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隔天來上班,交班完去做治療時,一推開A病人的單人房房門,就看見他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前方的桌子上擺著不離身的IPAD。
「我昨天想了一整夜,還是想不到人死了到底會去哪裡?妳真的不能給我答案嗎?」
他一見我進門,很開心的打了聲招呼,隨即又拿了昨天未完的難題來問我。
「我真的不知道耶!這個很難。」
我走到他床邊,艱難的回答。跟昨天一樣,再度確認化療藥物的滴注速度和左鎖骨下的人工血管處有沒有外漏的情況。
然後開始跟他閒話家常。
「今天打針還好嗎?」
「還好啦!」
「還沒有沒不舒服?」
「沒有。」
「昨天有很晚睡嗎?」
「就跟妳說我昨天想了一整夜!當然沒睡好。」
「不然你去問google大神好了!」
我看看他放在桌上的IPAD,大方的指點他。
「實不相瞞,在下已經去請教過!但還是沒有答案。」
他的用詞突然變得很鄉民,害我不禁笑了出來。
「你真的很好笑耶!」
「妳才是。明明我們年紀就差不多,妳老是一付老大人的模樣!」
「因為做這一行要穩重啊!沒辦法。」
我其實是想說,私底下的我也是很愛上線打怪的好嗎?你有沒有在玩?然後FACKBOOK要不要加一下好友之類的?但無奈礙於專業的角色,不能牽涉太多私人話題。
「妳們真的很辛苦!」
聽完我的話, 他似乎也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工作。雖然錢不多不少,但事情也不少,有形的壓力跟無形的壓力,加總在一起後再與薪水相比,絕不能說是一件好差事。
「為什麼做這行?該不會是為了做醫生娘吧?」
「最好是會做醫生娘啦!醫生忙都忙死了,我要找誰來約會?再這樣下去,我都要嫁不出去了。」
「不然妳跟我約會好了!反正我死之前總是也要找一個人來談個戀愛什麼的,不然我會不甘心。」
他突然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提議。嘴巴笑得大開,神采發揚,撇去他是病人不談,其實這樣的他看起來倒是挺帥的。
「是噢!我考慮一下!」
不過當然我沒有放在心上,只當他是在開玩笑罷了。
「我要去下一間病房了。」
語畢,我便走出了那間病房。
又到了小夜班後半段,我照例一間一間的去巡房。巡到A病人的房間時,突然聽見裡面傳來男男女女的歡笑聲,打開門一看,一群他的朋友們正來探訪中,大家聊天聊起興起。
「聊天不要太大聲!會吵到隔壁房的病人。」
我看了看他正元氣滿滿的坐在床上,因為沙發早就被訪客坐滿了。後來聽見我讓他們聲音放小,他們也很配合的自動把聲量壓低了。
「明天打完就出院了!回去要保重。」
因為凡是來做三天二夜的化療治療之旅的病人一般都是隔天一早就會出院,所以在前一天的小夜班時,我都會習慣先向病人道別。
「謝謝妳的照顧。」
他跟我道謝。我跟則他揮了揮手示意bye bye,在醫院我們通常不說「再見」;但我知道他們還會再回來,因為化學治療是有一個療程的。
不回來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療程打滿,要等待第二次的檢查報告出來;一個便是,沒有需要再施打的理由了。當然你可以認為那就是最糟糕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