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大二時擔任校刊《興大青年》的總編輯，每天都要到社團辦公室去走一下，看看有沒有人投稿。

當時的社團辦公室是原來的女生宿舍，新的女生宿舍蓋好後就撥作學生的社團辦公室。那是一個面積不小的單層四合院，中間有很大的空地老舊的樹木不少，雜草叢生，加上屋子老舊(大三那年就拆了)，加上晚上到社團的人不多，感覺頗為陰森。

興大青年的辦公室的牆壁上，不知是誰用毛筆寫了黃山谷的詩句「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每天在老舊的社團出入，有時風雨交加，黃山谷的句子看久了，竟然也就讀出了句子中透露的一種蒼茫。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這個句子我不知寫過多少遍，各種字體都試過，覺得無論篆、隸、行、草、楷寫起來都很有味道，很少有句子是適合各種字體表現的。

前幾天夢見又寫這個對句，不同的是，對上下兩句所表現的不同心情有更深的體會，希望可以寫出上句桃李春風的愉悅心境，也可以表達出江湖夜雨的蒼涼，一杯酒當然是愉快的，十年燈呢，有一燈如豆的孤寂，也有一點光明點破黑暗的溫暖，很少有句子可以在這樣短短的十四個字中表達出那樣豐富而複雜的意境。

許多談書法的文章總是談書法中的意境，三大行書中，顏真卿的〈祭侄文稿〉文情融合一體，書法完全展現了書寫當下的心情與心境，是書法史上難得一見的佳作，而王羲之〈蘭亭序〉筆法神奇至極，也是一時一地無法的作品，蘇東坡〈寒食帖〉從起初不刻意的書寫，到融入詩句意境的中後半段，也完美呈現了東坡先生當時的心境，然而書法是如何表達意境的，無法解釋得再精采，在我看來，這幾乎是一個不能分析、無法複製的過程。

然而夢中寫字的情景顯然別有境界，於是磨墨鋪紙而書，寫好張掛牆壁再看，總是覺得有不滿意的地方，不知不覺一就這樣寫了一整天(當然中間有休息)，十數件的「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集合起來委實可觀。

但我還是覺得沒有寫出我想要表達的境界，書法和詩句之間的關係，顯然不是只有技術就可以表現，至於要寫到什麼樣子才會滿意我是不知道的，有可能永遠寫不出來，也有可能哪天又有感覺，一揮而就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