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七年,冬。
河南劉文伯下屬朔方太守田颯、雲中太守喬扈各舉郡降。
從這裡,揭開了劉秀反擊戰的布局。
隴關大敗,最重要的關鍵,就是來歙。
來歙當時出使天水,給了隗囂關於漢軍的情報後,卻被反咬一口。
由於來歙沒能及時通知耿弇等七將,才招致了這場敗局。
可你能怪來歙嗎?
沒有人會怪他,他光是能撿回一條命就很不錯了。
但來歙豈能不自責?
當其他人在忙碌中度過這一年,來歙的心裡,只有充滿著悔恨。
劉秀很清楚。
所以,這場反擊戰,必得讓來歙吹響號角。
卻說天水諸將中,有一名叫王遵,很是敬重來歙。
當隗囂準備擒殺來歙之時,王遵也出來說情。
當劉秀跟來歙提及,天水是否有牆腳可以挖的時候,來歙第一個就想到王遵。
而隨著王遵歸漢,天水的部署,也一一顯現在劉秀等人的面前。
時候,到了。
劉秀派遣鐵面將軍祭遵與來歙,奇襲天水東南方的略陽城。
此城地控三道,最是要衝。
不但可以扼住天水咽喉,更能掌控祁山道,防備蜀軍。
問題是,略陽不在第一線。
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拿下略陽,只有一個方式:翻秦嶺。
這是一個絕對艱鉅的任務。
翻得過去,不表示你打得下來。
打得下來,也不表示能守得住。
這一年多來,除了大樹將軍馮異,跟天水軍交鋒最多次的,莫非祭遵。
而且每一次,祭遵都守住了。
即使在隴關大敗中,鐵面將軍仍是守得牢牢的。
這一戰,祭遵才是主角。
來歙只是去勞動勞動,消消怨氣,順便,在有機可趁的情況下,再試著勸誘天水將領。
可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
正當兩將入棧道,砍樹開路,翻山越嶺的時候,祭遵的舊傷復發了。
奇襲部隊耽擱了數日,在這麼困難的環境下,終究不能讓士兵背著祭遵繼續前行。
即使順利抵達,祭遵怕也無法上陣指揮。
鐵面將軍決定,撤退。
但來歙拒絕了。
趁著祭遵高燒昏迷的時刻,來歙假傳號令,讓祭遵主力撤退。
只留下一些自願繼續前進的士兵。
這些人,也是從隴關大敗中活回來的。
想要一雪前恥的念頭,不比七將跟來歙差到哪去。
來歙清點了剩下的部隊,僅有兩千人。
這兩千勇士,將要持續這個不可能的任務。
山中方位難辨,即使你找準了方向,也不見得就走得過去。
然而,來歙辦到了。
略陽城全無防備,僅有上百名維持治安的士兵。
雖然漢軍又疲又累,仍然順利斬殺守將,佔領了略陽。
來歙並沒有趕盡殺絕,反而放走了天水士兵。
這是必要的。
接下來的惡戰,大家得繼續撐下去……
略陽的陷落,讓隗囂很是驚恐。
他沒有辦法準確得知,敵軍到底有多少,是以第一時間點齊兵馬,只是死守天水,不敢妄動。
這讓來歙等人獲得了寶貴的休息,以及報告時間。
半個月後,隗囂確信再無後援,立刻發起大軍攻打略陽。
作為一個文士出身,事後,來歙的報告寫得甚是動人。
「悉兵數萬人圍略陽,斬山築堤,激水灌城。歙與將士固死堅守,矢盡,乃伐屋斷木以為兵。」
無論如何,略陽守住了。
隗囂更是緊張,不知何時,劉秀的大軍會前來救援?
遂通知成朝。
公孫述亦遣其將李育、田弇助囂攻略陽,連月不下。
而也就在漢軍探知,成朝大軍出動的同時,漢軍也真正出發了。
可隴軍與蜀軍一無所知。
為什麼?
因為劉秀親征。
因為劉秀往北方入了朔方郡,與河西大軍會合。
隗囂做夢也沒有想到,敵人不從西邊,不自東方,卻是直接從北方,繞過了天水郡周遭重關,直擊天水!
這套戰術,跟耿弇平定齊地時如出一轍。
是的,耿弇此時正在劉秀軍中。
知道了劉秀另外打通的三條新出路,耿弇立刻調整了新的戰略奉上。
劉秀十分滿意。
同樣的招數,用第二次只會更有把握。
而且對手不是同一個人。
但主將的位置,劉秀沒有給耿弇。
此次西征的主帥,乃是征南大將軍,岑彭。
五年前,岑彭說得洛陽城後,轉調荊州戰線。
協助平定鄧奉之亂,更封征南大將軍,討平楚黎王秦豐等眾。
岑彭並不喜歡趕盡殺絕。
荊州的戰役,一共持續了三年。
劉秀一度因為沒有進展,而下旨責怪岑彭。
岑彭不得已,只好趁夜出擊破敵。
他早就有足夠的實力跟謀畫取得戰功,但岑彭希望的是,能夠勸降叛軍。
而在那場大勝後,秦豐的手下動搖了。
也讓岑彭順利的驅逐了楚黎王。
關於殺戮跟恩德,岑彭拿捏的尺度,並沒有馮異來得好。
但就奉命行事而言,岑彭絕對比馮異更加優秀。
那是他虧欠劉秀的。
而岑彭在被徵調回京之前,與荊南百越諸長交好,成功防堵成朝蜀軍入侵,這份大功,劉秀自然也是看在眼裡的。
這次天水之戰,劉秀的目的不是殲滅。
秉持著一貫的戰略,劉秀仍然希望能夠「攻心為上」。
是以,大司馬吳漢僅僅做為副軍,屯守長安,隨時準備出發支援。
而領軍一職,則交給了最是「心慈手軟」的岑彭。
漢軍出奇不意的壓境,讓鎮守天水各地的將領都震驚了。
但隨著初戰的勝出,漢軍並未直搗郡治,而是直接救援略陽。
岑彭不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勇士犧牲。
而且,他必須吸引隗囂的注意力,順便震懾天水諸將。
有用的招數,用第二次只會更有把握。
反正對手不是同一個人。
天水軍第一個投降的王遵,此時正忙著抄寫書信,發給天水各地守將勸降。
十幾天後,十三名天水將領歸漢,舉縣十六,眾十餘萬。
天水郡,一共也就十六個縣。
同時,被岑彭重擊的隗囂,此時已是走投無路,只能退入天水西面小城。
而前來支援的蜀軍,則退守上邽。
岑彭的打法,劉秀很是滿意。
但耿弇跟蓋延的怒氣,可消不了。
「天水必須降伏,至於蜀軍?給我往死裡打!」
劉秀當下決定兵分二路,讓蓋延跟耿弇率大軍繼續追擊蜀軍。
而岑彭兵力較少,調吳漢前來支援,包圍隗囂。
隗囂派大將軍王元前往蜀地請求救兵,自己則坐困西城。
劉秀再下詔書勸降,隗囂一概不應。
這有點麻煩。
別看隗囂此時貌似眾叛親離,坐困愁城。
實際上,隗囂治理天水多年,甚得民心。
此獠不除,天水難定。
所有的人都可以放過,只有隗囂,一定要死。
劉秀發出了最後通牒,以隗囂長子隗恂相脅。
隗囂仍是不降。
劉秀發了狠,下令處死隗恂,隨即放下滅隴之戰,日夜兼程趕回洛陽。
沒錯,動手殺死隗囂長子,並不像劉秀的一貫作風。
但是他沒有時間了。
一年多來,劉秀長住長安,而隨著大軍東征,河東、潁川登時掀起了叛亂。
洛陽,有危險了。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當年劉秀饒過不殺的齊王。
如今長居洛陽的安丘侯,張步所為。
張步暗中私通潁川盜匪,更趁劉秀西征,誘劉文伯入侵河東,並讓河東守配合。
隨著洛陽大亂,張步便帶著家屬逃出。
「等我回到琅邪……天下誰屬,還難說得很呢!」
這邊,劉秀當然不是孤身返回。
衡量局勢,劉秀抽調了包圍西城的大部分軍力。
不成想,劉秀前腳剛走,王元便帶著成朝蜀軍前來救援。
但,公孫述只願派出五千人。
畢竟他自己也吞了一場敗仗。
這等兵力,想要擊退漢軍,自是談何容易。
可王元也是個人才。
王元並不急於攻圍救主,而是跟吳漢等人打起了游擊戰。
一邊以漢軍輜重為攻擊目標,一邊要求周遭居民配合清野。
政治,戰爭,是大老爺們的事。
天水百姓的心中,隗王仍是他們的天。
隨著天氣轉冷,吳漢等將的糧草無以為繼,只能先退回長安。
漢軍的撤出,也昭示著天水將重新舉起「隗」字大旗。
這一場滅隴之戰,漢軍沒能勝出。
但隗囂也沒有贏。
脫離困境的隗囂,眼見他的大好王國,如今已是滿目瘡痍,不禁一時羞憤攻心,倒了下去,一病不起。
建武八年十二月,漢軍的西征結束了。
而建武九年正月,隗囂的一生,也跟著結束了。
天下群雄,逐鹿中原。
又將翻開嶄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