於他們,他硬是把人的種類分成兩種—世人和自己,他並沒有考量到其他人是否跟他相同,而是把他們強硬的塞進了那個集體。我們看著他的字裡行間透露出了一股異於常人的氛圍,因此從這個現實又無聊透頂的團體裡面看見了另外一種我們早已放棄的可能性,跟世界做抗爭是非常不明智的,在很小的年紀我們就深刻明白,這樣非但無法在社會上立足,而且很可能招來許多怨恨。即便如此,還是會有人願意嘗試,或者說非這麼做不可。
早已投降的我們往外面看著那些痛苦不堪的人,往往會譏笑、冷嘲熱諷,如果有點同理心的話會勸他早早認輸,這麼做的背後難道不是對自己的失望嗎?放棄努力的人往往是站在外面說風涼話的,我們的內心其實希望繼續努力,因為曾經的理想到現在仍然只是想像,我們害怕「世人」,所以放棄了尋求,跟隨著他們一起走在他們決定好的道路上。
當然,如果世人的道路是足夠偉大、足以讓我們放下自己來跟隨的話,也是一件十分值得的事。在價值觀的協調上某些人無法接受這樣的世界,自然也不會想與之為伍,不過無論多看不慣,我們終究活在同樣的社會,必須要遵守社會的規範,好在社會的強制性只能限制我們的外在,只要在這個前提下,個人的思考及價值觀是自由的,從來沒有人能夠真正對我們的內在加以控管,是我們向更強大的存在屈服了,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所以當我們看見那些還沒投降的人時,我們感到刺眼,彷彿看見了未曾活過的自己。
他提醒著讀者,我們的心底有一個被自己藏得很深的事物,如同時光膠囊一般,這些為自己奮鬥的人們告訴我們是時候把他挖出來瞧瞧了,首先直視自己被犧牲的事物,再來與外界權衡,我們是要跟隨「世人」,還是要跟隨真實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