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手錶再度停止了,被鐘錶師傅宣告沒救,在換了新電池之後。
某個時間掐得緊緊的上班日,我一邊狼吞虎嚥地使勁解決引不起我食慾的早餐,一邊聽媽媽不耐煩地抱怨著:「怎麼那麼麻煩!不要修了啦,不戴也沒關係啊,看時鐘就好。」客廳那頭的爸爸開始向我求救也持續和媽媽對陣中,兩老都已年過七十,任誰都不想有絲毫妥協,這場景是家常便飯,我總是習慣性地自己挖坑跳進去排解,返鄉好幾年後,我才稍稍學會先爬出坑再練習動點腦筋用點智慧,或者,跳過坑洞,甚至別再挖坑。
其實我這陣子的狀態不是太好,公司過於繁重的工作已經讓我喘不過氣來,甚至萌生退意,因為自己的追求完美及使命必達個性,成了差點壓垮自己的最後一根稻草,難以排解的負面情緒隨著堆積如山的工作,如海浪般一波波向我襲來,拍打著我快要潰堤的海岸線;此刻,腦筋沉重如水泥般無法運轉的我要想出雙贏的策略是門都沒有的,「就去大賣場再買一支吧」,一邊假裝扯開嗓門和節儉的媽媽再三保證會隨便買俗又大碗的便宜款,一邊陽奉陰違地壓低聲調,湊近爸爸的耳邊安撫:「我們假日再去挑一支好的,保證不買夜市貨。」我只想趕快草草結束這一回合趕去上班。
終於熬到了中秋的連休,刻意多請了一天試圖沉澱心情,答應爸爸放假帶他去買手錶的,早上忙完私事後,下午再度載著爸爸上街,我事先已上網搜尋店家,決定去街上的寶島鐘錶,它就開在最熱鬧的中市場,我讓爸爸先下車挑錶,待走進門市,爸爸和門市小姐駐足在精工錶專櫃前,隨便一支錶都五千起跳,門市小姐認真地介紹著,爸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出:「SEIKO SHIA(日語:精工舍)變那麼貴喔!我以前那支才買兩三千......」,爸爸對於精工錶的價格認定還停留在他那個年代,他曾經意氣風發的年代,我只能一直提醒爸爸這幾十年來的物價飛漲等等因素,而超過百年的精工錶,也確實值得這價格;在其他展示櫃,我們試圖找出類似款式且價格相對親民的錶款,但沉默的爸爸用眼神道出他的猶豫,嘴裡還是嚷著SEIKO SHIA怎麼變那麼貴……,我就是愛SEIKO SHIA……
腦袋頓時清醒的我閃過念頭,怎麼不帶阿爸的那支錶再來修修看,搞不好有奇蹟,於是,我在艷陽下又再度帶著爸爸奔馳在街道上,只為了挽救他心愛的精工錶,末了,我汗流夾背地再度從停車場走出來,手機響起:「陳小姐您好,您父親的精工錶確定可以修,您可以來接阿伯回家了。」我心裡響起一陣歡呼,我知道阿爸此刻一定在門市開心地聊著天,好佳在,好佳在我腦筋還能使,好佳在我守住了阿爸的笑容,用壹仟伍佰大洋。
回程的路上,我一路和爸爸演練對媽媽的說詞:「要說修理費只有三佰喔!」”乘以五”在嘴巴自動消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