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革命
「我會跟妳說實話,但妳必須幫我這個忙。就當是幫孝希吧。」
他們倆站在婚紗店的櫥窗前。金俊希已經向姑姑問到那個預言了,雖然他不確信現在實踐這些預言會不會有幫助,但他必須孤注一擲。
他輕盈地推開一家婚紗店的門,「就當是她的遺願。」她腦子一片混亂被帶進婚紗店,在金孝希和金允皓他們去採買禮品的時候。
店員開心但帶有點疑惑地來招呼,金孝希上前說明想試婚紗。
李曉恩在更衣室換上平口露肩白色婚紗,裙擺花邊浪漫地撒在大理石地面上。她抱著自己的腰,凝視著鏡中忐忑的自己。這莫名的心跳夾雜著心痛,她覺得好不安…這一切就像夢一樣,卻如此真實地痛徹心扉…
她拉開帷幕走出,金俊希已穿上鼻挺的黑色西裝坐在沙發上。
他們以抑鬱的眼神互相凝視。她好像讀懂了那時在公車上男孩的抑鬱神情,她理解也感受到了,於是乎那眼神已複製在自己瞳孔中。
金俊希支開了熱心服務的店員,示意李曉恩坐在他身邊。
「我不懂趙城為什麼要讓孝希姊死,我不懂你所做的這一切有什麼用意。」她哽咽,「我有權利知道對吧,是因為我是被守靈人,有什麼東西是我不能知道的嗎?我們現在到底在這邊幹嘛?」
「爺爺他可以看到三個預言,妳第一次在廚房幫忙的時候他看到了三個預言的畫面。會讀心術的姑姑和金孝希也同時讀到這三個畫面。這三個預言第一個是妳和金允皓在校園開心地走著,應該就是說你們會變成朋友,這個預言已經實踐,我想應該是沒有錯的。」
李曉恩錯愕,「姊不是這樣跟我說的。她說金老爺只是看到我被金允皓電擊所以發現你們家的秘密。她說只有一個預言。」
「那是謊話,她跟每個人都說了不一樣的版本。第二個預言是我和妳接吻。也因為這個預言,金孝希一直覺得我跟妳會有感情的發展;因為這個預言,她覺得我會擺脫老頭子的掌控,不是和余雪晏走到一起,而是和妳交往。所以她一直很希望我們是這樣發展的態勢,然後不惜和我爺爺發生衝突,幫我們製造機會。」
她楞,「所以,你才…」
「所以我才對妳做了那樣的事,然後告訴她:就算預言實踐,我們不會有任何感情的發展。只是希望她可以放下這個執念,不要再忤逆爺爺,」金俊希注視著前方,「我以為這就是最後一個預言,其他都是和我們金家不重要的預言,所以我以為做完之後,金孝希可以打消這個念頭。」
「為什麼孝希不跟我說就好?我可以跟她解釋啊。」
「她很固執的,妳知道。」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第三個真正的預言,是我和姑姑確定的,我爺爺看到我和妳穿婚紗禮服的畫面。」
李曉恩臉頰羞紅,瞪大雙眼。
「所以我爺爺很怕妳跟我接觸,孝希主動去接觸妳,也找了余雪晏和鄭予哲他們想要搓合我們。之前余雪晏製造幻覺讓我們獨處,這些都是。只要這個預言實踐,金孝希相信我就不會再是爺爺的魁儡,我就可以擁有幸福。」他咬牙,「當然她很抱歉讓妳變成被守靈人。」
「我不覺得成為被守靈人有什麼關係,我沒有說出你們的秘密,我還是活得好好的。」她攤手,「姊不需要在意這種事。」
「所以,這是我們今天來這裡的原因。趙城要帶走孝希了,這是第三個預言。只要完成了,或許她就可以比較安心我的事。」他垂下眼神,「妳就幫我演一齣戲,讓她相信我可以獲得自由。」
她眼眶泛紅。昨天金孝希還在擔心眼前這個男人一心求死,今天卻是金俊希這個妹控想要實踐金孝希的心願。
「趙城為什麼要讓孝希姊死?」
他頓,內心想個一個說法,「趙城可能有他的安排。」
「甚麼東西…什麼安排…」她憤恨,「就沒辦法改變嗎?」
「沒聽說過之前有人改變過的。」他凝視她,「所以妳幫嗎?我也可以控制妳,讓妳幫忙。但既然妳要聽實話,我就告訴妳。」
她沉重地抓著白紗,「我幫。」
「好喔,」金俊希抑鬱地牽起她的手,他從另一側口袋拿出一盒戒指盒。她指尖變得僵硬,不安地看著那盒子。
「孝希已經沒有讀心術了,不論是不是趙城的安排,她已經不知道我們現在是密謀好的。我會和孝希說,妳已經答應和我交往。我們在這邊拍的照片是滿足她最後的願望。」
李曉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預言…這樣就算完成了嗎?預言是一定會發生的嗎?」「我們不確定過往能力者的狀況,但是我們猜想預言有可能會發生異動,但過往爺爺看到家人未來的預言都很準確,都會依照他所看到的發生,等到三個預言都實現後,爺爺有機會再看到新的預言。」
「好。只能這樣了,這都是為了孝希。」她蹙眉,「這真的不會太唐突嗎?」「孝希很聰明,就算唐突,她也知道我們的用意。」
她看著金俊希中指早已戴上另一只戒指,可能是趁她換禮服時。
他取出一只戒指,扶著她的手緩緩幫她戴上。
「謝謝妳,妳今天好漂亮。」他以極沉重的口吻說著。
金俊希和李曉恩比肩站在背景前拍攝,面露微笑。攝影師從機器後探出頭,「再笑開心一點。」金俊希摟住李曉恩的腰,嘴角上揚。
攝影師總感覺到他們的低氣壓,「你們有心事嗎?」
「沒有。」她窘迫微笑,「結婚嘛,有點緊張。」
「不然換個姿勢好了。」攝影師請助手推來小沙發,兩人又換了一些動作配置。攝影師撓撓頭,「你們…怎麼那麼緊張?」
兩人尷尬地笑。
「還是拍幾張接吻照?」
她羞赧地瞪大雙眼,心跳加速。
「好的。」金俊希扶著她的雙肩,她雙手緊握,催眠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金孝希。他閉上雙眼親吻她,她小心呼吸。
如同經歷一場大戰,服務人員先用相片紙印出幾張照片,金俊希坐在旁邊接過幾張成果。穿婚紗的曉恩帶著仙氣,雖然表情有些嚴肅。
***
金允皓看著遠遠的金孝希在挑著卡片,剛說是要寫信給大家。這麼溫柔的事她的確偶爾會做呢,身為她的堂弟真好…
他隨意在文具商品區間穿梭,「妳打算甚麼時候動手呢?」
周若安挑著幾項商品,「嗯…沒打算動手,趙城都已經安排好了,說只要我跟著你們就可以了,確認過程順利就是我的任務。」
他嘆口氣,這男的也太狡詐了,可能已經是猜到我們跟她套話了。
他看著她挑的自動筆和原子筆,「還在念書嗎?」
「嗯,剛上大學。」
「和我差兩年。」他忖度,明明還是個學生,怎麼講話如此沉著,或許是這種任務和生死離別的情景也看多了,已經無感了。關於周若安,他們真的認識不多,只聽說是個孤兒,從16歲就進入趙城宅邸接受訓練。
「妳很尊崇趙城嗎?」
「他算是我的雇主,頂多是合作夥伴的關係,算不上尊崇。」
他走到沒啥人的角落,「妳之前執行過後裔死亡任務的,都是怎樣的人?」「通常是上了歲數的,或是轄區秩序很紛亂的。不過,」她澄清,「不是所有的死傷都是我能力造成的喔,有的是情境。」
「那像孝希姊這樣的,是第一個?」
「是的,沒有執行守靈人決斷力的人,不配擁有惡魔的力量。」
「孝希姊…本來就厭惡這個身分。」金允皓淺笑,或許她更適合當個天使,惡魔的力量甚麼的,她根本嗤之以鼻,或是覺得惱人。
「擁有惡魔的力量,妳覺得開心嗎?」
「不能算上開心吧,只能說是我們被迫選擇成為這樣的身分。我的能力對我的人生沒有任何幫助,傷害別人或療癒自己對我來說…」她停頓,意識到自己說太多,睥睨他,「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麼多…」
他微笑,「我也這麼覺得呢,不論長個好看或比較聰明,其實都沒啥意義呢。」「不過我們都是既得利益者,立場恐怕不客觀吧。」
「沒錯,那妳也試著去理解孝希姊的立場吧。其實孝希姊是很有決斷力的,但是她選擇為了她所重視的價值。」
「價值嗎,她不想殺了那個女生?」
「不,是為了自由。」
「自由嗎…」周若安凝視遠方的金孝希。
***
周若安想起…
「子婷…」因工作操勞而倒在病床上的母親以粗糙的手握住她,臉色蒼白,「媽媽已經不行了…」她流淚。
「不會的,」她緊握母親的手,「我會請醫生…」「子婷,聽我說,」她又再一次咯出暗紅的血,「妳必須去找…妳的爸爸…」
「爸爸?」她睜大濕潤紅腫的眼眶,那個她國小還有看過但已經忘記長怎樣的人,那個偶爾會來家裡、和媽媽看似親密的人,那個有時半夜醉醺醺出現還對她媽媽呼巴掌的人,但他已經五、六年沒出現過了。
她還記得她曾躲在黑暗的房間,聽著外頭的男人吼叫著:「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摧毀這個家。」他連搧了媽媽幾巴掌。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她崩潰抱頭,跪坐在地…
他對她的身體狂揮著拳頭,「去妳媽的!」
暗處的她手指掐進髮絲,怒目,「不要再打了…」…我要你死…去死吧爛人…「去死…」她咬牙,牙齦滲出鮮血,「去死…」…我要拿刀刺進你的腸子裡,我要掐死你…我要把廚櫃的酒全部砸你臉上…「去死…」…全部的玻璃都刺進你的肉裡…我要看你的鮮血都流滿磁磚地板…
外頭客廳突然冒出玻璃爆裂的聲音,她驚愣,趕緊起身奪門而出,「媽媽!」她擔驚受怕地看著媽媽,而她正在看著眼前額上淌下酒和鮮血的男人。她詫異地看著他頭上插著已碎一半的酒瓶,地上滿是尖銳的碎片。
「天呀,你沒事吧…」媽媽正要伸出手,那男人瞠視著雙眼,以狼狽的姿態奪門而出。十歲的她凝視著半開的櫥櫃門,那個不可能會被突然打開的…媽媽一直都是被攻擊的姿態,而那男人更不可能沒事拿酒出來砸自己…
是她,她自己、親自動手的…
她回到現實,看著病懨懨的母親。「我不要去找那個人。」她緊抓著白白的病床被,啜泣,「他曾經那樣傷害妳…」她不會忘記的,她會記到踏進棺材的時候…
「但他終究是妳的爸爸,妳只能倚靠他…」她哽咽,「他不會棄妳不顧的,妳還得完成學業…」「可是!這些日子來,他從來沒有對我們伸出援手…」她咬牙憤恨,「我們這麼辛苦地生活,他到底死去哪裡了!」
「子婷…妳一定得去找他,我放心不下妳一個人…」她淚流不止,「我的孩子…媽媽對不起妳…」
她雙唇顫抖,「媽…妳會好起來的…」那一秒她感受到她的手已鬆,她茫然地看向床上的她已闔眼,「媽媽…」她晃動她的手,她已沒有反應。
「媽?」她不可置信地撫摸她的臉龐,她已沒有氣息。她淚水潰堤,緊咬下唇,不要離開我…我不想要一個人待在這個令人作噁的世界…
只要使用我的復原能力就可以了吧…她緊抓她的肩膀,「醒過來吧…」
那副身體依舊漸漸失去溫度,她的眼淚滴在她身上,「醒過來!」她哭喊,搖晃她的身體。如果不行,為何上天要給這能力,要幹嘛…
「醒過來吧…」她抱著她,躺在她的胸膛上,「媽媽…」眼淚已溽濕她的衣服,感受不到任何的心跳…媽,妳好殘忍。
她憔悴地走在街道上,循著手上抄來的地址。實在是太荒謬了,自己爸爸的地址竟然要從網路上查來…媽媽生前說父親是名富有的商人,她在他公司當職員認識了他,他們相戀,然後她發現他已經有家世…
她冷笑,背著書包,「哈哈…」寒風吹動她的制服裙擺,她的髮絲亦凌亂。她站在那棟外觀宏偉的別墅大門前,「甚麼跟什麼,這麼有錢,怎麼不多拿點錢給我們花花…」她目光冰冷,「王八蛋…」
「請問妳是…」警衛看著原本垮著嘴角的她走來,她邊用手梳整髮絲邊揚起笑容,「我是你們徐少爺的女朋友,送東西來給他。」
他看她的確姿色不錯,頗像少爺會喜歡的女孩子。反正少爺也是一個女友換過一個,哪個他也沒記清楚,不過這個是最漂亮的,就放她進去了。
她無所畏懼地張望著這挑高的大廳和四周光鮮亮麗的擺設,和這兩層樓高的落地窗,她嗤之以鼻。一個穿著襯衫、噴著香水的男子隨性插著口袋走下樓梯,困惑著怎麼會有穿高中制服的人來找他,他都已經大學畢業了耶…不過看這背影和雙腿還算不錯,「妳誰啊?」
她轉正身體直視他,他驚訝,這女的也長的太標緻,雖然眼睛有點頹然地冒著黑眼圈。他可沒印象自己有認識過這樣的人。
「你好呀,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她前秒還笑著,下秒立即變了張陰沉的臉,「我是你爸爸的私生女,叫他出來。」
他楞,「什麼…」他鎮定,「他人不在家裡,恐怕在公司吧。」
「你確定是在公司嗎,還是在某個女人的懷裡?」她搖頭笑。
一個綁著包頭的女人倚著二樓圍欄俯視他們,表情酷厲,「妳幹什麼?」
「媽!她說她是爸爸的私生女…」那男的抬頭。
「哦,」她沒有一絲驚訝,揚起嘴角,「妳媽媽是那個姓周的職員嗎?」
「是。」她看著那女人輕挑的眼神。
「那妳想幹嘛?」那女人問。
「我媽死了…」她話還沒說完,那二樓的女人已經笑出聲,「哈,終於死了嗎?哈哈,」她捧腹大笑,「我上次看到她那張槁木死灰的臉,我就知道了!終於啊,她終於死了,那個噁心的女人!」
她怒視著那醜陋女人輕蔑的笑容,緊握雙拳。
那女人眼角泛淚,顯然笑的太用力了,「所以她要妳來找他嗎?」她又狂笑了幾聲,「喔天啊,實在是…」她摀住嘴,「抱歉,我太失態了。」
她鎮定情緒,儘管嘴角仍藏不住笑意,「不用找他了,他不會理妳的。就算他想,我也不允許。」她瞪大雙眼,「自生自滅吧,沒人會可憐妳的。」
「哼…」她輕輕微笑,「我早就知道了。」她轉身走向一旁放著滅火器的角落,她拿起它。那男子愣,「妳想幹嘛?」
她把滅火器奮力一砸,「蹦!」兩層樓高的落地窗玻璃應聲碎裂,瞬間垮下,玻璃碎片四濺。「啊!」那男子尖叫,用手臂遮擋。
「瘋子!」那二樓的女人驚恐叫著。
她的臉被碎片劃傷,靜靜地留下眼淚。玻璃碎了一地,屋外一頭已佇立著一個少年,祂面無表情地踩著碎片走近,「徐子婷,恢復它。」
「你誰?」她狠瞪,傷口留下鮮血。
「撒旦趙城,妳是撒旦的後裔。從今天開始,妳就跟著我。」
「聽不懂你在講什麼。」她眼神空洞。
「妳要好好活著,妳媽媽是這樣跟妳說的吧。所以,妳必須跟著我生活,明天一樣乖乖去上學。」他認真,把指尖抹過她臉上那痕血漬,傷口竟然已癒合回少女般彈嫩的肌膚,「妳媽媽保護了妳這麼久,不是讓妳自傷的。」茫然的她流下眼淚,「你是誰?」
祂嘆口氣,「我剛不是說了嗎?每次找左右手都要再解釋一遍,實在很煩呀。」他走到那襯衫男子面前,彈了他額頭,「回你房間去,公子哥。」他像被操控的魁儡,邁著僵硬的步伐回到樓上。
「喂,二樓大嬸,妳回房間蹲。」祂朝那女人喊,她又彷彿殭屍般走回去。
「你到底誰呀?」她淚水停在臉上,祂揚起嘴角,「復原這裡,不能讓他們知道妳的秘密。處理完我們就回去吧。」
她的意識瞬間集中,地上的玻璃碎片霎時飛起,並凝結回一整片的落地窗。
***
「周子婷?」趙城困惑地看著戶籍資料,「可是,我上次偷偷去妳家的時候聽到妳媽媽叫妳徐子婷耶。」
「那是我生父取的名字。」她有點虛弱地坐在沙發上,「但報戶口,只能報媽媽的姓。」「原來…」祂懂了。
「不管怎麼樣,終於有人手來幫忙了。」孫先生坐在另一邊,「快讓她上工吧。我這扛的業務量實在太大了,快爆肝了。」
「慢慢來吧,她還在讀書呢。」祂喝口茶。
「所以說,再多找一些人來幫忙吧。」孫先生叫苦。
「我想要…」她突然開口,「殺死…」祂立刻打斷她,「不行。」祂無奈地撐著臉,「為什麼我的孩子不是想殺人,就是想自殺呢?」
「我沒有啊。」孫先生喃喃,「我很健康又快樂。」
「為什麼,」她質問,「既然我有這個能力…」祂又在此打斷她,「因為妳會變成殺人犯,妳想過鋃鐺入獄的生活嗎?妳是有身分的人,不可以為所欲為。再說,那個男人也有他在這社會的功能,他還有未完成的任務。這社會就像齒輪一樣…」「去他的齒輪。」她眼神冰冷。
「可惜臉蛋長這麼好。」孫先生不敢直視她,這嘴巴也太壞了…
「不過,」趙城起身,「妳想的第二件事,可以去做。」
然後她就改名了,周若安。那是趙城幫她取的,沒啥用心時湊出來的字。
(下章「自囚.囚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