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舞劇徵選結果出爐的那天,過了兩個星期。
這兩個星期,陳禹沁總覺得身體不舒服,頭痛的厲害,而且沒甚麼食慾。
那天晚上,她就收到媽媽的訊息,對方果不其然的告知她高二就要她轉學到七海高中的資優班,並且宣布以後再也不讓她接觸舞蹈。
那天晚上,陳禹沁坐在床沿邊,滑了一整個晚上的手機。
她對於自己落選沒有甚麼心思,甚至能笑著恭喜陳禹姗拿下角色,徵選本來就會有失有得,又不是沒有機會,沒有人覺得這場徵選的結果會危害到誰的未來。
只有她,只有陳禹沁知道,這是一場她與媽媽之間的拉鋸戰,最終由她失敗作為結局。
她傷心嗎?或許吧。不能跳舞於她而言,跟死了沒什麼區別。
可是她又能做甚麼?她甚麼也不能做啊。
她只是一個小孩,一個萬事都要倚賴父母的小孩。
要等到成年,還是大學畢業?舞蹈不容有片刻止息,她要是拖了那麼多年,還能再站上舞台嗎?
太難了。
陳禹沁抓著頭髮,覺得整個人好累。
她好累。
陳禹沁就這樣度過了兩個星期的煎熬日子。
今天的天氣不好,從早上就開始下暴雨,潮濕的空氣讓人覺得煩悶。
「禹沁,老師能麻煩妳把這疊資料搬到教室辦公室嗎?」學科導師的聲音把陳禹沁漫無天際的思緒拉了回來,陳禹沁點頭應允,走上講台就要搬走資料。
「禹沁妳還好嗎?」
陳禹沁看向老師,不太理解對方為何這麼問。
「妳的臉色很糟,身體不舒服嗎?」老師擔心的看著她。
陳禹沁勾起微笑,搖了搖頭:「謝謝老師的關心,我沒有事情。」語落,不等老師回應,她又繼續道:「老師,我把這些東西搬走了哦。」
然後,她就離開了教室。
轟隆隆。
亮白的閃電劈了下來,為陰暗的校園打了熾白的光,看起來就像在灰色的世界裡添增一筆白,無助於上色,反而多了一抹淒厲。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陳禹沁揉了揉太陽穴,思及可能是最近沒胃口吃飯導致貧血,她思考要不要等一下順路去福利社買巧克力。
反正.....她之後也不能跳舞,就不用再控管身材了啊。
陳禹沁自嘲的想,人也來到了教師辦公室。
她正想喊報告,便聽到淅瀝淅瀝的雨聲中夾著一道細碎的交談聲。
「老師,真的很謝謝妳。」
「不會啦,禹姗她很有實力,得到這個角色也是可以勝任的。」老師頓了頓,道:「不過禹姗這次若出演昭君,那麼後年換到他們班公演的時候,可能就不能再讓禹姗出演主角了,這還是得先和您說一聲。」
「我明白,我明白,我知道學校的考量。我聽禹姗說過,她有一個同學中國舞的能力比她還好,原本我還以為會讓孩子的媽媽失望......總之真的很謝謝老師讓我們家禹姗能順利選上女主角.......」
「你們家禹姗和她的同學都是我們重點栽培的學生,本也就想著藉由這次公演和三年級公演讓他們各自被職業舞團青睞,如今也只是時間調換了一下,沒有妨礙到孩子們之後的出路,您就放寬心吧。」
......
幾十分鐘後,陳禹姗的父親拉開辦公室的門,便看到一個學生抱著一疊資料站在門口,不知道她聽了多少。
「啊......」
「禹沁?」
陳禹姗的父親以及舞蹈老師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陳禹沁勾起由雨幕襯托得更慘白的唇角,相當有禮的朝著二人點頭致意:「陳叔叔、老師好。」
「我來幫蕭老師放東西。」
「啊......那妳來放吧。」舞蹈老師有些尷尬地回應。
陳禹姗的父親趁著這個空檔,向老師告辭便轉身離去。
陳禹沁沉默的把東西放下後,向舞蹈老師說:「老師,那我先走了。」
「禹沁,妳等等。」舞蹈老師見狀喊住了她。
陳禹沁依言的站在原地。
「禹沁,妳聽老師說,」舞蹈老師搭住陳禹沁的肩膀,雙眼直視著她:「禹姗的父親之所以請求讓禹姗出演女主角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的,我也向他說明過,三年級的主角一定會由妳擔任。妳不要擔心,我們一定能幫妳找到優秀的職業舞團的。」
陳禹沁聞言,慘然地對著舞蹈老師道:「老師,妳這話不太對吧?」
「由誰來扮演什麼角色,不應該是讓學生公平競爭嗎?禹姗會選上昭君是因為她有實力不是嗎?什麼時候變成老師內定的了?」
舞蹈老師愣了愣,隨後又道:「禹沁,是我失言,可是兩年後的妳會比現在更加優秀,老師相信三年級的公演妳必定會是主角,這一次讓妳受委屈了,對不起。」
不會。
不會了。
她的舞蹈就要斷送了,不會有兩年後了。
陳禹沁離開辦公室後,恍惚的走到了學校的中庭,任由大雨如子彈般打在她的身上。
好痛。
她分不清是身體很痛,還是心痛。
如果今天她沒有聽見這段對話,她還能真心地認為是自己不足,還能真心的為陳禹姗高興她在一年級就能被外界青睞,還能......比較好說服自己放棄舞蹈。
可是為甚麼要讓她知道這麼殘忍的消息?
當所有人都不認為一次的落選會是多大的損失時,她要壓抑自己的痛苦就已經很難受了,如今她更要壓抑這種不公的對待。
為甚麼要這樣對她?
她以為要對抗的只有自己母親,殊不知整個世界都是她要爭鬥的對象。
今天的雨下得格外的大,所以不會有人聽到那雨下的悲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