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遵循傳統科學譯名與中文片名,本文採用詞彙《奧本海默》(電影)與歐本海默(人物)進行撰寫*
1938年德國科學家奧托哈恩與一眾科學家發現了核分裂現象震撼了整個科學界,同期作為二戰的開端,納粹德國的崛起預示著「核分裂」並不只是人們更靠近核子物理的開端,更是以核分裂為基礎所製造的核子武器在實務上成為了這場角力鬥爭裡不可獲缺的重要角色。而為防止敵營獲得足以摧毀美國本土的重大殺傷性武器,以歐本海默為首的頂尖科學家開始嚴密籌備日後改變世界的曼哈頓計劃。
《奧本海默》不同於許多人物傳記的平鋪直述,也不同於歷史電影常常具有強烈批判性的特點,它巧妙結合這兩種類型的作品揉合出一部具思考性且跳躍框架的電影。我尤其喜歡電影以普羅米修斯的典故來揭示「核武」的創造本身所具備的傳奇性質,且藉由毗濕奴神的典故意圖探究人、神之間的距離來帶出二戰時在日本投放核武的必要性藉以延伸出主角內心的道德思辨。
而作為一部傳記式電影,《奧本海默》記述了理論物理學家歐本海默如何從實驗物理跨足到理論物理最後在製造核彈之後艱險走過「紅色恐慌」的故事,但它卻又依靠剪輯技術做出了與其他傳記式電影不同的表現。比方在與小勞勃道尼飾演的前原子能委員會主席鬥智時採用平行剪輯與快速剪輯手法讓兩位身處不同空間與優劣勢狀態的人產生一種正面交鋒的感覺,也同時藉由詰問的方式反過頭來叩問歐本海默的心理層面與實質的反應是否如他所述地純然反對核武擴散。
同時導演也藉簡單的橋段安排來進行批判,比方以聽證、媒體與當事者的三方角度回過頭批判麥卡錫主義對於人權的侵害;比起以人物自述來帶出角色定位,諾蘭導演選擇拋棄歷史對於歐本海默的貢獻與評價,以清晰且近乎客觀的方式記載歐本海默在面對核彈引爆前後的心境轉變,使這部作品不淪為一部先入為主且帶有創作意圖的電影,反倒在憐憫之餘帶了些許的批判,在批判之餘又帶了些許的質疑。
有趣的是為了支撐起這種論述,電影巧妙地化用了核子反應的兩個名詞:核分裂(Fission)與核融合(Fusion);「分裂」對應到的是因觀點不合而分裂的兩派思想,「融合」則對應到主角選擇共同防堵核擴散的決心。但無論是何種選擇,兩種反應的結果所帶來的都會是不可忽略的劇烈反應,這種對應不只巧妙的對比主角內心的掙扎與美國政壇上的角力,也從電影的開始到結局的最後一刻都暗示了核彈的製造勢必是人類走向毀滅的不歸路。
此外電影也藉由極致真實的歷史還原來建立起整部電影的意象,比方以費米所主導的能夠以人為可控的方式掌握的「芝加哥1號反應爐」對應到最後一但啟動便無法停止反應的「球形鈽彈」來拓展出歐本海默的人生逐漸失序而無法自我控制的意象。或是以核分裂時的「連鎖反應」來帶出核武引爆後接踵而至的無論是冷戰本身抑或是角色本身所面臨的問題。
而在人物的抉擇之外,這部作品最大的看頭就在於它不走普通人物敘事的尋常路線,它不忌諱地將歐本海默本人的情感緋聞與政治角力綁束在一起,卻又不至於讓整部電影成為《居禮夫人:放射永恆》這類創作者的主觀感受取代客觀敘事的作品。尤其藉由剪輯的方式將過去與現在的橋段以幾乎無邏輯可言的方式拼湊起來,卻又能同時間將歷史事件以外的「情感」支線梳理乾淨,甚至是藉由魔幻寫實的表現手法展現角色赤裸的資訊也讓這部作品在定調核武的使用與否之外能夠讓觀影者切身體悟到這個人物專屬的掙扎與纖細的情感。
也因此影像之外的「配樂」也成為了整部作品最重要的敘事手段,魯德溫葛瑞森為這部作品所設計的配樂更大幅度地協助傳遞角色的情緒,尤其《奧本海默》的配樂難度在於大部份的觀影者都是深知三位一體的核彈試爆在真實歷史是成功的,也因此該如何藉由音樂與影像的搭配向觀影者遞送繃緊神經般的角色情緒便成為了一個很好的課題。而魯德溫葛瑞森不僅完美地製造了核彈試爆時的緊張感,也藉由配樂逐漸緩慢的方式讓觀眾能清晰地了解到在核彈投放到日本後主角的自責與無奈。
或許人物傳記在敘事上勢必得面對到影像創作者對於歷史原型所具備的理解與觀點,然而諾蘭導演選擇將探究人物本身的價值與成就歸還於觀影者本身,而更努力在鑽研影像藝術上。這種創作方式不僅讓《奧本海默》能夠讓觀影者拋棄任何對於人物先入為主的想像,也讓這部電影多了許多專屬於觀影者的體會,而我想這正是我心目中人物傳記電影應該具備的條件,更也是我的諾蘭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