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電影票,錯綜複雜的道路,壓抑不住的淚水,是我對台北的初印象,也是它給我的見面禮。
小時候想像中的台北,是絡繹繁華,是燈紅酒綠,也是紙醉金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把台北跟自由綁在了一起,沉迷於虛無飄渺的想像,深信著那裡會有一切我想要的,即使並不那麼確定我到底想要什麼,台北會給我答案的,初生之犢總是輕狂,陪伴著我北漂的只有一股傻勁與滿腔熱血,開始了與家鄉相隔312公里的旅程。
擁擠潮濕的寢室、因為遠距而半生不熟的同學、必須重新適應一切的陌生感,心底某塊角落開始濡濕發了霉,陽光照不進來的地方終將潰爛,於是我感受到前所未見的孤寂,害怕熱鬧的地方,不喜歡學校的一切,埋怨現況的同時又感懷過往,十八歲,本該是充滿理想揮灑青春的年紀,我陷入了自我拉扯,擔心自己的焦慮徬徨只不過是庸人自擾,所有的躊躇不安都成了無病呻吟,沒有向外抒發的窗口,這逼得我不得不反過來直視自己的內心,曾以為自己堅不可摧,其實我也害怕孤身一人。
高中時朋友們整天膩在一起,上課下課都是成群結隊,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們如何獨處,習慣了群體生活,大學生活簡直就是一場災難。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接受獨處這件事,第一次一個人吃飯、第一次一個人看電影、第一次一個人參加活動、第一次一個人旅行,每件第一次一個人做的事,我都用上了好大的勇氣跟強灌給自己的自信,我身後沒有別人了,只有自己是自己的靠山。但這座山也有靠不住的時候。去年11月我第一次去信義區看金馬影展,那時並不知道電影院有分信義威秀跟松仁威秀,取完票之後進去信義威秀,工作人員跟我說要去松仁威秀,我就照著他指給我的方向走,但是信義那裡的路太繞而且我又第一次去,根本找不到,後來我開了導航也問了很多人該怎麼走,但始終迷失在複雜的天橋跟街道上,電影已經開始播放,不過有二十分鐘的緩衝時間,在二十分鐘內抵達都還是可以進去觀影,時間越來越緊迫,腳步跟心跳也開始凌亂,看著手機上不斷倒數的數字,我站在廣場中央環顧四周,試圖找到任何有關松仁威秀的標誌,心急如焚似乎都不足以形容當時的焦躁無力,終於,還是來不及,影廳大門關閉,我拖著身心俱疲的軀體走在台北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秋冬的涼意灌進衣衫,手裡握著那張早已捏爛的電影票,那瞬間突然好想回家,那個往南走312公里,溫暖的家,鼻頭一酸喉嚨跟著一緊,眼淚不受控的滾出來,台北從此停在了那個冬天,再後來的日子,陽光總也沒照進來過。
又是一年冬天,南部還留有最後一點陽光拂照的時節,台北早已陰雨綿綿,讓人喘不過氣的窒息與莫名低落的情緒,終於又來了,已經漸漸習慣了吧,我這麼想,在這裡度過了翻天覆地的十八歲,十九歲台北的冬天,應該不會再那麼讓人動盪不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