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一串暖暖的朝露滴下,驚醒仍困在晦暗空間的靈魂。
那棟老式公務員宿舍,屋舍是竹子的圍籬,門前的小庭院約莫一台無尾小轎車的面積,我從庭院怯怯地進來,落葉已佔滿各個角落,國中時的鐵馬坐騎,後座還掛著我的書包,靜靜地靠在竹籬旁,似乎認不出曾經的主人;我在屋頂透進的微弱光線下,在每個房間搜尋,走道上,看見三個小孩興奮地玩水,陪著母親將地板的雨水,一瓢一瓢地倒進水桶裏,鍋子、水瓢像帆船比賽,在水面上爭奇競速;爺爺仍躺暗黑的房間裏,收音機播著永遠沒有結局的講古,裊裊的白煙,沒有蚊子敢進來飾演閒雲裏的野鶴,這是他專屬的想像電影院;最角落的房間,是三叔結婚時的臨時新房,那是軍旅生涯後,平民生活的新章,強壯的臂膀,是小孩們最愛吊掛的單槓;雙層的單人床,是我和弟弟的樹屋,床單裏有我熟悉的尿床味,還有弟弟拆解後分屍的各種玩具;通鋪上是媽媽車縫後連接成堆的學生帽,一頂接著一頂,像開滿橘色花的花園,最喜歡幫著媽媽用U字形的剪刀,幫忙一一剪開,忙得比蜜蜂採蜜還高興;廚房和浴室獨立在左側,母親總是很有耐心地坐著高腳椅,炒一整天的花生,炒鍋裡有白鹽也有沙子,爐火不急不慍,透過沙子,將溫暖均勻的傳給每顆花生,直到熟成並自然冷卻,才會脆香味美;屋後還有三個隔間,與浴室相鄰成L型,最左邊是傍晚得幫著燒柴火的立式熱水爐,直供浴室裡的熱水;緊鄰的二間都是廁所,也是關大堂弟淘氣時的禁閉室。
當我看著歷歷在目的影像穿插,像進了一間藝文典藏的導覽庫,回頭看向客廳的入口時,卻有種深深的失落感,瞬間,房子空蕩安靜,我著急地穿梭在每個房間,似乎在找尋什麼?
待我佇立在客廳時,心裏沉沉地說:媽媽走了!媽媽走了!
但我為何找不到她的身影……。
一股思念與不捨,讓我驟然淚下,……我被自己的熱淚驚醒!
那時,母親仍健在地生活著。但那種深沉的失落感,讓我一邊拭淚,一邊試著阻斷來自夢境的虛空情緒。
失落、失去、逝去竟是如此縹緲虛無的空洞情緒,像個黑洞,將我牢牢吸進去。
那是唯一一次夢見妳,是我被困在記憶的泡泡裏,還是被放逐到遙遠孤獨的星際,永遠見不到妳!
我要再造一個夢,把每個快樂的時光尋回,徜徉在妳的懷裡,永遠不會再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