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張畫裡,女孩坐在窗台旁邊酒紅色的櫃子上,窗外的葉子跟制服一樣的綠,在妳的畫中,那些枝葉延伸到窗內,女孩只是坐著,看著窗外。
記得妳剛離開的時候,我喜歡騎車經過那個有粉紅色圍牆的校園,然後再騎過大安森林公園,一路上從貴陽街到信義路再轉彎騎過新生南路,可以看到好多綠樹。中正紀念堂旁邊的信義路,有綠樹也有一道長長的圍牆,在我還不會騎車的時候,曾有一陣子幾乎天天搭20路公車從西門町坐車到這裡。
關於17、8歲,那裡滿滿是關於那時候的回憶。
那時候好像沒有怎麼思索過未來的事情,青春就是美好到只讓人記得那些當下。記得國文老師喜歡給我們看崑曲,也是在高三的時候,開始對文學越來越真正感到有興趣。也許在13、4歲的時候偶而會來個少小無知的無病呻吟,但18歲以後,寫出來的文字少了,更多的是沉澱在文字的吟味之中。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豔晶晶花簪八寶填,可知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春好處無人見。不堤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柳夢梅和杜麗娘在短暫的夢裡相會,花神在舞台上跳舞,就是在那樣的當下,閃亮亮的青春,熱騰騰的躁動。當下正好,何不痛快一場。
台灣的綠樹幾乎永遠是綠樹,季節的痕跡幾乎不可見,反倒是天空最有季節感,台北的夏天豔陽高照,冬天則是灰濛濛的一片。好幾次我們從台北坐火車到宜蘭,看海看山,在天氣好時,有溫暖到過熱的氣候和強烈的太陽光,讓照片拍出來總是鮮明,臉一不小心面對著陽光就會過曝。在我們都還沒有智慧型手機的時候,拿起數位相機拍照,再對著相機的小螢幕欣賞一張張的照片,對著相機笑著看照片裡的人很是有趣。
在那之後,過了十年。
日本最常見的行道樹就是銀杏,秋天銀杏葉子變黃,隨著天氣越來越冷,葉子慢慢落下,最後撒了滿地的黃色銀杏葉。銀杏雖美,卻有十分驚人的臭味。但每每經過成排的銀杏樹,葉子數量的多寡和臭味的濃度都讓人感受到季節的推移。
我到了日本,暫且離開了溫暖的台灣。當年也是妳離開了台灣,去了遙遠的會不停下雨的北方。
來到國外之後,外國人的身分讓人了解到原來一個人要在一個國家中生存是怎麼一回事。不得已開始理解了該如何到公家單位辦理各種手續,也不得已理解了健康保險和國民年金等等之類的社會保險制度。另外也因為在這裡還沒有居住一段時間,因為沒有繳交足夠的稅金而不被認為是一個可以自由使用銀行功能的人。
有些事情是透過時間和經驗才開始慢慢理解,原來當時妳要出發時,所謂的「整理房間」是怎麼一回事。而地廣人稀之處和人口稠密的台北也有根本上生活方式的不同。原來一個人需要花費很多時間才能整頓自己,讓自己安身在某個處所。
妳喜歡繪畫,但是妳去念了經濟學;我喜歡文學,但現在在日本念的是資訊科學。我是個半調子,還是很想念關於校園裡那些綠樹和國文老師,曾經說過在綠園裡面關起門來是很無憂無慮的國文老師。
一路就這樣「誤打誤撞」走來,反正就是在那些當下覺得什麼好,就去做什麼。但是我仍然在寫著日記,來日本的路上沒帶中文書,好幾次經過圖書館也還沒有餘力進去借些日文書來看。當年妳騎腳踏車經過中正紀念堂的圍牆到學校,或是從學校騎到西門町再騎到大稻埕碼頭。樹總是綠色的,彷彿青色的春意永在。如今我騎腳踏車從位於墓園附近的宿舍,經過黃色的銀杏樹海,從死灰中穿越即將秋葉落盡的道路。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路是要走的,不管是搭公車還是騎腳踏車甚至是騎機車。總有個可以去的地方,總也是去了之後,才知道那樣的地方是什麼樣的地方。也許,還有一些什麼還沒有結束,還有很多那時候的文字,留下來了,不過我放在台北。雖然有時候還是會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正在走著,可能只是想看一看,會有些什麼,想像的也罷,真實的也好,讓它在腦中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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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記畫中的女孩,有沒有抱著書,我希望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