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說Oppenheimer(奧本海默)這部電影讓我學到什麼。
那大概就是不要把自己的價值觀跟思想強加到別人身上,這聽起來好像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但做起來其實比想像中還要難。
因為人是富有情感的動物,而有情感自然就會有情緒,所以很常我們在看待事物的時候,都會以情緒為主導,也就是這個東西我喜不喜歡。
如果只是不喜歡,那可能就還好,但萬一是討厭的,情緒就會有極高的機率衝上來,這時候我們的人生經歷所養成的價值觀跟看法,就會形成一種強烈且不容侵犯的立場,就像便當放三色豆,還有芋頭加進火鍋裡一樣,不行就是不行,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當然上述這些東西或許還可以當作是一個梗在玩,但要是把芋頭跟三色豆換成更敏感的事物,例如政治立場或性別意識,那可能就不是討價還價而已,而是要把你消滅消滅再消滅了。
史特勞斯因為奧本海默的一句歧視言論,於是不爽奧本海默,認定奧本海默就是看不起他,一定有跟愛因斯坦講什麼,所以他不相信奧本海默的說詞,加上同位素事件的羞辱,造成他對奧本海默非常嚴重的成見,於是認定奧本海默就是沽名釣譽的卑鄙無恥之徒,所以用盡一切心力要毀掉奧本海默的聲譽。
但我們都知道,他看到的只是奧本海默的其中一面,甚至他也不知道奧本海默當時的心理壓力到底有多大,而秘密聽證會上詰問奧本海默的的檢察官,還有出來指控奧本海默的那些人,他們其實也都只是看見他的其中一面而已。
這其實很像目前的網路風氣,也就是,某A在長篇大論之中講了一句什麼讓人不開心的事情,而某B因為認為這句話跟自己的價值觀和立場相牴觸,所以覺得不開心,於是用自己的價值觀跟立場去判定某A就是有問題,然後開始對某A進行撻伐甚至是公審。
但實際上某B看到的也只是某A的其中一面,甚至有可能某A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或是某A只是在扮演一個角色,但只是剛好那句話觸動了某B的敏感神經,於是某B的情緒直接衝上來,立場瞬間架起來,槍口對準某A,毫不猶豫的就直接開下去了。
可問題是,某B真的了解某A嗎?我們真的了解那個讓我們看起來覺得不舒服或討厭的人嗎?
站在某A的立場,我們肯定會覺得某B莫名其妙或是斷章取義,搞不清楚狀況就亂開槍。
很多時候,我們就是那個某A,但也有很多時候,我們其實就是那個某B。
因為人生歷練的不同,價值觀的不同,我們對某些特定的事物,都會認為他「應該」要是什麼樣子,而這個「應該」就會讓我們特別容易聚焦在某些讓我們不適的內容上,於是在看到「不應該」的狀況下,情緒就會瞬間被牽動,而因為不了解也不願意去了解,所以就用立場進行最簡單的正邪二分。
因此一點小小的錯誤,甚至有時候只是單純的誤解,或是根本就不怎麼樣的一件事,在情緒的影響之下,就會被無限放大成一種罪惡。
前陣子是枝裕和導演的最新電影《怪物》,講述的也是這樣的一個故事。
媽媽看到兒子受傷,兒子說自己被老師霸凌,於是媽媽到學校去質問老師,但學校的教職員卻都只想應付了事,而霸凌兒子的老師更是一臉不在乎,甚至還當著媽媽的面在吃糖果。看到這邊大概都會覺得這個老師毫無悔意,如果是真實事件就肯定會上新聞頭條燒個三天三夜(也真的是燒了沒有錯)。
但事實上,老師之所以吃糖果,是為了要緩解自己的精神狀態,而且老師也沒有霸凌兒子。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兒子碰到了一件無法啟齒的事情,一件在我們看來很正常,但對他們來說卻是無法被社會所容許,講出來會被嘲笑霸凌的事情,於是在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的狀況下,他選擇說謊保護自己,傷害了老師。
在媽媽的眼中,老師是怪物,在老師的眼中,學生跟家長是怪物,在這群小孩子的眼中,他們是不被這個社會所接受的怪物,但其實全員都是受害者。
就像蘇珊桑塔格當年獲頒耶路撒冷文學獎時所說的:「如果必須在真相和正義間作選擇,那麼我會選擇真相。」
因為正義這個詞往往會夾雜著某些意識形態,夾雜著某些人的觀念和慾望,也會受到利益的驅使和利用,所以有些人會打著正義的旗號,給他人或某些群體帶來傷害和痛苦。
而正義這個詞同時也帶有民族性,帶有既得利益者的價值取向,有被竄改利用的可能,從而使得正義變得因人而異。
但真相卻永遠只有一個,他脫離了闡釋,如果被操弄和捏造,那也不是真相,真相永遠會保持自己的立場,因為真相是靜態的唯一的,不受人的觀念與意識的操弄,真相更關乎直接的形式,而不是闡釋的內容。
有時候碰到一些看起來不太舒服,跟自己立場或價值觀相違背的事情時,稍微冷靜一點,思考一下,把視野放廣一點,別總是被特寫跟剪輯引導情緒。
如果你討厭那些喪失職業道德的無良新聞媒體,那就別用他們的角度去看事情。因為你看到的不會是事情的全貌,只有為了煽動情緒而被刻意放大的衝突。
BTW,如果你喜歡《奧本海默》的故事,那或許可以去試試看《怪物》,會帶給你同樣直擊內心深處的震撼,不過前提是要有場次啦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