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佛烈德居住的公寓中並沒有任何單純作為娛樂用的物件,不要說甚麼電視機或遊戲機,甚至連音樂播放器也沒有,就算是書本,這兒也只有提供知識或技能的專業書籍,唯一能算得上在灰色地帶內的,就是那套置於睡床旁的啞鈴。
有人認為運動和健身能帶來娛樂或減壓的效果,當然亞佛烈德並不是基於這些原因,他覺得自己有需要鍛鍊出強健體魄,作好準備面對任何需要體能的挑戰,自從五年前亞倫離奇身亡之後,他已經有這樣的預感。此外,對亞佛烈德來說,重訓正是最好的思考時間,血液循環加速能帶給腦部更多氧氣,而在每次面臨再舉不動那種壓迫感時,也能刺激他作出更多樣性的假設和分析,正如現在,他以右手抓住啞鈴維持在胸前,右臂肌肉已經完全繃緊,僅是維持這個姿勢也有難度。亞佛烈德心裡清楚這已經是他的極限,莫說再次舉起啞鈴,現在連慢慢把手放下也沒有把握。
亞佛烈德尋求的,正是這種面臨崩潰邊沿的危機感,他保持著目前姿勢,趁這個最佳時刻,回想現在這一連串事件的開端,也就是喬治的來電。這則電話讓他牽涉到GOKA這個藥物的事件當中,那個瘋癲女人口中莫名奇妙的話語,還有就是來歷和內容均屬不明的短訊,是即使動用警方資源,都無法追尋來源的古怪訊息。但最令亞佛烈德感到違和的,還是那個被強姦之後自殺的少女,明明表面上她的死因毫無可疑,但亞佛烈德卻始終無法驅除心中疑慮,他仍緊記著那個女死者的名字:塞西莉亞・金。
看似無可疑的死亡還不止這一宗,人類學者萊昂・勒克萊爾的嗆死、心靈治療師馬修・戴維斯的高處墮下致死,當然還有五年前,亞倫・安傑爾無故失蹤,然後猝死,這些牽涉到人命的事件都一而再地告訴亞佛烈德,事情絕非如表面看來般簡單。
所以那一宗案件更必須查明,就是拉莫斯集團會計師彼德・奎爾的疑似自殺案。亞佛烈德最初察覺亞倫行為有異,就正是因為這個事件,當時他百思不得其解亞倫為何會關心這個和他理論上毫不相干的事,直至五年後的現在,亞佛烈德才從他的下屬一句無心話中,找出整件事的關鍵。
天文學,這就是亞倫和彼德・奎爾的相關點。亞佛烈德再次把自己推向極限,他繼續把集中力放在這則有力的新線索之上,不讓自己注意二頭肌傳來的無力和痠痛感,再次把前臂慢慢下降。
這個關鍵詞就如指南針一樣,過去亞佛烈德一直猶如在迷霧下的大海上胡亂航行,如今有了這則線索,讓他頓時找到目的地的方向。亞佛烈德從萊昂・勒克萊爾的助手普莉西拉・紐頓那兒得悉西非的小數部落多貢,他們有著與當地文明不相乎的先進天文學知識,而且更發現了某顆行星的運行異常。根據普莉西拉的說法,很可能就是這件鮮為人知的現象,觸發了萊昂・勒克萊爾的死亡,他那誇張的死法正是用來警告所有知情者,不要繼續深入調查星體異動的事情。
既然這樣,星體異動就是必須調查的事情。亞佛烈德沒花費多大功夫就查出五年前,彼德・奎爾身亡前後的確有發現過幾次的星體異動,而最後一次出現的日子,更與驗屍報告上推斷亞倫的死亡日期,正正相同。
所以合理的結論就只有一個,這所有事件之間,都有著不明關聯。而現在的事情和五年前的事有著不少共通點,過去亞佛烈德一直都無法解開謎團,或許現在,正是上天賜給他尋找答案的最佳時機。
難得終於有一線曙光,這個關節眼必須堅持下去,否則一切犧牲都會付諸流水。亞佛烈德咬緊牙關,驅使二頭肌往上收縮,讓提著啞鈴的手臂成功再度靠近胸口。人的極限果然是能夠突破的,亞佛烈德再次緩緩放低手臂,即使有多大的障礙和困難,他也覺得自己已經有足夠心理準備去衝破。
亞佛烈德的訓練已經完成,就在他放下啞鈴同時,床頭櫃上的手機也發出震動聲響。
「這是安傑爾。」亞佛烈德瞬即接了電話:「找我有甚麼事嗎,紐頓小姐?」
普莉西拉正是亞佛烈德手上最重要的線索,她是勒克萊爾的助手,也是現時唯一能和多貢族聯繫的橋樑,而且她曾經身陷險境,這正是她手中握有關鍵資訊的佐證。雖然亞佛烈德已和她談過幾次,看來她對彼德・奎爾的案件毫不知情,不過他卻有種強烈的感覺,普莉西拉仍有甚麼隱瞞,這也怪不得她,亞佛烈德自己也留有一手,沒把馬修・戴維斯的死訊告訴普莉西拉,對工作內容保密可是他的堅持,如非必要,他絕不會對外透露。
至於普莉西拉隱暪的資訊,亞佛烈德相信假以時日,在取得她一定程度的信任之後,必定可以從她口中得知。
「安傑爾警官,很抱歉,」手機另一則傳來普莉西拉的聲音,她的語速有點急,似乎正在趕忙:「之前答應過協助你調查勒克萊爾博士的死,但因為現在出了些狀況,我想,我得馬上離開倫敦。」
「發生甚麼事呢,」亞佛烈德不禁眉頭一緊:「可以請你詳細告訴我嗎?」
「後面的人早已經盯著我,他不會就這樣罷休,而且我知道他很快就會動手。」
亞佛烈德從普莉西拉急促的話語中聽出她已經亂了方寸,但焦急的可不單一個人,她突然宣告要離開倫敦同樣令亞佛烈德大失預算,不過他清楚正是因為情況緊急,才更應該保持冷靜。亞佛烈德注意到這句說話中出現的兩項關鍵,後面的人是誰,又是甚麼會讓普莉西拉認為對方很快會動手。既然她主動提到有後面的人這一路人物,必定已經準備好要對亞佛烈德坦白關於幕後主腦的消息,何不先從這個話題談起?
「這個後面的人,是指馬修・戴維斯的身後還有其他人,對吧?」
既然另外還有主謀,看來這個人和馬修的死脫不了關係,接下來的對話,亞佛烈德必須細心注意。然而對方並沒有即時回答,反而響起噠噠幾聲的短促雜音,還要在雜音過後幾秒,普莉西拉才回應。
「沒錯,我聽勒克萊爾博士提起過,戴維斯只是表面的出資人,真正資金來源另有其人,而我猜,那個人應該就是理查德・勞。」
「理查德・勞議員?」亞佛烈德感到相當意外,所以才一再確認:「是目前執政黨第二把交椅的理查德・勞嗎?」
「沒錯,就是他。」
「為甚麼你會這樣認為?」
短促的雜音又再次響起,電話另一則又是一陣沉默。
「抱歉,我沒有很具體的證明,應該說是有很多不同來源的小線索吧,不過現在沒時間解釋了,我得——」
短促的噪音又再響起,這次更打斷了普莉西拉的話。
「又怎樣了?」普莉西拉的焦躁明顯升級:「抱歉,是即時訊息,我先看一下。」
「沒關係,請便。」這剛好讓亞佛烈德有時間思考普莉西拉的話,她手上有甚麼線索,是否就是她突然決定要立即離開的原因?
「可以了。」不一會,普莉西拉已回到通話之上。
「對方找得你很急呢,不是想對你不利的人吧?」
「我不清楚,但這個人接近我,一定是有甚麼目的。」
「需要警方安排人手保護你嗎?」亞佛烈德發現事情的危急性,他本以為是有人在暗中對普莉西拉虎視眈眈,卻原來已經找上門來。
「我想不用了,我剛才正要跟你說,我已經買了下午的機票,我要回去多貢,那邊有新的消息。」
「他們說,發現了第二顆星體有異常運行。」
「我明白了。」亞佛烈德肯定地說:「那麼請讓我送你到機場吧,我們得把握機會談談理查德・勞的事。」
「還有,這個第二顆星體的事。」
說完,亞佛烈德不給予對方任何考慮的空間,便已掛上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