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水鹿、豬大便〔上〕—甜甜圈谷渡假，隱身奇萊東稜的慵懶谷地

甜甜圈谷位於奇萊東稜，磐石山中峰的水源下游處，是一片隱藏在稜線包圍中的隱匿圓形谷地。由於谷地正中央有塊突起的小山丘，周圍的凹地則圈成環狀，因此被稱作「甜甜圈」。雖說是走在號稱百岳四大障礙之一的奇萊東稜上，但實際上東稜棘手的地形與路段，幾乎都在磐石山之後，像這次一樣只走到甜甜圈谷便原路折返，除了必須重裝爬上奇萊北峰外，並沒有甚麼困難、或風險較高的地方。

一般人造訪甜甜圈谷，大多會安排3-4天的行程，第一天直接推到月形池或驚嘆號水池紮營，第二天單攻谷地後，最後一天折返，或者在谷底多睡一碗，都是較常見的選擇。但由於仍是大學生，擁有漫長的暑假可以隨意使用，便決定直接排成5天的行程，以一種更為緩慢的步調，享受山谷間的風吹草動。

怪石嶙峋的奇萊北峰、一望無際的東稜草原、蔚藍深邃的高山溪谷、婉轉綿延的青翠谷地，繼北二段之後再度踏上高山稜線，也是Fely三年來初次跟隨社團造訪高山，一趟以享受為目標的旅程就此展開，可實際上，卻似乎經歷了比想像中要多上不少的艱苦?

D0 松雪樓→黑水塘山屋C0

D1 黑水塘山屋→奇萊北峰→月形池C1

D2 月形池→驚嘆號水池→磐石中峰→水鹿大操場→甜甜圈谷C2

D3 甜甜圈谷→水鹿大操場C3

D4 水路大操場→奇萊北峰→黑水塘山屋C4

D5 黑水塘山屋→松雪樓

步下搖晃的公車，合歡山的空氣舒爽清新，午後時分的山區竟然只飄著幾朵雲，沒起霧、更沒降雨，旅途的起程彷彿就受到山神的眷顧。由於為了省錢，當天一早從台中轉乘了三班巴士才終於在近傍晚時抵達合歡山，當天的行程便只安排到離登山口僅不到4k、幾乎沒有其他山友會安排過夜的黑水塘山屋。

毫無壓力的緩步前行，終於探出前段林間的坡道，和煦的草原在薰風吹拂下，映出漾著漣漪的晴朗天光。深吸一口氣，重回高山稜線的感覺如此美好，遠方近乎呈現全黑的奇萊山體昂然挺立，而那也正是我們明日將要踏上的未知處。從小奇萊的高處向下眺望，猶記一年前那個清冷的午後，包包還滴著塔次基里澄澈凜冽的溪水，催動著疲軟無力的雙腿，掙扎爬上此處的樣貌。相似的景色，此次的自己則將自此啟程，尋向那心念已久的「黑色奇萊」、與更遠處低調隱匿的夢想谷地。

8月中就要飛往烏干達實習半年的Fely，此行也一同踏上了這條令我朝思暮想的路線，趁著出國前最後的空檔，體驗一把台灣高山的壯美秀麗。步履輕盈的一路下切，不多時便抵達了黑水塘山屋，以兩小時的徒步作為此行的暖身，養精蓄銳，等待著明日的惡戰。

暮色降臨，近農曆15的圓月懸上天際，據傳當天是今年度滿月的極大期，從地球上看到的月亮應該會是整年中最大、最圓的。隨著雲霧消散，驚人的月光徹底打量了整片山巒，周遭的景物清晰可見，完全不需要頭燈照明。想起上次看到如此清澈的月光，還是幾年前在大峽谷露營時的遭遇，如今身處故鄉的山林間，月色同樣陰柔曼妙。高懸的滿月、隱身霧中的奇萊、夜裡清新而不致寒冷的空氣，堅強的人員組成已蓄勢待發，在那一輪月光的加持下，準備揭開北峰神秘的面紗。

「吁！吁！」

吐氣的聲音有些粗重。

從黑水塘山屋出發後，路線便如谷底反彈般急遽攀升，毫不間斷的連續陡上，已是所有前來奇萊稜線的登山者們習以為常的光景。卸下大背，一行人在成功山屋稍作喘息，體能正旺的兩位畢業學長(兼攝影大哥)一心只想提早到營地打滾，回絕了到稜線山屋取水的偷懶提議，只得有些不甘願地在山屋取水、重裝陡上。

在奇萊東稜的路線上，月形池大多有水、且水質並不算太糟，但一方面還是想確保可能意外乾涸的窘境，也並不太想喝看天池的死水，因此早在行前規劃時，就已決定直接取滿2天的水，直到甜甜圈谷後再取該處溪流的活水。繼續往稜線的方向攀登，取水的乾溝三兩下就消失在腦後，夏季的高山，走在陡上的樹林裡仍燥熱難耐，滲出的汗水早已浸濕綁在前額的鮮綠頭巾、與身上猩紅色的羊毛上衣。

蜿蜒的道路深入藍天，視線很快被前方的亮光吸引，大面積的碎石坡在豔陽烘烤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我們即將進入奇萊稜線前，那出了名折磨人的裸露坡地。懊惱著這次竟然把帽子丟在床上忘了帶上山，只得綁著身上唯一一條頭巾、戴起墨鏡，試圖多少抵擋直射的烈日。寬大而宏偉的山形橫向展開，緊貼在岩壁上緩緩上升，高牆般的山壁直逼而來，讓人為之敬畏。

視覺上看來，距離稜頂部遠的這段碎石坡，實際走起來卻相當累人。長時間的曝曬加速了體能消耗，腳下的碎石也並不如預期的扎實，偶爾仍會滑動個幾部，急遽的坡度也讓肩上的包袱顯得更加沉重。雖說近期登山的頻率不低，體能狀態也不差，但高海拔相對稀少的氧氣、以及偷偷幫Fely多負擔的一點重量，都讓爬升變得艱難不少。

時近中午，一行人領先原定計畫，走上了奇萊綠草如茵的稜線，也終於得以近距離親賞那曾經只存於自己想像與聽聞中的崇高稜脈。躺臥在草地凹處享用午餐，陽光雖強烈，在休息時倒也不太覺得熱，衣物很快也曬乾了大半。由於是平日，假期人滿為患的山徑上幾乎看不到其他登山客，撐著傘，大夥把握最後一小段的平緩路徑，望著近乎垂直般立起的北峰岩壁扶搖直上。黑色的岩面混雜著深綠植被點綴，堆疊成銳利的三角錐狀，桀驁不馴地刺入青天。

奇萊北峰海拔3607公尺，「黑色奇萊」的稱號就連沒有在登山的人，或許都多少曾有所耳聞。由於深色岩石構成的山體看似一座巨大的黑色三角形，加上整片山壁幾乎都是破碎的裸岩，每天在中午前也照不到陽光，從遠處看來黑壓壓的一片，綜合常有霧氣的天候，才得到了如此帶有威嚇、神秘、與危險意味的別名。

曲折的山徑沿著北峰跟前的稜線蜿蜒，回頭望去，西側的雲霧直衝天際，東邊的藍天卻仍清晰可見，彷彿稜線將天空劃開般奇異。小徑從山壁與巨礫間竄下，手腳並用地擠過狹窄處，奇萊北峰最惡名昭彰的岩壁上攀終於敲鑼開幕。轉圜在凹凸錯落的岩礫間，路線順著山壁迅速攀升，手腳或按或踩地推踏著岩石，謹慎穩定身後的荷重，將身體一步步向上推動。

攀爬在奇萊漆黑的西壁上，若從遠處看來，大概就是幾個鮮豔的小點緩慢移動著吧。在這類地形上攀爬，大多仰賴的是個人的體感與技巧，每個人攀爬的步調不同，大家也就各自努力，醞釀登頂那只屬於彼此的瞬間。靠近峰頂的最後一小段路緊貼著山壁腰繞，腳下傾斜的岩板踩起來有些滑腳，緊摳著牆上的縫隙，亦步亦趨地挪動著身體。

腰部外推、上半身前傾穩住重心，繞過了最後一處暴露感頗大的轉角，沿著前方的裂隙直上，堆疊的山崖終於不再升高，平緩的沙地與錯置的箭竹叢佔據山頭。自去年暑假從黑水塘遙望以來，一年過去了，我們終於站上這座山峰，雖然自己並非執意追求山頭的那類人，卻也忍不住感到自豪與快意。

奇萊北峰的東、南、西三側皆為陡壁，唯東側綠意蔓延，高山植被覆蓋著巍峨山勢。眼看時間尚早，我們在山頭盡情休息了一陣，飲料喝足、照片拍滿後，才終於挑起行囊，再次上路。自此開始，我們踩上了奇萊東稜的土地，跟隨直沒在視野盡頭的無垠稜線漫步。

隨著路徑轉為腰繞，兩側的箭竹也猖狂得遮蓋了視野，轉眼便竄過了頭頂。今晚的營地預定在距北峰不遠的月形池，但其中又隔了一座銳利的山頭，必須得向下繞行後再翻越其延伸出的高聳稜線，才能窺見那一彎池水。這對於方才扛著近乎極限負重登上奇萊北峰的自己來說，無疑是痛苦的折磨，爬升的意志力早已在滿布細沙的奇萊壁上消磨殆盡，如今一面推擠著箭竹枝葉、一面向前跨步，靠的是那僅存的理智與對營地的純粹渴望。

帶著近乎斷氣的喘息，一腳重重踩上稜線的緩坡，眼前再也沒有比自己更高的山頭，也代表營地距離此處，僅是咫尺之遙。行至稜末，右側的地貌有如被巨大的湯匙挖過般，形成一片狀似圈谷的凹地。在谷地最低處，一抹狀似蠶豆的水池閃耀著潾洵波光，樣態各異的奇岩怪石，錯落在綠草如茵的山坡上。順著土路直奔池畔，浪濤般捲起的坡地引導著回望的視線天際滑去，聚積的水氣凝成朵朵飄忽的雲靄，點綴在稜線附近。剎那間，圈起的地貌彷彿和腦中歐洲的山岳影像相互交疊，難以想像莊嚴幽靜的此處，距離合歡山的熱鬧也不過幾小時的路程。

挑選了兩塊最平坦的空地，我們緊鄰著湖濱搭起帳篷，坐落在稜脈環繞的谷底，依著平靜的水面而坐，從帳內拉開門，映入眼簾的不是那高聳俯視的山體、就是那靜得幾乎無一絲波紋的靜水，簡直就是幻想中才會出現的完美營地。沉降的水氣逐漸聚攏，忽爾間，一道瘦長的身影自山嵐間緩緩踅出—是水鹿！雖然在台灣的高山地區，水鹿並不是甚麼稀奇的動物，但對於長時間都待在中級山的我來說，還是頭一次看到實體。

在大伙的驚呼下，一頭頭水鹿接連從稜線上、從山谷中冒出，逐漸包圍了整個營地。煮飯煮到一半的我們也顧不得還在悶蒸的白飯，抓起手機快門就是一陣猛閃。悠哉的步履，有如踩著雲霧而來一般，輕柔、無聲、而優雅。依稀記得那毛皮柔順的光澤、微潤的雙目、與呼吸時身體的輕微起伏，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如此悠揚、如此唯美。在成群的母鹿中，一對堅挺的鹿角緩緩伸了出來，這是我們這晚遇到的唯一一頭公鹿，牠的體型並不大，但揚著標誌性的雙角從霧氣中緩步而出的身影，仍在心中刻下了深深的記憶。

逐漸習慣了這群出門迎接訪客的地主，我們吃著晚餐、天南地北的聊著。夜裡躺在帳內，時不時傳來水鹿在湖中漫步踩出的水聲，「嘩啦—嘩啦—」，彷彿搖籃曲般地安詳，卻又使人忍不住想像這群「山獸神」們劃開水面的景象。夜更深了，月亮高高掛起，在稜線上印出了帶著長角的身影，但也只有夜裡還頂著寒風出外的學長，有親眼窺見此景了。

沾著露珠的箭竹刷過衣襬，仍有些微弱的天光下，我們進入了月形池過後的茂密樹林裡。右側高聳岩壁下，亂石堆成的溝壑遁入前方的樹叢，路徑也很快便再度被箭竹遮蓋。昨日紮營的月形池地處高處，想走上東稜柔和的大草原，還得跨過前方的深谷，再陡上回到稜線才行。

少了多餘的水量、食物也稍微減量了一些，今天的背包背起來輕鬆許多，接連的陡上倒也不至於太辛苦。脫離了林蔭，映入眼簾的就是那一望無際的淡綠高山草原，在耀眼的晨光下熠熠生輝。從以往的紀錄上，就不止一次看見走過奇萊東稜的人，形容月形池過後的這段草原，是整條路線上最舒服、最漂亮的風景。幾乎是小跑步地衝上草坡，一行人邊走邊玩起了飛盤，圓形的剪影在陽光下躍動，我們盡情享受著這有些得來不易的光景。

前方的稜線稍向左轉，下方乾涸的兩個凹坑便是部分人會選擇紮營的「驚嘆號水池」，前方稜線轉圜處圈出的空間，則圈成了一片柔順的草原谷地。佐以遠方山巒背後隆起的蓬鬆雲影，明信片般的高山風貌「喀擦」一聲，印入了腦中。不願放過如此卓絕的景致，學長架起腳架，眾人就這麼拍起了合照。藍天、白雲、綠草、群山，一張張照片，簡直都能直接用做社團的宣傳海報。

心滿意足的再度啟程，越過磐石西峰後的路線繼續走在乾爽的草原邊上，不一會兒就抵達了磐石中峰前的鞍部營地。知道接下來的路程必不輕鬆，大家再度稍事歇息，空檔間又玩起了飛盤。前往甜甜圈谷主要有兩條路線可選(天曉得我們隔天竟然又開出了第三種…)，一是沿著磐石中峰營地的取水路，一路沿著山谷切進水線，沿溪下溯至谷地入口；另一種走法—也是我們預計選的路線，則是先翻過磐石中峰後，沿著向南的支稜下切，途經「水鹿大操場」和惡名昭彰的「魚尾狀谷地」後，在最後一小段路進入溪流，最終同樣抵達位於龍溪轉彎處的入口。

由於這段路其實並沒有甚麼太明顯的路徑，因此抓準方向後，直接往已經在視線範圍內的水鹿大操場下切。坡地雖然陡峭，但因為長滿了低矮的箭竹，踩起來其實相當穩固，看起來也有不少水鹿踏出的獸徑可走。被稱做大操場的這片空地夾在磐石中峰下方的鞍部，面積幾乎有超過半個足球場大，乾燥、平坦、又避風，東西向的視野延伸得很遠，能夠遙望綿延的東稜路線，若非甜甜圈谷在心中的地位無比崇高，或許大家就要直接在此下榻了。

緊跟著地圖上的軌跡，擠過茂密得有些惱人的林地小稜，轉而進入那草遠高於人的魚尾狀谷地。而這也正是為何許多隊伍的紀錄中，都對這片谷地避之唯恐不及。在草叢中穿梭著，一股討人厭的氣味不停蹂躪著呼吸道，在烈陽的烘烤下，讓人有些頭昏腦脹。轉入一片小空地，瘴氣的來源不言自明—一頭橫躺在地上的山羌，身體已腐爛了大半，卻仍維持著完整的形體，剛才嗅到的味道，原來就是動物的屍臭。幾乎是第一次看到這類中型野生動物的屍體，自然也是第一次聞到這種氣味，卻也再也忘不了當時鼻腔的刺激感，直到幾個月後上山調查時，仍能再度辨認出屍體的氣息。

埋頭在草叢裡亂闖，地面深深的凹陷有些潮濕，拚了命逃離草叢後一頭闖入的是一道清澈透明的溪流，靜靜淌過草叢間開出的裂口。自此，我們也算是進入了整段路線的高潮，開始沿著溪谷向下探去。岩石下聚集的溪水呈現出寶石般碧藍的的色澤，隨後繼續泌流於溪底的石縫之間，竄過層疊的岩石與綠茵滿覆的溪岸，那澄澈的龍溪流水似呼喚著旅人不斷深入。

人龍在溪流兩岸反覆調動，於泥地上穩固的登山鞋踩上濕潤的岩石簡直毫無抓地力，面對接連的無數落差，只能手腳並用地笨拙挪動，完全無心觀賞那清幽深邃的高山溪谷。或許因為正值夏季時分，溪流的水量比我們預期的要大上一些，為了不直接涉水，也只能努力爬過大大小小的岩石，時左時右的破碎西岸堆滿石塊，橫亙在路徑上的荊棘、咬人貓也使我們疲於閃躲。

事實上，我們在這段溪谷所花的時間並沒有超出企畫書的預期，但超乎想像的滑溜路況與水量，卻在心智上造成了相當的耗損。督囔著「早知道就帶溯溪鞋了」等不切實際的幻想，尚未完全適應高度的身體，在昨日負重爬升的積累下，已有些使不上力，只能半恍惚地依賴本能推進。早已數不出是第幾次坐在岩石上向下滑動、第幾次在青苔上險些失足、第幾次邊跨越倒木、邊閃躲一地的咬人貓，又一灘寬闊的深潭映入眼簾—但這次似乎有些不同。

上頭的林木讓出空間，陽光灑落在低矮落差下的波盪池水上，溪谷向右拐了個大彎，便消失在高聳的山壁後方。若有仔細參照過甜甜圈谷的幾份紀錄，便會知道幾乎所有人對於谷地入口的敘述都只有一個：溪谷向急轉的轉彎處。脫下鞋子，把雙腳浸入差點沒直接讓人凍傷的冰水中，我們席地而坐，在陽光與水聲的撫慰下啖起午餐。

在活水源處窩了好一陣子，心中卻始終放不下對於一旁谷地的滿滿期待，再度卯足了勁蠻幹過陡坡上的堅挺箭竹林，傳說中的隱密谷地在眼前展現著絕美的嬌嬈曲線—個鬼。一搓一搓的矮箭竹叢蓋過凹凸不平的地面，夾在稜線中的「谷地」確實凹陷隱密，照片、影片中的青青草原卻完全不見個蛋。詫異的察看著GPX，一旁長著松樹的突起物，顯然就是所謂的「甜甜圈山」，我們所在的雜草叢生處，理應就是甜甜圈谷…

滿臉狐疑地朝另一個方向繞去，此時終於真相大白—

「淦！這邊啦！剛剛那個是背面啦…」

直接脫口而出的髒字，飽含了驚嚇、錯愕、慌亂、與怨氣。從入口處逆時鐘繞不到半圈，寬廣的平緩草地隨著地勢流動，鋪出如波浪般的綠地，放眼望去處處盡是紮營的好地點。半跑半跳地躍上了一處稍微高起的平地，背包一丟，就決定把帳篷紮在這了！

微風悄悄掠過草地，一群人在陽光下再次玩起了飛盤，奔跑在柔軟的草地上，感受泥土微潤的觸感，谷地裡慵懶的午後，正是對於前日重裝攀爬的最佳餽贈。玩累了，我們或坐或臥，欣賞著這來之不易的風景，卻總覺得心裡有些芥蒂—

「好像…沒有想像中的漂亮?」

不曉得是否因為原先抱有過高的期待，還是來時溪谷的艱難處境，讓我們都對此處抱持著天堂般的想像，實際景象雖仍夢幻、仍美妙、仍舒心，卻始終沒有照片影片中那種令人屏息的讚嘆與嚮往。但既來之，則安之。並非此處不夠美麗清幽，只是我們原先的極高期望，改變了我們看待這裡的眼光。繼續享受在營地的閒恬，左擁環繞的山巒，我仍打從心底感到開心，因為這確實得來不易，也確實別有幾分風味。

討論著早先的路況，我們決定砍掉原訂計畫中，在甜甜圈谷打滾一整天的安排，改在明天中午前出發，前往今早經過的水鹿大操場紮營，換個地點、換個風景，繼續享受東稜大草原的風光。打算明天早上再趁天亮，探索一下谷地周遭，我早早就寢，也讓連日疲勞的身體多加休息。少了水鹿踩水、漫步的聲響，夜裡的山谷十分安靜，雙腳翹在充當下半身睡墊的防水袋上，睡袋柔軟的觸感帶來溫暖、也帶來了安全感，在稜線的環視下、在凹谷的青捧下，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