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人遺願 20 直面死亡(第21～22章及「衍生結局:未來章」已隱藏發佈，擇日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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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直面死亡
晨光從窗戶傾瀉而入，她有些意識了。
金俊希已經離開了。她睜開眼睛，告訴自己這不是夢。
手機顯示已經是九點多。在他消失後，這是她第一次睡得如此好。聽著他的呼吸和感受他的體溫，是最好的安眠藥。她側個身，把鼻子窩在香香的棉被裡。
梳洗完後，她穿上外套，背上背包。在他「已經去工作了」的字條下方，寫下「我回去了」，下次見了…
他需要些時間把這裡的工作結尾。她必須保密。
公車緩緩駛著，她和徐媽通電話。徐媽一直再撐著，倘若一次失去兩個孩子的打擊是無人能承受的。
「俊希沒事的，或許他只是出國了。」
***
她和鄭予哲比肩走進餐廳，金允皓向他們揮手。
「見到俊希哥了嗎？」金允皓笑問。
才正要拉椅子坐下，她愣，竟然這麼敏感察覺到了。
她鎮定翻著菜單，「沒有，還是失聯。」
「妳神情不一樣了，至少沒有上周快死的樣子。我一直在想，俊希哥第一個聯絡的人應該會是妳吧。」
「那是因為她已經當他死了，所以顏面神經失調的狀況好了很多。」鄭予哲調侃。「予哲哥現在走黑暗路線，感覺挺不錯的。」金允皓笑，「不過我還是喜歡以前的鄭予哲。」
「話說你最近還好嗎，不是被抓去再教育營了嗎？」
「再教育營？」她困惑。
金允皓爽朗，「喔，對啊。再教育營就是我們戲稱爺爺規劃的接班人課程，挺無聊的。」「你上次不是說你爸媽拒絕了嗎？」她茫然。
「他就很堅持啊，我想說不要讓我爸媽為難，就先去聽幾堂課。沒關係啦，反正我也翹了幾堂課。我爺爺還是挺暴跳如雷的，金俊希還是找不到。不過，他再躲也躲不了多久。聽余奶奶說金老爺在海外有認識一些激進的後裔，可能有些能力幫助他找到金俊希。」他降低音量。
她睜大雙眼。
***
大家已穿好安全裝備，準備坐上車。
金允皓還在撥著李曉恩的手機號碼。
周若安站在金允皓身旁瞄著他，想起這個人約她一起來賽車場。那時她問：「為什麼一定要參加你們的活動？」「因為，這不就是趙城要妳來余家的目的嗎，不希望妳無依無靠的。」他燦笑。
那時金允皓帶著她搭捷運認識一些景點，說是要謝謝她帶她去找趙城、盡地主之誼之類的。「如果，」他喝口手搖飲料，「賽車妳輸我，和我交往吧。」
她注視他，「不要。」
「被拒絕，加一。」落日餘暉，金允皓爽朗地望著遠方海面的波光粼粼，「到底甚麼時候才可以學習愛人呢？」
周若安從記憶拉回現實，凝視著李曉恩目光有神地快步走來。她髮尾輕飄，給了個微笑。唯獨瞥到周若安時，神情顯得有些複雜。
「以為妳不來了。」金允皓笑，接過李曉恩背包。
「這輩子沒玩過賽車，怎麼可以？」李曉恩淺笑，迅速領取櫃台裝備。她回眸看向周若安，語氣平穩，「為什麼妳當初不殺了孝希？」
「我不喜歡向別人解釋我行為的原因和目的。」
李曉恩笑，「很好，總之還是謝謝妳。」
謝謝嗎，為什麼…周若安內心困惑，「我沒幫到什麼。」
「我們都做了很多徒勞無功的事情，可是我們很快樂，不是嗎？為了我們的快樂，我們做出了選擇。謝謝妳做出這個抉擇，忠於自己的選項。」
李曉恩沉默，走向預備位置。
「會沒事的，」金允皓輕聲，「或許這一次趙城…」「趙城是喜歡孝希姊才努力勸她的，不是我。」她豁達地揚起嘴角。
大家的車已在起跑線就緒，突然已穿妥裝備的金俊希抱著安全帽走入跑道。「金俊希！」余智翰詫異，「他復活歸隊了！」
李曉恩看著車道上走來的金俊希皺眉，其餘人則沒有太意外他還活著。
「回來就好。」余智翰肯定他，「誰跟你說我們在這的？」
「曉恩。」金俊希直接地停在鄭予哲車身旁，低聲，「你為什麼沒殺了李曉恩？」鄭予哲揚起嘴角：「你說呢？你倒是挺會挑時間的。在我動手前搞失蹤，如果她真的靈魂死去，你也不會再回來了吧。只要她活著，你就有可能出現。」
「她知道了，我跟她說了。下次見面就把這件事處理完吧。」
鄭予哲訝異地看向李曉恩，她則是眼神抑鬱地撇開目光。現在，她連眼神都完美復刻金俊希，因為她已經知道真相。但是，她卻沒有怨懟一心想復仇的他。他的確在孝希死後對李曉恩滿傲慢的，「為什麼她這麼簡單就接受了呢？」
「不接受也得接受，這就是命運。」金俊希帶妥安全帽。
「你消失的期間，她即便再怎麼絕望，從沒想說死亡。所以她是個很有生命力的人呢，等她死後，你也要好好活著，金俊希。這是金孝希的希望吧。」
「嗯。」金俊希走到後方空車。
「這次應該有機會拿第一了。」余智翰看向隔壁的妹控金俊希。之前要不是金俊希一直擋他位置，他一定有機會可以超過每次都拿第一的金孝希。
余智翰興奮地看向蓄勢待發的余雪晏、鄭予哲，以及一看就戰力超弱的李曉恩。不過，周若安不知道實力怎麼樣…眼神雖是很有殺氣，但還得再觀察。不用說金允皓，他就是捨己為人，大家開心他就開心。
服務人員鳴槍，周若安、金允皓和李曉恩的車衝出。金俊希的車也很快地卡到他面前，余智翰大吼：「金俊希！你故意的嗎？」
余雪晏給老哥一個迷人的微笑，超車。鄭予哲跟隨其後。
金俊希開始加速，他盯著李曉恩的車尾。油她門踩太底了，她甚至不會開車…要開始過彎道了，金允皓和周若安拉開距離。
李曉恩的車身有點不穩，轉得太急了些…金俊希冒著冷汗，手掌緊握，她的車恢復平穩在直線軌道上馳騁。
她心跳加速，直視前方。這就是逼近死亡的感覺嗎…失速和失控…她以為自己不會害怕，但是她會怕…她緊握方向盤，眼球泛紅。那是第二個彎道，她可能把自己甩離車道，然後翻覆，濺血，她想像著自己死亡的畫面。
第二個彎道，周若安從內側切出，超越金允皓。李曉恩猛轉方向盤，後方緊追的余雪晏覺得有異，拉開距離，「李曉恩…在玩命嗎？」
鄭予哲追上，試圖和曉恩車平行。他必須提醒她…
李曉恩晃動的車身在彎道猛一個甩尾，又繼續恢復平穩。那瞬間她甚至害怕地閉上眼睛，可是這是怎麼回事，她過彎了。她注意到和她平行的鄭予哲向她揮動手掌，似乎想要說什麼。
下一秒她的車似乎失去動力，速度減緩，余雪晏、金俊希和余智翰的車超過。她的車停在賽道上，她茫然。沒油了嗎…
金俊希加速飆出，超越余雪晏和鄭予哲，卻是在第三個彎道前猛然一百八十度大迴轉。後方三個人嚇得轉動方向盤閃避。
「媽的，金俊希！你神經病啊！」余智翰瞪大雙眼，餘悸猶存地繼續往前。余雪晏嘴角都垮了，也太恐怖…鄭予哲往後一瞥，他的車緩緩駛到李曉恩車前。
金俊希卸下安全帽，下車，凝視著李曉恩走來。
她抱著安全帽，難受地看著他蹲在她座椅旁，「妳飆太快了。」
我都知道，一心求死的感覺…但為什麼要讓我最愛的兩個女人都體悟到這種痛…打從心裡否定自己的存在意義，看不到未來的希望，想讓生命結束…
「我都知道，李曉恩…」他揪心。
李曉恩泛淚咬牙，竟然有著強烈的愧疚。對不起…
「如果我死了，」她哽咽，「你又要躲到深山了嗎？」她明白了為何金俊希會消失，因為那時的她被鄭予哲預告即將被奪去靈魂，所以他拋棄世界了。但是鄭予哲沒有如期奪走她靈魂，後來金俊希知道她沒死，所以打了電話給她…如果這次她死了，金俊希即將要再次放棄自己了，而她無法阻止…
他苦笑，「可能要換地方了，那裏已經被發現了。妳知道，那個老頭子…」
「要好好活著，不要放棄。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當然。」他握住她的手。
「你願意承諾我嗎？」「你還相信我的承諾嗎，我剛又操控妳的車子了。」
「我相信你不會再騙我。」她伸出手，要打勾勾。
金俊希有些遲疑。
「金俊希？」她臉頰濕潤，手顫抖，「孝希姊她希望你好好活著。」
他眼眶泛淚，雙手緊握她的手，將額頭倚靠其上，禁聲。
她感受到他的掙扎，以及不安的氣息。這是什麼意思，金俊希…
「金俊希？」她哽咽。他抬頭，「曉恩，妳知道嗎…我們死後就化為塵土，對於這世界的事已經無感。」
「金俊希，你連騙都不願意騙我。」她苦笑。
金允皓的車率先衝過終點線，周若安隨後，再來是余雪晏、鄭予哲，余智翰墊底。金允皓帥氣地脫下安全帽，露齒笑。
「真是的，應該讓我贏的才是。」余雪晏甩動長捲髮，用指尖梳齊。
「拍謝拍謝。」金允皓難為情地笑，余智翰苦悶。
「他們倆個還好嗎？」周若安試圖看著遠遠那端的兩個小人點。「我想他們沒事的。」他看看手錶，「差不多可以出發去吃飯了，迎新送舊。」
***
李曉恩整理著自己的東西，就像金孝希最後整理自己的東西一樣。人生最後的事啊…她平靜地看著房間的垃圾桶，和手上的雜物。
她又放下手中的東西。她是個沒有秘密的人，不需要銷毀什麼東西；她也帶不走什麼，即便滿滿珍貴的東西和事務。
她從抽屜拿出一張信紙。
「李曉恩私人財物和從父母繼承的房子，由阿姨家繼承。」
她將簽完名且蓋好印的紙放進信封，黏貼好，放進背包。才抬頭，看見筆筒後那束仍嬌豔欲滴但莫名的玫瑰花，那是她從金俊希生日宴會帶出來的。為什麼它沒有隨著時間枯萎呢？她鬱悶地把它取出。為什麼呢…
她關上房門，走下樓梯。
表妹從沙發跑來，「姊，妳要出門了嗎？」
「是呀。」她摸摸她的頭。
「那我們可以去找妳嗎？」
阿姨笑著從廚房走出，「曉恩是去打工度假，是要工作的，沒時間招呼我們。」
她微笑，「或許可以的，妳們再等我通知。」她從口袋撈出秘密基地的備用鑰匙，遞給阿姨。
「暑假可能沒辦法去打掃了，再麻煩阿姨了。」她擠出微笑，「不好意思。」「小事。」阿姨接過鑰匙，笑，「妳媽媽的房子，我熟門熟路啦。以前多常去串門子，還帶妹妹去找你們吃飯。」她感慨，「要是妳媽媽還在就好了…」
「嗯嗯。」她壓抑著無數的傷感，「謝謝阿姨。要不是你們，我就要…」「別說這個了，」阿姨拍打她的肩膀，「孩子快樂長大，比什麼都重要。再說就要趕不上火車了吧。」
她悵然點點頭，「那我走了，阿姨。」
「路上小心。」阿姨抱著表妹的肩膀。她打開大門，回眸凝視這個場景，最後一眼，「掰掰。」「掰掰。」她們揮手。
她收斂自己的捨不得，關上大門，在心中重重地碰了一聲。
在樹蔭下的金俊希朝她走來，緊抱住止不住淚水的她，為了她的勇敢。
「手上的玫瑰花是要送我的嗎？」金俊希牽起她的手。
「這是我從你宴會逃走那天手上莫名其妙出現的花。你看，竟然還沒有枯。」她困惑。金俊希揚起嘴角，親吻她的額頭。
「不會你們家的花也有魔法吧？」
「沒錯，它有。」
「蛤？」她破涕為笑，作勢要咬這朵花。一個距離沒抓準，正巧咬到外側花瓣。「噁…」她皺眉，好苦啊。
「妳肚子餓了嗎？餓到已經在啃玫瑰花了？」
「啊…不是…」
***
他把準備好的食物擺地漂漂亮亮地在桌上，她滿意地微笑。這是最後的晚餐啊，她是待受刑的人。電影VCD已準備放映。
「我覺得我沒有遺憾了。」眼眶濕紅的她看向那一桌的菜。
他們依偎彼此，笑著，哭著，直到兩小時的電影結束。
電影末尾主題曲響起，字幕緩緩上升。金俊希意識到手臂中的她已經睡著，他親吻她手上的戒指。回想當時為了拍照騙孝希，過程有多唐突。倉促買來的戒指，現在卻格外地有意義。
他流淚凝視她，又貼近親吻她。因為妳，我好像被拯救了…這個炙熱的情感附加著對未來的遺憾。謝謝妳，愛我。
她有點恢復意識，抬起頭，「啊…抱歉…結束了嗎？不會吧…沒看到結局。」
「再看一次也是可以的。」他拿起遙控器。「算了，沒關係的。」她捉住他的手臂，投以深情親吻。
她淌下溫熱的眼淚，輕扶著他的臉龐。謝謝你，愛過我。
***
「能在電塔上看豪華夜景的喜悅，到底甚麼時候才可以分享給別人知道呢？」金允皓和周若安爬著階梯向上，「妳有什麼別人做不到的事嗎？」
周若安思索，「可以砸碎一整片玻璃，又把它復原吧。」
「哇，這超棒的。妳做過嗎？」他停頓在頂樓天台的門前，轉身。
「嗯。」
「甚麼時候？」「為什麼要跟你說？」
金允皓失望地用電流解開大門的鎖，門鎖彈開。一走出來，前面是一整片城市閃著白色、黃色燈火的夜景，她心裡不禁讚嘆。
晚風吹亂髮絲，他們倚靠著矮牆。
「為什麼妳不把自己內心的秘密和人說，這樣別人怎麼會理解妳？這樣不是很孤單嗎？」他喝口手中的冰火，「妳看這世上的人，相愛卻不能相守，相遇卻不會相知相惜，活得也太辛苦、太遺憾了吧。」
「你說誰啊？」
「很多人啊。」
周若安看向金允皓認真的側臉，沉默。
「妳是怎麼看待這世界的呢？就算再無奈，也必須努力喜歡它吧。」
「嗯。」她喝口酒。
「那妳喜歡它的動力是什麼？」
「是媽媽。」她握緊瓶身，指尖梳理頭髮。
「她死了嗎？」
「嗯，死了。」
「抱歉。」「沒關係的。」
他再喝口酒，正對她。她有些戒備地看向他。
「很高興妳和我出來，曉恩…在孝希之後，也要離開我們了。」他沉痛嘆氣，「而我們都只能順勢而為。我們只能讓自己的人生不留下遺憾。」
她沉默。
「莫非快樂都是不真實的，只有痛苦和孤獨才是？」他苦笑。
她的確也覺得難受。她也曾經這麼想，但卻沒有肯定這個答案。
他們順著樓梯而下，走出大樓外。街道上人群穿梭，紅綠燈號轉換著，車流不決，而他的內心卻有種說不出的荒涼。
她回眸看向駐足的他，「金允皓，你幹嘛？」
他猛然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到身旁。一輛腳踏車從驚慌的她身前迅速騎過，險些撞到她。
「這樣騎車對嗎？」她驚魂未定，又看向金允皓和他的手，「那個手…可以放掉了。」他卻改牽起她的手掌，握緊。
他們走過斑馬線，她心跳加速的臉木然。
***
鄭予哲坐在沙發上，凝視著李曉恩。
就是今天了…究竟為何他會需要這麼做…在某個當下，誰要怎麼做才可以不讓這一切發生…讓他不至於失去金孝希。
要是金俊希早從金家頂樓跳下去，一切就沒事了嗎…他對自己這個想法感到恐懼，他帶著冰冷的眼光看向金俊希，「就這樣了嗎？」
「嗯。」他果決，儘管他們都讀懂了語句中最絕望的哀傷。
鄭予哲起身，「那李曉恩進來吧。」他走進李曉恩的房間。
她回眸看向金俊希，淺淺微笑後轉身。
(下一章「惡魔羽翼下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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