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鄰隊的人全在公墓入口等著分派,說是生昌的岳母走失了。生昌喃喃一早七點還在他們家的墳上理草,這下子就走沒人去,邊說邊皺起眉。他一蹙眉,汗珠從眉間匯向鼻樑,凝結了鼻頭滲出的汗粒,滑一下溜出鼻頭。眾人各自領了路線,分頭開來找人,墓地裡只有褲擺刷到草的聲音,沒人敢出聲叫喚。
志宏來的早,搶先騎了沙灘車進公墓,一下子便把所有人拋在後面,往公墓的深處去。他鑽進小路,四處張望樹叢間的空隙,這裡平時也沒什人,更何況是深處的岔路,草都長得有半個人高。晃了半晌沒見個鬼影,他心想,啊,沒見個人影,這形容詞真不合時宜,志宏繞了整圈回到入口處,只剩零星的幾人在那大樹下乘涼。
生昌還是在那盯著地板,嘴唇更加的發白了,志宏騎到生昌旁,問他早先發生什麼事,怎麼會和岳母走散了。
生昌說道,一早岳母嚷說要來,我們兩個來到這,她硬是要把他岳父的墳草都拔了,我說再兩個禮拜大夥也會回來掃墓,急什麼,她理不理我,我便自個到這大樹等她,誰知一睡到中午,回頭不見岳母,找遍了各處也找不著,不得已才叫了睦鄰搜救隊的弟兄來幫。
志宏見他說得有氣無力、兩眼無神,有時手抬起來似乎要比些什麼動作,卻又舉一半放下。這時無線電傳來隊長的聲音,要大夥擴大搜尋。志宏騎著沙灘車,往公墓後頭的牧場找人,卻見這裡已有騎機車的弟兄在搜尋,便往更後面的山上騎去。他想起有次有對遊客就是在山上迷路的,也許這還有機會找到老太太。
沿著乾涸的河床向上,沙灘車幾次都勉強才能上去,無線電仍有眾人的對話,像是把公墓都挖過了一遍似的搜索。越往上志宏越想,老太太要是能爬到這裡來也是困難,想著想著便停了車。
奇怪,越想越感覺這件事情不甚合理。平時生昌便與他岳母不睦,自從生昌半過繼的狀態,「嫁」來有錢的太太家後,成天悶悶不樂。前一陣子生意沒落,他太太的廠才剛停業,這陣子把他丟家裏自己忙去了,百般不願意和岳母出來掃墓,就把岳母搞丟了,想是在掃墓時吵架了。又或是他根本沒帶岳母來,又騙我們岳母是在這走丟的呢?
志宏想起另個事故,表哥的某個朋友的爸爸,曾經自己一個人跑到附近的山上走失了,報了警後,出動了大批人力在那山上搜索,連直昇機都來回跑了好幾趟。過了一個星期大夥都放棄時,那朋友的爸爸竟然衣衫襤褸的回到家,說是有個穿道袍的書生,帶他到山裡吃吃喝喝,玩樂了一個星期才出來。瘦了一整圈,滿嘴都是泥巴和屍臭,除了這段記憶外,神智一切正常。
又或是岳母和生昌吵架後,便一個人從公墓的另一頭走了?有一說是生昌 趁老婆不在時修理岳母,也有一說是岳母會教訓生昌。鄰居聽到他們家乒乒乓乓後叫了幾次警察,都見他們房裡傢俱盡亂,兩人卻好端端的做自己的事情。久了也沒人報案,反正生昌的太太回家此事便會煙消雲散。
天色漸暗,找到無線電都沒電了。志宏回到入口處,墓園入口停了兩台警車,一個賊頭正和墓園的整理工大吵。清明節將至,整理工把草都拔起來曝曬,趁沒人注意時到處燒。入口的火叢特別旺盛,消防車的聲音停在遙遠處,大車進不來蜿蜒的墓場。
一陣風起,志宏看到一圈燃起的枝條被帶到空中,像是網路遊戲裡法師施展的火球術一般撲向樹上,整顆乾枯的枝葉瞬間發出劈啪的乾裂聲,化作一束巨大的火炬,在幾分鐘之內向公墓深處蔓延。零星的冥紙與彩紙被對流帶上空中,像極了正在發爐的廟會。火光的熱度烤得讓人不停後退,整座墓園燃起熊熊烈火,照得天上的雲如晚霞般橘亮。
生昌就站在一旁,看著這幕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