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執境。
江月白對這個武陽君的全新武神訣境界無法提出任何看法,別說無執境本身,他連無相境的奧妙都沒有感悟完,更不要提原本就存在的,遙不可及的無我境。
“守其有者有據,持其無者無執,我執登臨無我之念,十餘年間難有分毫突破,某日忽而有所感應,放下執念,放下武神訣的修爲,放下過往修行的一切,彷彿讓自己重新回到了開始修行之前。”
“那一日,我重新開始靈力的修行,放開了自身的一切手段,任由靈力與血氣交融匯聚,數日之內,丹田之中靈臺現,靈玄出,破境登仙,九重天階現而復隱。”
“我放下了一切,反而得以超脫本身,無執境成之時,我已是一名貨真價實的神座。”
“武神訣的血氣與體內天地,神座的神域與天人合一,兩種修爲在體內完美融匯,方有我如今的戰力,先前你見我進入裁決司座的裁決神域,看似沒有展開屬於我自己的神域,實際上,我這小天地一經外放,就是我的崇武神域,只不過嚴格說來,它只能算是一半的神域,到底有些不倫不類。”
武陽君回頭看向江月白,嘴角笑意透着些許自嘲意味,道:“不過說到底,我沒能掌握真正的無我境,無執境的武神訣還是武神訣,終究是無法突破瓶頸時的權益之法,背離了原本的武神訣,實在有些對不起師父。”
江月白說道:“師兄,你已經很厲害了。”
武神訣作爲武聖傳承,絕非天地間其他功法可比,神國千萬年歷史之中,除了武聖本尊,武陽君是唯一一個超脫了無相境的武神訣修行者,而武聖留下傳承的方式一貫是那麼不負責任,在這前無古人經驗參詳,後來者尚未長成的局面中,面對武神訣修行的瓶頸,他憑藉自己的智慧與大膽的構想完成了武神訣的一次蛻變,從悖逆武神訣修行根基,行錯一步就足以導致走火入魔的歧路中生生走出屬於他的全新道路,運氣,實力,智慧……沒有任何一個名詞能夠完全概括他完成這項壯舉的根基。
由武陽君創造的無執境,未必不如武聖定下的無我境。
“對於無執境的感悟,你若有興趣,我可以悉數教授,但我想,你應該不會需要。”
江月白點頭同意這個觀點。
無執境的武神訣威力如何,武陽君已經將其展露無遺,兼修血氣與靈力,神座修爲無比紮實,先前在與烏江司座的戰鬥之中不落下風,絕對沒有因爲引入靈力就失去應有的威能,如果沿着這條路去走,他必然也能如當年的武陽君一般,很快成爲天下頂尖的真正強者。
這是一塊充滿誘惑力的肥肉,而江月白聞得到香味,卻不會真正下嘴。
武神訣的一大修行需求是禁絕靈力,不然在無相境中就會遭到隱患的反噬,無相境若成,則體內需無半分靈力,之後才能依照武陽君的法子,再度引入靈力修行,繼而走向無執境。
無執,終究不是無我。
江月白並非輕視武陽君的無執境,只是單純的認爲,他已經走上了無相境,便有責任讓無相境的武神訣蛻變到無我境,而“迷途知返”的無執境絕對不會適合他。
在不久之前憑藉自身手段禁絕一切靈力的他,不會願意讓先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換一個角度去說,這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按照師父的說法,無我境奧妙無窮,一經修成,世間一切都無法拘束我們半分,或許那樣的武神訣就是真正意義的聖人之法,不過,這是我永遠無法觸及到的了。”
武陽君的話語之中並無氣餒,以勉勵的目光看着江月白,道:“你在無相境中的感悟比我紮實,未來必有勘破無我的可能,我這個做師兄的沒做到的,就只能寄託在師弟你身上嘍。”
武陽君對他的期許並沒有半分虛假,倒讓江月白有些受寵若驚,繼而心中生出幾分暖意,這種同門師兄弟間的關懷,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無我境啊……”
想到這個遙不可及的境界名稱,江月白心緒一時難以平靜。
進入北聖域以前,他曾受到過靈聖的指點,作爲與武聖同爲天地十七聖的聖人之一,她已向他展示出,聖人之法有相通之處這一情況,也因爲她有意無意的引導,自己才能在與那姓葉的傢伙的切磋交流中真正摸進無相境,節省了他不知需要多久的悟道時間,而或許在那時,無我境的些許奧妙也已被靈聖展露在他的眼前,只是他根本沒能捕捉到而已。
無論如何,無相境修到極致,明悟大道之後,便是無我之境,這是毋庸置疑的。
念及此處,江月白心中自然生出了些對未來修行方向的感應,武陽君雖只爲他展現了一部分自己的修行道路,本質上並沒有爲他提出任何建議,卻已令他有了醍醐灌頂之感,這已是武陽君對他最大的認可。
他儘可以繼續往自己認定的修行路上探索,無論無我還是無執,當他憑自己的意志摸索到武神訣第三境後,自不會辱沒武聖傳人之名。
……
江月白返回中聖域的旅程並不短,在與武陽君正式確認了師兄弟身份後,武陽君也開始在路上進行一些武神訣方面的修行點撥,既可以幫助恢復傷勢,又能令他在武神訣的無相境中錦上添花,武陽君聲名在外,回程之時又沒有隱藏行跡,各方勢力縱然察覺,也不敢輕易伸手打探,故而一路下來平安無事。
這些對於藏書閣中的少年文星耀來說,都是不可知的現狀。
文星耀的日子一向過的很簡單,讀書即是修行,修行即是讀書,被風華君下了嚴令,加上自己狀態不怎麼樣,這些時日中,他大部分時間都沉浸於藏書閣的藏書之中,一面陶冶情操,一面探尋解決自身隱患的可能,鮮少再去觀星窺探天機,就算偶爾再探,青梧學宮的大陣被風華君添了幾筆,足以讓星輝的昭示成爲一團漿糊。
年節之後,青梧學宮的學生們陸續返校,藏書閣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只是依舊保持着它的寧靜,也沒有人去打擾那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藏書閣的清秀少年,對文星耀來說,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
他看他的書,他們做他們的功課,互不打擾,相安無事。
至於名義上的管理身份,學宮弟子聆聖賢之言,習聖人之法,大都不會做出借書不還,偷書逃遁之類的行徑,就算有那麼少許心裏頭不乾淨的傢伙在,那也是學宮教師該管的事,與他無關,至於外人借閱書籍,若沒有蓋印,青梧藏書無法離開學宮範圍,而印章就被他放在左近,借書時自行取用敲一下就成,如果對方不還,如何追還這些書,還是學宮教師該去操心的事。
不過這段日子,他過的還算安心。
觀星觀不出個所以然,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出東西,至少他能夠確定,江月白的命很硬,還不至於死在半道上。
最大的問題,還是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這顆自九天星盤中脫出的星辰隱於青梧,獨善己身,卻已不止一次向天星教展露自己的存在,九天星盤找上門來是遲早的事情。
他要保持自身的隱蔽,治癒體內先天帶來的傷勢,唯有從青梧學宮的藏書之中尋覓方法,只是推演出的十餘種方法無不需要外界珍稀藥物輔助,且憑他自己泡在藏書堆中的感悟,就算風華君不計較他給學宮賬目上添的那無數麻煩,也基本沒有完成的可能。
內觀體內,他能望見星海無垠,浩瀚之餘,卻有不知多少細微之處難以接續,彷彿一具粉雕玉琢的玉體被劃了無數道細小疤痕,透着難以掩飾的違和。
這是他先天的傷勢,是神器之遺轉世時留下的創傷。
憑此星海,他可日月觀博天象而在最小範圍內驚動天道,旁人似他這般窺探天機,沒有九天星盤這等神器傍身,就是天星教的教宗也得躺個幾年,正如這位老教宗現在的模樣一般。
可這終究是虛幻的,真正的那片星海在天穹之上,而幾乎比天地廣博的那片虛假星海,在那輪盤之中,與之相比,自己體內的星辰萬千,不過大漠中的一縷沙塵而已。
在目前的情況下,他敢出青梧學宮,絕對會被九天星盤盯上。不出青梧學宮,單純憑藉書中知識,則永遠不會有脫離這先天桎梏的可能。
風華君沒有給他有效意見,顯然,這是這位當世學術大家學識無法涉及的領域,畢竟神器分魂轉世的例子,天下應當就他一例,再找不到第二個去。
這一日,他也只能如往常一般繼續研讀典籍,順便展望展望未來,不過興許是難得的心情不暢帶來了噩運,不如意的事紛至沓來,先是腦中一片渾渾噩噩,後在這專心致志研讀的時間點,遭到了意料之外的打擾。
身爲藏書閣的管理者,文星耀也算經驗豐富,青梧學子們亦對他的存在習以爲常,這還是這幾年間第一次有人借書找他的。
一名女子立在近前,雙手捧着一本封皮泛黃的舊書,隨着文星耀目光自手中典籍移開,那頗具年代感的封面登時佔據了他的大半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