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時公開

《鴛鴦織就》附錄卷一_第4章

閱讀時間約 56 分鐘

🍊:第4章來啦,本週就更到這兒,週末不更新哦。

自從堡裡來了個梁公子,關於二堡主的八卦好像突然多了起來。

掃後院的跟整理花圃的聊天,說起大夫人刻意安排「名為遊園會,實為相親會」那天,果然沒有一位姑娘可以跟兩位未婚的堡主瞧對眼,掃後院的見四下無人才敢小聲說,那天他可看見了二堡主不知道為什麼竟一路抱著梁公子跑進容園,那梁公子滿臉發白像是有什麼急病似的⋯⋯

而藥鋪子的打雜伙計跟繡坊的丫頭私下悄悄約會時,跟心上人說了藥鋪掌櫃叮囑他決不能多講亂講的事,但他真的很好奇,二堡主怎麼會避開旁人吩咐要拿「女人家月事調理的藥」?難道說二堡主在堡外有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相好的」?

總之說的人言之鑿鑿,聽的人大部分都說不信,流言傳來傳去,說不停,至於真相如何,誰又敢跑到二堡主面前去向本人求證呢?故事還會繼續「暗潮洶湧」下去的⋯⋯


卷一還剩下最後兩章,可愛的秀清來了,最大反派朱炳金也來了,衝突已經開始醞釀能量⋯⋯

卷一還剩下最後兩章,可愛的秀清來了,最大反派朱炳金也來了,衝突已經開始醞釀能量⋯⋯


《鴛鴦織就》附錄:《鴛鴦織就欲雙飛》卷一第4章

《鴛鴦織就》附錄:《鴛鴦織就欲雙飛》卷一第4章


第四章

鶯燕笑語猶在耳,關懷在心語還休。
湯藥暖盅,暖心暖手。



無忌走進蘭院發現幻兒盯著幾張畫像發愣,便悄悄走過去,在她頰邊輕吻了一下。

「啊,幹麼不出聲?嚇我一跳。」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幻兒轉過身摟了無忌,窩在他懷裡說:

「我在想啊,是不是該給無痕和無介找對象了?」

無忌也伸手摟著她,打趣說:

「你想給他們倆做媒啊?」

「是啊,你瞧這些姑娘如何?」

幻兒拉著無忌翻看桌案上那幾張畫像。

「這我可瞧不出差別,在我眼裡,她們全比不上你萬分之一。」

「哎呀,誰同你說這個。我是要幫那兩兄弟找媳婦兒。」

「幻兒,你不會是辦婚禮辦上癮了吧?這不才剛辦完大牛和萍兒的婚事嗎?你就休息一下,別累壞了。」

無忌在椅子上坐下,順道把幻兒撈上大腿安頓好。他喜歡這麼抱著她,將她小小的身軀貼在胸口,總能讓他感到安心。

「無忌,你那日說,你此生別無所求,只求能與我相依為伴,走完此生,不管沿途風光多麼美好或多麼險惡,都與我十指緊扣,不離不棄。你知道嗎?你的話,我聽了好感動,我好想無痕無介也像我們一樣,早日找到他們自己的幸福。」

「緣分到了,幸福自然就來了。」

無忌對於弟弟的婚事倒是順其自然。

相較於無忌的無所無謂,幻兒皺起眉頭說:

「你知道嗎?我看無介簡直養馬養到都快養得發癡了,他要是以後對他媳婦兒能像對馬那麼好就好。我那天說他年紀不小了,該考慮終身大事了。他竟然說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看對眼的人?真是歪理,你說,咱們倆不也是先成親後對眼?」

「我們能對眼,那是老天爺給我的禮物,我認了,你認不認?」

想起兩人當年差點生離死別,想起那段錯點姻緣,無忌忍不住雙手一攬,把懷中的人兒摟得更緊些。

「我要不認,還在這裡擔心你兩個弟弟的幸福做啥?」

「有你這樣關心他們的大嫂,是他們倆的福氣。」

「那還用說,我瞧無介那天抱著秦姑娘不放,都看傻眼了,看來他總算開始對姑娘家有點意思了。」

「秦姑娘?誰啊?」

「就是萬花樓那個秦秋雨啊,人長得比馬仙梅還美!」

「我們這不是在說無介嗎?怎麼又提馬仙梅!」無忌的臉色,一下子又冷上幾分。

他知道幻兒心裡的芥蒂,正如他心裡的芥蒂,所以,每一回幻兒那些玩笑似的話語,他都不想輕慢以對。

幻兒自然也不是故意想要舊事重提,只是她總覺得,如果他們夫妻之間始終有個不能說的名字,那麼,他們或許永遠都無法擺脫那道心底的陰影。

「好,不提不提,咱們說過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出來,想問就問出來,我不會胡亂懷疑你。倒是你,很多事我不問你就不能夠自己先說嗎?像你那個指腹為婚的事,如果不是玉石來了,我還被蒙在鼓裡呢。」

「這麼多年我都忘了有這事,再說玉石是兄弟,哪有什麼婚約?幻兒,你只要記住,不管什麼事情都不會動搖我對你的愛,你永遠都是傲龍堡的當家主母,是我石無忌的妻子,從今以後,我石無忌也再不會有別的女人。」

「好啦,我相信你,不會胡思亂想的⋯⋯對了,我想到個主意!」

幻兒突然從無忌的腿上跳下來,二話不說就往外跑。

「什麼主意?」無忌連忙在她後頭喊著問。

「相親!」

見幻兒拋下話來,就頭也不回出了房門,無忌瞄一眼那一桌的仕女圖,心裡頭有種感覺,無痕與無介這回大概是逃不掉了。


—‧—

一早醒來玉石就覺得身體不太舒服了。

算算時間,也該是那每個月都得來上一回的事,女兒家的準備不算麻煩,這麼多年來也習慣了,就是這腹部隱隱的悶痛,總讓她覺著難受。有時沒休息好,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瞬間痛楚,實在難忍。

可是,出了這個房門,她就沒法再這麼縮著身子,得要挺直腰杆,佯裝出若無其事。勉強打起精神,更了衣,梳洗完畢,她還是得出門去,總不能成天窩在這房裡吧。

玉石才踏出容園外的園林小徑,就聽見一陣喧嘩。

「大嫂啊,你到底要拉我們去哪?」無介的聲音,又懶又煩又躁,十成十的不情願。

「來了你就知道。」幻兒的聲調聽起來倒是十足歡快。

任誰瞧見幻兒那般故作神秘的模樣,大概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好事等著他們。

「大嫂,你可別是要把我們兄弟倆給賣了吧?」無痕跟在幻兒與無介身後,緩步踱著,閒閒開口,他一眼就見著了玉石,嘴角微微上揚,心想救兵自個兒送上門了。

那日不歡而散,此刻四目相交,無痕的笑,彷似有幾分古怪的揶揄,看得玉石胃疼。一連幾天都碰不著面,玉石心裡琢磨著這個人多半還在內心記恨。

「玉石兄弟,快幫幫忙,大嫂打算把我們哥兒倆給賣了呢。」

無介飛撲過來搬救兵。

這又是在鬧騰些什麼呀?

「玉石你來得正好,一起來吧,說不定有意外的收穫呢!」

幻兒正巧連她一起帶上,玉石就這麼莫名的被幻兒拖著往前走。不得已,她只好納悶的回過頭看向無痕,只見他也是滿臉不解,恍若搞不清楚幻兒到底在玩哪一招?

一進那座位於湖心的巨大水亭,玉石就一心只想快點逃走。看那陣仗,幾個年輕姑娘一字排開,羅裙錦緞、輕紗彩絹,各有各的曼妙姿態、綽約風情,敢情幻兒是打算幫他們兄弟倆相親了。

聽著幻兒一一招呼介紹,來得全是名城大戶的千金嬌顏。能夠接到北方首富夫人盛情邀約,眾家姑娘們多少心裡有數,早就帶著期待前來。親眼見識過傲龍堡的富盛榮華,眼前幾位男子又各有各的俊雅飛揚,姑娘們個個臉色嫣紅,手絹下的笑容,掩也掩不住。

無介個性直快,滿臉堆著不耐煩的神情,即便幻兒不住地朝他使眼色,他也依然故我。相形之下,無痕就有些瞧不出喜怒,他顯然也沒料想到幻兒會來上這麼一齣,但畢竟閱歷相較無介多廣,面對姑娘們熱情難掩的目光投視,他也能輕鬆微笑相應,加上他一襲青衫直立,自有一番俊朗風流的模樣,看起來硬是比無介多了好幾分穩重,顯然也更得芳心青睞。

小小亭閣裡,帶電的目光飛來飛去,玉石看在眼裡只覺得自己毫無立足之地,也覺得被迫待在這個情況裡的自己顯得非常可笑。於是,她站起身,擠出微笑說:

「那個⋯⋯你們慢慢聊,我還有事,我先走啦!」她可不要留在這裡跟著湊熱鬧。

玉石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無痕擋了下來。

「誒,玉石兄弟,既來之,則安之,不如借此良機也同我們一起挑選個媳婦吧!」這場戲要是少了你,我就沒什熱鬧好瞧了。

無痕沒料到躲開了美人圖之後竟然還有美人宴等著,他心裡對於幻兒翻雲覆雲的功力很是佩服,然而這場鬧劇要是不把玉石給拖下水,那樂趣可是要大打折扣的。他不得不說每次看見玉石那副尷尬侷促又要勉力自持的模樣,都會讓他打從心底覺著趣味。顯然,把玉石擱在男人的世界裡,她是特殊的;但無痕想不到把她擱在女人的世界裡,她同樣特殊。特殊到令人難以忽視。

有了無痕幫腔,幻兒興致更高了,她兩手一合,笑道:

「唉呀,我正有此美意呢!玉石,你若是能順利覓得佳緣,就能在北方安家落戶了。」

幻兒的話,說得興奮又歡喜,玉石只得暗自叫苦,她抬眼一瞪,瞪向那個只知道出一張嘴惹事生非的傢伙,她倒想問問他她可以挑選什麼樣的媳婦⋯⋯

「姑娘們別多禮,也別緊張,咱們就當是遊園會喝茶賞景就行了。」幻兒的聲音,顯得分外熱絡。

儘管幻兒這麼說了,大家當然還是很尷尬,男一邊,女一邊,當然,還有玉石這個女扮男裝的夾雜其間,她覺得身體越來越不舒服了。

幻兒倒是笑得開心,見場子不熱絡,她刻意拉著石家兄弟和玉石,不斷與各家姑娘熱切搭話,又是盛甜湯,又是遞果物,忙得不亦樂乎。不好拂幻兒的意,玉石不得不在邊上陪著笑,她感覺特別尷尬,只覺得自己上了賊船,心裡打著主意要不要乾脆跳湖逃走,省得在這兒與他們瞎湊合。

幻兒手肘推推無介,暗示他要主動一點。不敢違逆兄嫂的無介,面對這一大群姑娘,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還同她們聊天?誰知道可以跟她們聊什麼?他只好趕緊向二哥求援。想不到無痕居然順著幻兒的話,在無介耳邊說:

「去吧,別辜負大嫂的一番美意,再說了,這幾位姑娘的確有幾番姿色,溫婉柔媚,要說這『女人味』啊,可不是個個都有呢!」

無痕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能讓無介身邊的玉石聽得一清二楚。

喂喂,你說話就說話,對著我說幹麼?我有沒有女人味,干卿底事!玉石心裡不覺被無痕那若有意指的眼色給挑撥得怒從中來。

看見玉石的反應,無痕顯然很滿意,他主動帶著笑意走上前,斯文有禮的向各家姑娘打招呼,一派風流瀟灑、妙語如珠,輕而易舉的逗得姑娘們個個燦笑如花。可偏偏他的笑容看在玉石眼裡,卻是萬般做假,全無半點真心。

衙門主簿千金張小姐盛讚無痕『玉面諸葛』的美名時,玉石在心裡腹誹:

瞧瞧這二堡主,果然又露出那副虛假的笑容了⋯⋯

無痕淺笑的嘴角微揚望著主簿千金,眉尾倒是不著痕跡的瞄了那滿臉寫著『我正在腹誹』的人兒一眼,說:

「今日一見想必讓月牙姑娘失望了吧,我這模樣,哪能與風流倜儻的諸葛孔明先生相提並論呢?頂多只配得上前三個字。」無痕的話,在場的人聽了,一時間愣住的竟比笑出來的人多上幾倍。

對呀,玉面豬公子,就憑您確實比不上羽扇綸巾談笑破虜的孔明先生!耍嘴皮子工夫倒是了得,玉石似笑非笑的想著。

「石公子您真愛說笑⋯⋯」待無痕自我解嘲說破之後,各家小姐們個個笑開懷,忙著拿手絹團扇掩嘴,眼睛大的順便再多拋幾個媚眼,就盼望自己能笑得比其他人更美。

玉石笑不出來,她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剝下一片金黃色的橙瓣扔進嘴裡,狠狠嚼著。這個時節的橙收得早了,估計街市上還買不著,不是富貴人家又豈能上桌。只是玉石嚼在嘴裡,益發覺得這酸橙嚐起來雖說汁液尚甜,但甜中更帶著酸,嚼久了還有一絲微苦,的確是珍貴難得,卻稱不上有多好吃。

坐著無聊又沒事做,玉石一片酸橙接著一片酸橙嚼,下腹不覺有些隱隱作痛,不論她怎麼坐,都覺得不舒適,連無介在耳邊閒聊說的話,她聽著都不甚專心。

「呵,我這二哥啊,還真會逗女孩子開心!」

看著無介那一臉佩服神情,又瞄一眼那滿面春風與姑娘們說笑的身影,玉石心裡實在很想回無介一句「傻孩子,你還是別瞎學吧,可不是每個女孩子都開心他這種虛情假意的調笑啊!」但她到底是忍住了。

畢竟這本來就不干她的事,誰想娶媳婦就去娶唄。

手裡的橙子吃完,玉石覺得她給幻兒這位宴會主人的面子也給足了,反正再待下去看人聊天也只是無聊。

「好了,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玉石說完就立馬出了亭去,她的腳步跨得太突然,誰也沒來得及拉住她。


—‧—

「玉石兄弟你等等我啊⋯⋯」

無介的聲音跟在後頭,追了上來。

「你怎麼也跑出來了?」

玉石站在湖岸邊,望著午後微風吹過柳樹梢,如鏡水面映著樹影搖曳如畫。方才走得急,走著走著只覺腹疼益發難忍,走不動了,見此處風景靜好,剛巧憑樹歇上一歇。

「你都跑了,我還不把握機會跟著跑?」無介邊笑邊說。

「你拿什麼藉口?幻兒肯放過你?」玉石聞言發笑,忍不住問道。

「我說我去餵馬啊!我才不像二哥那麼本事,能說得一票姑娘家笑得那麼開心,我啊,還是對馬比較有辦法。走吧,玉石兄弟,咱們看雪影去,我跟你說啊,我第一眼看見雪影就給它迷住了⋯⋯」

還來不及拒絕,無介就勾搭著玉石一路往馬廄方向奔去,玉石也只能苦著臉跟著跑。唉,她真的比較想躲回容園的房裡去,要不,去竹院看看書也好啊,這些石家人簡直個個熱情過頭,她招架不住啊!

只不過,玉石覺著跟無介這小子相處也是挺自在的,他好交朋友,說起話來也沒那麼拘束,談天說地輕鬆多了,不想說話的時候,只要提起跟馬有關的話題,他自個兒就能說上好一會兒。像現在,兩個人坐在草堆上閒聊,又不需費什麼勁,假使她腹部益漸加深的痛楚能緩上一緩就好了。

「玉石兄弟,你說咱大嫂說一齣、來一齣,唱戲似的,讓人怎麼招架啊?」

「哎呀,幻兒還不是操心你們兩個的婚事嗎?」

「我⋯⋯我當然知道她是好意啊,可是⋯⋯可是⋯⋯」

「可?可什麼啊你?哦哦,我明白啦,你肯定有了心上人了!」

「你亂講,我哪有?」

「瞧你吞吞吐吐的,你肯定有!」

「我沒有!」

堅決否認的無介,心湖上飄起一抹自上天落下的倩影,連耳根子都泛紅了。

「哈!你絕對有!」

「沒有沒有!」

「三弟!」

唉,厭煩的人也來了。

「二哥?你遊園會結束啦?怎麼?有你相中的嗎?」

面對這面冠如玉的身影,玉石可就沒無介那般待見了。撇撇嘴,不想搭理。

瞧玉石那皺眉撇嘴的模樣,無痕心底多少有一點不是滋味。明明方才見她與無介有說有笑的,有必要見他一來就給人臉色看嗎?嘴角一彎,眉目一勾,無痕就盯著玉石瞧,意有所指的說:

「我呀,我倒是相中人家了,可惜人家沒相中我!」

咦,這人上輩子大概是痞子吧,你有沒有被相中關我什麼事?你對著我講幹麼?玉石眉頭狂皺,一股怒火冒了上來,忍不住張口回嘴酸了一句:

「哎喲,石堡主那麼謙謙君子,哪有不被相中的道理?我看剛才那些姑娘很高興嘛!」玉石只覺渾身不舒暢,可話一說完又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接話,鼓著腮幫子有些懊惱。

呵,這會兒倒是肯搭理人了呀。聽著那似乎不打算正眼看人的姑娘酸言酸語,無痕不怒反笑,果然這裡比剛剛那有點煩悶的遊園會來得有趣多了。

「唉,有梁公子這樣的翩翩美少年來鬧場,我看人家早就被你迷住,你一走,魂就跟著走了,哪裡還會看上我呢?」

衣袖一擺,信手拈來,要比嘴上功夫,姑娘您這級別還真是差遠了。

「喂,我說你這人怎麼⋯⋯」

果其不然,玉石完全不經激,跳起來就想罵人。

哼,就說你定性不足吧!有本事繼續啊,本公子樂得找人鬥嘴呢!

等等,那是什麼表情?不會是要認輸吧,玉石,你這麼快棄權這遊戲可不好玩了。

「至於嗎?和我鬥個嘴就氣成這樣?」

「玉石兄弟,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沒事兒⋯⋯」

不對勁,連無介都看出來了,她這是怎麼回事?無痕眉頭跟著皺起,脫口急著問:

「怎麼啦?哪兒不舒服?」

「沒事!」玉石想也不想就回答,她只希望誰都別來搭理她,只要讓她早點回房去躺躺就好。

腳步一跨,無痕已經到玉石身邊,神情極為凝重。他靠近了就發現玉石手捂著肚子,額上掛著冷汗,看似忍著極大的痛楚,而且八成已忍了好一陣子。

「都疼成這樣了,還說沒事!」

無痕無端心頭一股怒,真沒見過如此逞強的女子,都那麼疼了,她竟然還有力氣同他鬥嘴、跟無介聊天?就不會回房去休息嗎?

二話不說,橫腰一抱,就把姑娘給抱回房去了。

「奇怪,這二哥怎麼把梁捕頭給抱起來了呢?」

望著無痕的背影,傻小子無介始終想不透自家二哥是怎麼了。

喂,二哥,你這是想把梁捕頭抱哪去啊?


—‧—

玉石驚訝得不敢抬頭看,她慌得有些心亂,半點也不懂明明前一刻他們還在後院裡鬥嘴,怎麼下一刻她就被無痕抱著穿過後院,回到容園。

天啊,從馬廄到容園這中間會有多少人看到了?這以後她還有臉見人嗎?一個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另一個『男人』穿過後院,讓人看到該會怎麼想啊!

「喂,你快放我下來⋯⋯」玉石連聲音都急了。

好不容易回到玉石房裡,無痕才把玉石放在床側坐著。

「你坐這等著,我去給你請郎中。」

無痕說完就想往外衝,他倒要看看到底什麼病竟會疼成這樣?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能找郎中!」玉石一把抓著無痕的衣袖,連連搖頭,面對無痕揚眉的凝視,她只能說:「我一會兒就沒事了。」

不能找郎中?一會兒就沒事了?無痕停住腳步,仔細端詳玉石略顯蒼白的臉色,沒有忽略她眼神中滿滿的焦急和懇求。所以,她知道她自個兒怎麼了?難道是怕女兒身曝露?莫非⋯⋯

無痕在床邊軟凳坐下,伸手抓來玉石手腕。

「你幹什麼?」

「把手給我!」

緊緊抓住玉石想縮回的手,無痕扣住她脈門仔細詢了下脈象。

「我曾向冷剛學過點皮毛,既然你不肯找郎中,就由我來替你看!」

第一次看見無痕如此認真的神情,玉石愣了好一會,也忘了掙扎縮手了。

玉石白著一張臉坐在床邊,眉頭緊鎖像是疼得不得了,還勉強露出個笑容說沒事。而無痕坐在一旁抓著玉石的手,診完了左手又診右手。

「玉石兄弟你沒事吧?」

無介擔心著衝進玉石房裡,就看見這麼一幅畫面。方才他越想越不對,一向冷靜過人的二哥居然會急得把玉石兄弟抱回房,難道玉石兄弟患了什麼絕症?之前明明看著好好的啊⋯⋯奇怪?二哥,你什麼時候學會把脈啦?

「你這個病,是不是成年以後,每個月都會發作?」無痕問。

聽著二哥的話,無介想不出這什麼病?每個月都會發作一次,也未免太慘了吧,玉石兄弟真不容易。

「若是勞累過度,受了風寒,便會更加疼痛難忍?」

只見玉石隨著無痕的話變了臉色,像是被無痕說中症狀,微微點了頭。

無介心想:哇,這到底是什麼病啊?該不會是中了什麼奇毒吧!玉石兄弟真可憐,親爹被人害死,自己還被人誣陷為欽犯,每個月還要受這等折磨!老天實在是太不長眼了。

無介心裡頓時對玉石很是同情。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替你抓些藥來。」

無痕放開玉石的手,替她拉妥衣袖才站起身,準備去抓藥。

眼看著無痕離開,無介也立刻跟了出去。

「二哥!你什麼時候會看病啦?」

「看病?我不會啊!」

「不會?那你剛才還⋯⋯」抓著玉石兄弟的手有模有樣的診脈⋯⋯?

「喔,我那屬於⋯⋯假郎中斷真病。」

「假郎中斷真病?那玉石兄弟到底得了什麼病啊?到底要不要緊啊?」

「呃⋯⋯陰陽之病,不打緊。」

陰陽之病?這是什麼病?聽都沒聽過!

這時無痕叫住一個丫鬟,交代著:

「你過來,先去吩咐後廚給玉石兄弟煮碗雞湯,加點當歸和紅棗細火慢燉,煮好盡快端過來。」

「是,二堡主。」

交代完畢無痕隨後往外走,無介連忙追問:

「哎,二哥,你去哪呀?」

無痕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就丟了一句:

「藥鋪。」

無痕的步伐,如風似的,速度快到這一回無介連追都懶得追了。


—‧—

傲龍堡外堡大街上的藥鋪主事掌櫃一眼就瞧見無痕,忙不迭出聲招呼:

「咦?二少爺你怎麼親自來啦?」

平常日理萬機的二堡主,有事總會交代丫鬟小廝,今天竟然親自上門,真是難得。多半是因為冷大夫不在才會讓他急著上藥鋪來。可是看二堡主神色健朗,應當不是他有什麼不適,不知是誰怎麼了。

豈料,聽見掌櫃招呼,無痕卻不急著答覆,他擺了擺手只是在藥架前隨意翻看那些曬乾的藥材。直到櫃檯前的人、好奇的人全都走了,無痕還左張右望了好一會兒才走過來,小聲開口:

「你給我抓一些⋯⋯的藥。」

「啊?」

什麼藥?二少爺你倒是說清楚點啊!

「⋯⋯女⋯⋯女人家滋補調理的藥⋯⋯」

「女人家滋補調理啊⋯⋯這可得對症下藥,不知是何病情呢?」

「⋯⋯」

看二堡主好像很難啟口的樣子,微微張著口不知咕噥些什麼?掌櫃忍不住拉高了嗓:

「啊?」二少爺,你大點聲,老人家耳背啊!

「月事!女人家來月事!你快一點!」

不敢多話的掌櫃趕緊抓藥奉上,直到無痕快步出了藥鋪後他才敢喘氣呼吸。要說他心裡不好奇那藥究竟有何用處,又是要給誰調理的,那決計是謊言。可他看二堡主那神色嚴肅的模樣,他也沒膽多問。

只不過,二少爺,你拿了藥就走,還交代記帳,卻沒說這帳到底要怎麼記才好啊!


—‧—

被下令乖乖待在房裡的玉石,有點不安的躺在被窩裡。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在這樣的時候,大白天的窩在房裡。那種感覺真的不太適應。

一聽見門上傳來輕響,玉石立刻翻身而起。

「躺著別動!」

隨之而來的命令,讓玉石只能靠坐在床上,不敢妄動。

無痕進門來,後頭還跟著一個丫鬟,丫鬟手裡的端著一小盅湯水。

親手接過丫鬟端盤上的湯盅,無痕打發了人出去。

「這是由當歸和紅棗所燉的雞湯,你趁熱喝了吧。」

無痕摸著盅碗溫度適中,才把那碗湯遞給玉石。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玉石呆愣住了好一會兒,如此勞師動眾,是為了她?

「接著啊!難道還要我餵你?」

無痕的口氣,像是拿著不耐煩了,玉石趕緊伸手接過那碗湯。

兩手捧著湯盅,盅裡傳來暖中帶甜的雞湯香氣。手心上的溫度,不燙手卻燙心,玉石覺得有一股暖流在心底來回奔淌,驅趕著長年來躲藏其中的冷寒。

引領那股暖流的,是無痕溫潤的聲音:

「藥我已經給下人了,一天一劑,記得按時服用。我知道這些年你辛苦了,但無論如何,自己的身體可馬虎不得,要學會照顧自己,落下病根,將來可有罪受了。」

玉石懵然覺著有些不真實,現在該不會自己睡著了正做著夢,否則眼前這人怎麼會一再收起那渾不正經、百般戲謔的態度,認真跟她談著女兒家身體調養的話題,眼底沒有逗弄,臉上沒有虛假笑容?

自從初潮來臨的那一日起,玉石早早就學會了忍耐每個月過程中的種種不適,當年父親也不過就是在覺察到那幾日裡她精神些許萎靡,磨練要求沒那麼嚴格同意她早點回房休息罷了;若是剛巧遇上了出任務的時候,那便似考驗般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然而眼前這人知道了,不只霸道的要她躺上床休息,親自上藥鋪抓藥,還讓人給她做了雞湯,親手端到她面前來。

原來,這就是被人照顧的感覺。

好暖。好感動。

聽他說了一大串道理,像是對女孩家身體調理的重要性很是瞭解,像是體會她十幾年來的疼痛隱忍,玉石忍不住脫口問了句:

「你⋯⋯你知道啦?」

「知道什麼?」無痕反問。

那麼坦直的態度神情,反倒讓玉石不想追問下去,她搖著頭說沒什麼。

不知怎麼的,玉石就是覺得有股安心感,覺得放鬆,她知道這個人都知道、都明白,即使他們什麼都沒說。

「快趁熱喝了吧。」

無痕微笑催促著,看著玉石臉色已緩,不再似之前蒼白,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掀盅,拿起湯勺一口一口慢慢喝下雞湯,這才覺得原本一直糾在心裡的那塊大石也跟著放下,總算可以放心了。


—‧—

盯著玉石喝完雞湯,又交代她不許下床,確認一切穩妥,無痕才安心離開容園,往柳院走去。

柳院主房是一幢挨著湖邊建造的臨水建築,沿著湖畔植了一排楊柳,一路延展到柳院入口的小園林,一進柳院,園子裡擺設各種動物石雕,湊和著園子裡各種生氣盎然,顯得非常熱鬧。

穿過亭廊,進了屋去,靠著湖的那面牆,開了一面好大的窗,窗上不做窗櫺而是推了窗臺出去,可坐可倚,就算是要整個人橫躺著也無妨。

無痕一進門就在那窗邊找著自家三弟。

那個地方是無介最喜歡的午睡地點。夏日午後,暖風襲來,看著窗外藍天,瞧著滿湖荷影間七彩錦鯉不時躍動水面。

遠角的屋簷下築了一巢燕,春日裡初生的雛燕,仲夏時已經能離巢獨飛許久,無介躺在窗臺上半眯著眼,看著兩隻燕子在空中畫圓、盤桓飛行,相互追逐著。

「三弟!」

「二哥,你怎麼來啦?玉石兄弟好點了嗎?」

看見無痕,無介連忙坐起身。

「喝過雞湯看起來好多了,我吩咐下人按時給他煎藥,調理一陣應該就沒問題了。」

「那就好。」無介說著又躺了回去。二哥不像大哥那般嚴厲,他才敢放肆。

「三弟,二哥來是有件事同你說,想你去幫個忙。」

無痕在小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什麼事?」

二哥有事讓他做,無介當然是樂意之至。

「明晚在慕容府有個洗塵宴,是慕容复要給新上任節度使接風的。我跟大哥剛巧要出門去洽談生意,大哥說讓你去赴宴,幫忙送個禮。」

「去慕容府啊⋯⋯」

這個就讓無介提不起勁了,他怎麼都看不慣慕容复那個惺惺作態的傢伙。

「三弟,你可知那慕容复為什麼要擺這場宴席?」

「我哪知道?愛擺闊咩⋯⋯」

無介沒好氣的回答。

「顯弄排場自然是有的,不過他設宴招待朱炳金,目的絕不那麼單純。」

「朱炳金!那不是玉石兄弟的仇⋯⋯」

無介跳了起來,他的驚呼聲在無痕瞪視的眼神下,嘎然而止。

無痕耐著性子對無介解釋:

「朱炳金剛調任寧安軍節度使,節制咱們這兒好幾個州府軍務政務,那慕容复搶著在眾商家之前設宴款待,就是想棋先一著,趕著向主官示好,各家商號主事八成也都會備禮赴宴,借機上下打點,畢竟,官商之間關係良好,百益而無害⋯⋯」

「生意上的事我是不懂,可是那朱炳金若是玉石兄弟說的那奸人,我們還給他送什麼禮?應該一刀砍了他痛快!」無介大聲闊氣,用力捶了窗臺一記。

大街上說書話本聽多了,他就嚮往著江湖快意恩仇的氣慨。

「三弟,都如你這般衝動,咱們傲龍堡可就存不了今天了。好了,聽二哥的,你就把禮送去,要真待不住想早點走也無妨,知道嗎?」

「好啦,我去就是了。」

看著無介滿臉不情願,無痕只能再次叮嚀:

「小心點,別誤了事!」

「知道了啦!」

無介撇著嘴答應,下一瞬他已經又躺回窗臺上去了。


—‧—

夕陽西下,在天邊染紅了一片霞彩,臨近傍晚,無介照例還瞇著眼倚在他的窗臺上不想動。

「三少爺,浩然樓管事來傳話,說要送去慕容府的禮已經備好了,還請三少爺準時去赴宴。」

一名年輕的家僕恭敬站在無介房門口通報。

「知道了。」嘴上雖是答應了,但無介的身子可一動也沒動。

那家僕多半早已熟悉無介的行事作風,話才說完就自個兒推門進屋,一見窗臺邊的無介就搖頭。只是他當下人的,除了勸著又能多說什麼呢?

「三少爺,您是不是該準備準備了?馬廄那小廝也已經幫您備妥雪影了。」

「急什麼?既然都備了雪影,還怕來不及嗎?」

無介掏了掏耳朵,像是聽煩了。幸好風和日暖,睡了好一番午覺,他用力伸了個懶腰,然後自窗臺上一躍而下。此時家僕也已快手快腳的把準備好的衣衫取了過來。

「三少爺,二堡主出門前再三交代的,你就別讓小的難做啦!」

「好好好,怕了你。」無介百無聊賴的一邊任家僕打理更衣,一邊碎念:「這二哥也真是的,為什麼偏偏叫我去慕容府給那貪官送禮?」

「三少爺,都酉時了,您就別再耽擱,否則就算雪影跑再快也要遲到了。」

「我這不就在快了嗎?催催催的,你老媽子上身啦?」

「三少爺⋯⋯」

好不容易,總算一切打理妥當,準備出門。無介閒閒拿了禮和帖來到馬廏,一腳跨上早已上好鞍的雪影,雙腿馬腹一夾,雪影便飛速奔出。

夜幕漸紫,金星未升,那道雪白的影子,像是一顆明亮夜星滑過。


—‧—

就在無介與雪影遠去之後,不久,一輛馬車碌碌而來,越駛越近。

終於,馬車在堡前停下,門口守衛上前查探:

「請問哪位來傲龍堡何事?」

「我是唐河牧場王秀清,請問冷總管在嗎?我爹王海岩讓我給他送信來。」

「王姑娘請稍等,容在下進去通報一下。」

很快的,冷叔就來到了門口。

「冷叔叔!」

馬車上的姑娘下車來,一身簡爽騎裝,看來相當俐落,只是走路似乎顯得有點微跛。

「秀清來啦,路上辛苦了。腳怎麼了?」

「那天不小心摔了馬,腳就給崴了,不打緊。只是我爹嫌我礙事,就打發我送東西過來,順便看看無痕哥哥。冷叔叔我跟你說,這坐馬車雖然比騎馬輕鬆,但是待在馬車上坐了一整天,可悶死人了。」

「是啊,把你這精力十足的丫頭關在車裡,肯定是悶壞了。」

「那可不是!真不好玩!」

「走吧,冷叔先帶你去容園安頓。」

「冷叔叔,無痕哥哥呢?他在嗎?在哪兒呢?」

少女的眼睛,盛滿期待。

「二少爺跟大少爺出門去了,我看要明天才回得來。」

「啊?真不巧,我還想說一進堡裡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呢?」

如星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了不少。看著小姑娘那副沮喪得像是玩具被人搶走似的表情,冷叔好笑得只想搖頭。

「你爹讓你送什麼來?」

「噢,對了他讓我送了封信給你,還有一封給無忌大哥,還讓我帶了一大堆牧場的特產來呢!⋯⋯」

一路上,小姑娘不停說著話,冷叔耐著性子聽,頂多偶爾點個頭。現在他心裡只想走快點,容園能快點到,他好早點打發這聒噪的丫頭去休息。


—‧—

初更剛打完,無忌和無痕就帶隊回堡來了。

「無痕,時辰晚了,先去休息吧。」

「好,我去三弟那看看狀況。」

「這時候,他應該也睡下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無妨。」

「好。」

兄弟倆分開,無痕先行繞到柳院一趟,看見弟弟房裡的燈火已熄,就沒讓人去吵他。

「二堡主,三堡主亥時未到就回來了。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房裡誰也不理,宵夜也不吃,只說不用伺候,就睡下了。」

「嗯,讓他休息吧,我明早再過來。」

打發了人下去休息,無痕腳步邁著,心裡想著可不要是那慕容家的宴會有什麼麻煩才好。他又想,如果朱炳金順利收了禮那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在生意場上就屬貪財和好色這兩類人最好處理。只不過這人既然是玉石的仇人,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奸佞之人得了權,那必然是危險的。

想起玉石,無痕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容園門口。怎麼會走到這兒來了呢?也罷,來都來了,就去她院子裡巡一下,不知她身體好一點了沒有?藥有沒有按時吃了?

走進玉石那院落,燈火尚明,而讓他掛心一天的人,此時居然沒有好好待在床上休息,竟然還衣衫單薄的坐在院子裡!

「夜深露重,這夏日裡雖然不似冬寒,但要是輕忽著了涼可不好!」

「無痕兄⋯⋯」

無痕脫下身上的披風,遞給玉石,讓她披上。

玉石有點微愣,一時沒有伸手去接,直到他眉頭一蹙,貌似要自個兒過來幫她披,才趕緊接過,乖乖披上。

「今日可好一點?藥吃了嗎?」

「吃了,謝謝無痕兄費心。」

玉石放鬆一笑。這一整天裡,三餐都有人端來,還加上一回雞湯,一回湯藥。一天下來,什麼事也沒做,就是吃吃喝喝像個廢人似的。

結果,現在反倒是睡不著了,所以才會想出來院子裡坐坐,瞧瞧月色,數數星星。

才剛坐下呢,無痕人就來了。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今日白晝裡睡多了,晚上反倒不覺得睏,就想出來坐坐。這麼晚了,無痕兄也還沒歇息?」

「剛和大哥一起談生意回來,想說順路過來看看。」

玉石聽了點點頭,沒再說話。她抬頭望著夜空,今日月娘將圓未圓,卻照得院落明亮。兩人就這麼靜靜坐著,一起分享那一小段靜宓的時光。

晚風吹拂過來,不似白日風暖倒真是有點微涼。頓時間,讓玉石分外感覺到身上披風輕暖,鼻尖彷似嗅聞到一陣混合夜曇花香和眼前俊朗男子身上的味道。原本不在意、未察覺,一旦明白根源,倒顯得介意起來,不禁讓玉石微微赧紅了臉。

她倏地站起身,脫下身上的披風,交還給無痕,說:

「太晚了,玉石先回房去,無痕兄也早些歇息吧!」

看著玉石背影,無痕靜靜佇立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的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在堡裡也能享受如此放鬆時刻。

月光依舊明朗,人影已孤,無痕伴著月色閒步回松院,感覺這一日奔波的疲憊,倒是排解了許多。


—‧—

隔天早上,無痕又來到柳院,推開門,看見無介一副剛下床的模樣。

「三弟,你剛起啊?」

「二哥,這麼早來啦?」

「不早,都巳時了,你二哥都晨練回來。看你這樣子,是昨天沒睡好?」

「是啊,昨兒個晚上躺在床上,一晚上都沒睡著,唉!」

兩兄弟在小桌旁坐下,無介問:

「二哥,你不是和大哥出門去了?這麼快就回來啦?」

「事情辦得還算順利,昨天半夜就回來了,想你已經睡下了,就沒來打擾你,怎麼樣?昨晚慕容府的宴席辦得如何?那朱炳金收了咱們的禮沒有?」

無痕幫自己和弟弟各倒了一杯茶,把要緊的事先問清楚。

「你見過哪個大官不要錢?更何況還是咱們送上的禮!」

想起昨晚發生的事,無介就滿肚子火,滿心懊惱。

「收了!那就好,我得趕緊先跟大哥說一聲,省得他掛念。」

無痕說著就急著趕往風雲樓去同無忌商量對策。

無介望著二哥的背影歎了一口氣,也還好二哥沒問,不然,他還不知道要怎麼解釋昨晚的事。

昨晚他一到慕容府,人家已經開席了,搞了半天原來是那慕容复改了宴席的時辰,卻不知無意或有意的忘了通知傲龍堡。

見了朱炳金那貪官,禮是收了,但那官模官樣的說起話來沒什麼重點,官架子倒是不小。當然最可惡的還是那個慕容复,打一進門就酸言酸語的想挖坑讓人跳,更不用說他還放任那群外表人樣的色鬼淫胚,當眾輕薄調戲萬花樓的秦姑娘!

無介不後悔自己衝動拉了秦姑娘就跑,就算因此惹怒那個朱大人他也不管。可是那冰雪般的姑娘,竟然反而自輕自賤的說自己不過是風月場裡逢場作戲的青樓女子,聽得他好心疼。

回想起那一日在萬花樓,那從天而降,恍若謫仙的身影,低顰淺笑、舉手投足萬般美好,卻得忍受像白師爺那渾廝的輕薄欺侮,無介只覺得滿心憤怒無從宣洩。

可是,他留不住姑娘,她還是跟著那慕容复回到他拉她出來的火坑裡。

他不信她甘願在那胭脂地裡生活,如果她快樂,她的眉間為何緊鎖著淡淡的憂愁?

第一次,無介感受到世界的複雜,他本以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黑白總分明,但現實似乎並不全是這麼回事。

認真思考本來就不是無介的強項,昨天晚上翻來覆去想了一整晚,不也沒想出什麼頭緒嗎?抓了抓頭,他決定還是暫時先別為難自個兒的腦袋,想想從昨晚出門到現在,幾乎什麼也沒吃,肚子還真有點餓了,不如去後廚摸摸看還有沒有什麼吃的吧。

無介沿著園林小徑往後院走,正好看見玉石迎面而來。

「玉石兄弟,你去哪兒呢?」

「沒有,就四處走走,散散步,活動一下筋骨。昨天在屋子裡窩了一天,身體都不大習慣了。」

「看你那日疼成那樣,我想你還是別太逞強,休息好比較重要。」

面對無介的關心,玉石露出感激一笑,幸好無介單純,似乎沒讓他發現什麼異狀,心裡也安心不少。

「對了,玉石兄弟,你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了。你呢?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沒什麼事吧?」

「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早上晏起又誤了飯點,等會兒去後廚蹭蹭,看還有沒有什麼吃的。想說如果你也沒吃,就一起過去,讓廚娘升火給咱們煮碗湯餅也好。」

無介的話在玉石聽來頗像是在找幫手,八成是家裡的規矩嚴,沒什麼重要的事誤了飯點就不好讓下面的人為了一碗飯奔波。於是故作不經意的說:

「不如我陪你一起過去吧,反正我也想走走。」

兩個人,兩張嘴,感覺就名正言順多了。

無介自然是二話不說的,立馬點頭答應。

來到後廚,廚娘、廚師們已經各司其職開始準備午膳,聽到無介的請求,倒也不找麻煩的很快煮來兩碗清麵。只見無介稀哩呼嚕的就扒完一碗,看得玉石笑著再把自己那碗也推給他,反正她本來就不餓,樂得有人代勞。

無介連吞兩碗麵,總算是把肚子裡的饞蟲餵飽,心情也好多了。

「說吧,到底為了什麼事心煩?你看起來不像是會為了小事餓肚子的人,心裡有事說出來,旁人也可以幫你分擔分擔。」

回到容園的路上,玉石主動開口問。

像無介這般直性子的人最藏不住心事,他們不愛煩惱,也討厭麻煩,一旦遇上了想不透的事,能說出來反而好。

「也不是什麼大事啦,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太明白,昨兒個二哥讓我去慕容府送禮,結果,那個慕容复還請了秦姑娘來獻藝。」

「秦姑娘?哦,就是萬花樓那位琴藝過人的秦姑娘,是嗎?」

「對啊對啊,她的歌聲真是好聽,輕輕柔柔的,就好像⋯⋯」

無介就好像了半天,就是沒個下文,玉石只好接著問:

「那麼,請秦姑娘過去表演又怎麼了?」

「不是,玉石兄弟,你說怎麼有人像那個慕容复那般無恥?他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可以把自己喜歡、在意的女人給推入火坑裡!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看著無介那般義憤填膺的模樣,玉石大概可以想像那是什麼場面。

「這世間什麼樣的人都有,什麼生活都有人過,只要不作奸犯科,旁人也管他不著。你說的慕容复,我那日在萬花樓也是見識過。」隨手就是五百兩、一千兩,花錢不手軟,一派富豪商人本色。

「我就覺著像秦姑娘那麼好的姑娘,不該待在那種地方受人欺負!」無介說得義憤填膺,氣不可遏。

「也許她也有她的苦衷,畢竟世事很難總如人意的。」

玉石搖搖頭,輕嘆一口氣。雖然可惜了秦秋雨的才貌,她委身在那樣的風月場,背後多半有一段辛酸的故事吧。

「你知道嗎?在場的不是官就是商,一個個穿得人模人樣,可是眼看著秦姑娘遭人調戲,卻沒半個人挺身而出!我是不曉得那個朱大人官有多大啦,他八成也是個貪婪的衣冠禽獸,那個什麼白師爺,簡直就是個色胚,逮著機會拉著秦姑娘的手,竟然怎麼也不肯放⋯⋯」

「朱大人?」

「就是剛調任咱們這兒節度使的朱炳金啊!」

「什麼?朱炳金!」

玉石聞言大驚!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從無介口中聽見這個名字。

「無介,你是說你昨天去慕容家赴洗塵宴,主客就是朱炳金?」

發現自己說漏嘴的無介,急著想辦法卻想不出辦法。朱炳金是害死世叔的仇人,玉石不可能放過他的。

「玉石兄弟,你聽我說,我只是去送禮,其實也不確定他是不是就是害死你爹的那個狗官⋯⋯」

無介的話,玉石半句也不信,以他們傲龍堡的作派,只要有所往來者必定正氣樓、浩然樓都會詳細調查,是那個二堡主當日親口說的。更何況朱炳金在江南要糧有功,升官調任也有大有可能,難怪那時去杭州逮不著他,原來是到北方來了⋯⋯

心思輾轉了幾圈,玉石想明白了,合該是他們石家早就知道朱炳金要來北方的事,還派無介去送禮,想表態拉攏這貪官!莫怪乎一提到她要報仇的事,總是百般推託,要她稍安勿躁,說到底,他們就是怕她去報仇會誤了他們生意,所以才故意瞞著她,那石無痕還一再藉故讓她待在房裡別出來⋯⋯

玉石從無一刻如現在那般羞惱,她竟傻得相信他、相信他們會把自己的父仇放在心上!

她手握緊拳頭,幾乎無法按奈心裡那股憤怒,她才不管傲龍堡什麼生意事業,她現在就要那朱炳金來給父親償命,血債血償!

她轉頭就走,無介眼明手快連忙出手抓住她手腕。

「玉石兄弟,你幹麼去?」

「我去取我的劍,現在就去殺了朱炳金!替我爹報仇!」

「玉石兄弟,你冷靜一點⋯⋯」

「你放開我!」玉石冷冷的說。

「不,我不放!我帶你找大哥二哥去!」

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無介扣著玉石脈門,硬拉著她往風雲樓去。

不,我不去見那個騙子,我現在就要去為父親報仇!玉石在心裡大喊著。

畢竟是男人與女人的差異,當無介使出全力拉她時,她竟掙不開無介的手!


—‧—

無痕急步走進風雲樓,無忌正看著礦場回報的產銷報告,一見無痕進來,便招呼他過來說話。

「大哥,我剛從三弟那兒過來,他說朱炳金已經收了我們的禮。」

無痕心裡當真鬆了一口氣,朱炳金既然收了禮就表示他是來者不拒,就算不是巨貪也是能用錢打點的角色。如此一來,他們只要找對切入點,就有辦法牽制甚至控制,到時,也能好好處理梁世叔的案子,及早把玉石的欽犯身分拔掉,兩全其美。

無忌聽了點點頭,問起:

「無介說話心直口快的,他沒惹出什麼亂子吧?」

「這、這我倒沒問,不過既然人家肯收,應該就沒事吧。」無痕摸摸鼻子,思及此番竟能如此順利打點,感覺反倒有些不敢置信。「這個朱炳金,只是送些金銀珠寶試探試探,他就照單全收原形畢露了。」

「貪字上面很容易做文章,我們能,別人未必就不能。尤其是那個慕容复,不可不防⋯⋯」

兄弟兩人重新把整個北方人事變動後的局勢順過一輪,也一起把各項生意的缺口重新安上防範策略,無忌凝眉聽完無痕的意見,沉著臉色思考如何下令決策。

趁此空檔,無痕拿起桌上那盞茶,正準備潤潤喉⋯⋯

「走!」

「你放開我!」

無介拉著玉石進來,兩個人拉拉扯扯,像是在爭執什麼。

「大哥、二哥!」

無痕見狀立刻站起身,詢問:

「玉石?怎麼回事?」

「你放開,誰也別攔我!我要去殺了朱炳金!」

玉石用力想甩開無介的手,可是無介見她情緒激動,怎麼也不敢鬆手。

「他說要去殺朱炳金,被我攔下了。」

「我知道朱炳金就在伏龍城!我要去殺了他,為我爹報仇!」

見玉石瘋了似大吼,無痕連忙問無介:

「她怎麼會知道?」

「我⋯⋯我一時嘴快,就⋯⋯」

「三弟,你讓我說你什麼好?我只不過少叮嚀一句,你就給我捅這麼大的簍子!」

無痕沒想到只不過多了點小疏忽,事情就變得這麼棘手。現在玉石不只知道朱炳金人在伏龍城,還知道他們瞞著她這件事,怕是要有所誤會了⋯⋯

「放開我!我去殺了他!」

「是要殺他,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無忌的聲音,威嚴而冷酷,但這並沒有嚇退玉石,她板著臉,怒瞪著無忌和無痕,咬牙開口:

「我現在就要殺他,你們誰也別攔我!」

見玉石用力使勁一掙,脫開了無介的手,無痕飛快撲過去牢牢抓住她兩手臂膀,不再讓她妄動。

「玉石!冷靜!你先冷靜一下。」

無痕試圖說明:

「玉石,你別衝動,這件事我們要從長計議,我和大哥也都在為這事使力啊⋯⋯」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

「我說了,現在還不是報仇的時候,也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時候。你以為殺死一個朝廷命官就那麼容易?」

無忌的聲音再起,無痕知道大哥的耐性有限,玉石若是再鬧下去,怕是要引起衝突。可是面對玉石那晶亮卻盛滿憤怒的眼眸,無痕心裡有點不忍,因為他完全明白她現在悲憤的心情和不顧一切的念頭。

玉石冷哼一聲,說:

「我本來就沒有指望你們幫忙,你們嫌麻煩?你們不去,我自己去!⋯⋯」

無痕用力扯了她一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否則真要惹怒了大哥,事情反而不好辦。他知道玉石正在氣頭上,只能對大哥使了個眼色,請大哥將事情交給他處理。

無忌接收到無痕的暗示,寒著臉,先帶著無介走了,留下無痕和玉石兩人。

兩人大眼瞪著小眼,氣氛劍拔弩張。想不到是無痕先沉不住氣,他知道眼前這姑娘倔脾氣,但不知道她會執拗成這樣。他怒道:

「報仇?你連我都打不過,你怎麼去報仇?」

「我自己的父仇,我自己會去報。我再也不會天真的相信你們了,你們也不用再假好心了!我大不了一命賠一命跟他們同歸於盡!」

一直到說出口了,玉石才覺察到自己原先是多麼信任無痕的話,相信他們不只顧念兩家舊情,也真心的把父親的冤仇放在心上,讓她可以憑靠傲龍堡的力量,去完成一件原本對她而言是以卵擊石的行動。

可是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

「玉石,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哼,聽你說什麼?連朱炳金到了伏龍城你們都瞞著我!」還想用什麼巧言令色的話來欺瞞我?

玉石握緊了拳頭,想要止住那從內心深處不斷翻湧上來的怒氣。

「對,你們傲龍堡家大業大,怕惹火上身,可是我不怕!就算豁出這條命,我也要替父親討回一個公道!」

無痕見她怒氣更盛的模樣,只能暫且先讓她渲洩一下憤怒的情緒。他實在不知道,這樣一個善意的隱瞞,竟會激發她如此大的怒氣反應。當初就是怕她太衝動才不說的,誰知現在還是鬧成這樣。

「朱炳金的武裝護衛從不離身,你這樣單槍匹馬去,能討得了什麼便宜?就算你殺了他,就能夠洗刷掉你父親的冤屈嗎?」

無痕還是想跟玉石講道理。可是,他的話聽在玉石耳裡,卻像是在嘲諷她的不自量力,她冷冷的回應:

「沒錯,我是落魄平民一個,不像你們傲龍堡有強大的勢力。但我好歹也在衙門做過事,大小案子也辦過不少,對付區區一個朱炳金我看沒什麼問題。」

「朱炳金剛剛調任這裡,掌管寧安軍政,周邊州府勢力關係錯綜複雜,牽一髮動全局。這如何是你一個人的事?」

無痕盡力緩下語氣,苦口婆心,如果玉石不能冷靜下來聽他勸,她只會將自己置身在危險之中,說不定還會把傲龍堡也搭進去。

「殺他一個人並不難,但若是不能解決好善後之計,將來會後患無窮的。」

玉石聽他翻來覆去就是顧慮這個、顧忌那個,分明就是推託之詞。她沉痛的說:

「父親死了,梁家僅剩我一人倖存,不像你們傲龍堡,地方一霸,早就把權力放在道義之上,怎麼還會記得我爹的冤屈?如今人事全非,什麼指腹為婚的約定?都已經隨上一代入土了!」

玉石的指控,句句說得無痕難以反擊,不是他不想解釋,也不是他無法說明,但是,現在的玉石聽得進去嗎?

她紅著眼,僵直著背脊,那強裝出的堅強姿態,反而更讓他覺察到她此刻內心的脆弱。玉石的心很亂,二十年來的心事、記憶紛紛雜遝而來,一瞬之間,父親與她相依相伴努力而來的一切,都彷似成了笑話。

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梁家傾盡所有想守護的,對石家來說,根本只是不值一提的精衛之力?一旦與他們石家利益衝突,就可以無須顧及道義?

她喃喃脫口:

「如今,我們非親非故,我再也不會指望你們幫我。是我傻,是我爹笨,我們曾經用全部的力量來幫你們石家找仇人,我爹還把我當成一個男孩養⋯⋯」

發現自己說了什麼,玉石及時住口。

或許她心裡有滿腔怨懟,但他們不需要知道這些,她不需要任何同情!

「你覺得委屈嗎?」

「什麼?」

無痕的聲音,很輕,很緩,那是一種帶著溫情的探詢。

「不能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梁玉石活在世上。」

真真正正的梁玉石?什麼是真真正正的梁玉石?二十幾年來,她每天都踏實過活,或許她的目標來自於父親的安排,但她從無一天違心度日。

「我一點都不委屈。現在的我,就是真真正正的我。」

玉石咬著下唇,避開無痕瞬眼不離的目光,不看他的眼就不會受他迷惑,他此刻臉上雖無笑容,看起來滿臉憂心,但那不過就是他的另一張面具罷了吧?

「你和你爹為我們石家所做的犧牲,我和大哥都十分感念,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受到的冤屈,我們也會當成自己的事一樣處理。」

無痕心念一動,大跨步而來,一直走到玉石面前,近到兩人之間,只能面對面。

「為什麼你們不殺朱炳金?」

「玉石,殺人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無痕回答:「快意恩仇,對你、對我們傲龍堡,都不是難事。」

面對玉石的疑問,他不逃避,因為他明白,她需要的不是安慰,她要的是答案。可是,他還是要告訴她,報仇並非只有一種方法。

「匹夫之勇不是報仇真正的意義,跟仇人一塊陪葬,值得嗎?我相信這些道理你都懂,為什麼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你就這麼衝動了呢?」

道理?他還要說道理?玉石一生都在父親的家訓下隨義理而活,可看他們梁家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這世上還有什麼道理?我爹為官清廉、受人愛戴,卻被人安上莫須有的罪名,含冤而死。那些害人的魔鬼們,錦衣玉食、高枕無憂。你告訴我,什麼是道理?」

一滴淚落下,似流火,燒燙了無痕的心。

「玉石,我知道不管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想聽,我只能告訴你,你父親的仇,就是我們石家的仇,就是我石無痕的仇。這個仇,我一定會替你報!相信我。」

無痕伸出手握住玉石的肩,不論如何,他都不會留她獨自一個人,她的仇,也是他的。這是承諾。

握在玉石肩上的手,沒有被掙開,無痕悄悄在心裡鬆了一口氣。這個倔強的姑娘,總算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吧。

手指稍稍運勁,無痕帶著玉石離開風雲樓,往內院的方向走。也許,散散步,能緩緩她原本激動的情緒。

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玉石,就連冷叔認出她的那一天,聽她說起家仇,都不見她這般激火,想必這次是真的觸碰到她心中的底線了吧。無痕心想,這回是自己少慮了,玉石畢竟不如一般姑娘,她長年來都靠自己處理每一件事,從小被當成男孩養,想必很多時候,除了她爹也無人可依賴吧。假使她習慣事事自己決策,大概很難接受被蒙在鼓裡的感受。看著這樣的玉石,彷彿讓無痕看見了當年的自己,變故突如其來,讓人措手不及的被扔進了仇恨的深淵裡。為了報仇,他跟大哥一路是怎麼過來的,真要說出來,又有誰能體會?

記憶像一把鋒利卻細薄的刀,在心上一刀一刀的劃著;痛楚,始終凌遲般的折磨著,唯有報仇雪恨的意志箍著那顆血肉模糊的心,讓它仍微微跳著,支撐著疲憊的身軀活下去。總是在不經意間,無形鋒刃一刀落下,那痛如火焚的往事就隨著鮮血滴滲出來⋯⋯

「其實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瞭解。二十年前那個夜晚,我和大哥三弟隨著冷叔回老家省親。回來的路上,我一路都惦記著我娘做的螺絲糕⋯⋯」

玉石發現無痕的聲調漸漸變得沉緩,目光遠望,彷彿陷入了某一段回憶中。

「我娘做的螺絲糕外酥裡嫩,是我小時候最愛吃的東西。有時在外面貪玩晚了,誤了飯點,我娘就會到我房裡偷偷塞給我幾塊螺絲糕。看我狼吞虎嚥的樣子,我娘就會笑。我娘笑起來很美。娘老是說,下回要再貪玩,就請你吃爹爹的竹板子,可再有下回,她還是會把那香噴噴的螺絲糕往我嘴裡塞。」

他曾有過這樣天真美好的童年嗎?他的娘親聽起來是個好溫柔的人。從小就失去母親的玉石,雖然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象,但她心裡也永遠記得親娘那溫暖的懷抱和她懷中清香的味道。

「我以為那晚還是一樣,只要一推開門,就會看見我娘站在院子裡,笑著朝我朝手說:無痕,快過來吃糕!可是我錯了,這次不同⋯⋯」

無痕的聲音裡,似乎調入了一抹痛楚,淡淡的不易察覺,像是刻意去淡化,像是故意要掩藏,卻因為覆蓋在底下的傷痛實在太強烈,而在不經意間漸漸彌漫了出來。

那一晚血案,是改變一切、操弄著他們令所有人命運亂成一團的元兇;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和父親只能從後來查得的零碎線索去推測、拼湊,即使如此都已經覺得傷痛難過,更何況當年無痕也不過就是個六、七歲的孩子⋯⋯長年辦案習慣設身處地聯想的玉石,不知不覺中也被拉入了無痕的記憶之中⋯⋯


那一天我們路上的行程耽擱了,回到家已晚,我心裡想著娘親會幫我們留什麼飯菜,會不會多做幾個螺絲糕甜我們的嘴?

可是,我們還沒走近家門,就聞到一陣陣濃煙惡臭,屋子裡還傳來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

冷叔不讓我們進門,要我們就在府外的那棵大樹下藏著。很快的,慘叫聲沒了,府裡傳出崩塌的巨響。大哥掙開冷叔的手,衝進府裡去,一口喊著爹,一口哭著娘。

屋頂開始竄出火苗,無介和冷剛一左一右抓著我的手,發著抖,我們全嚇壞了,怎麼我們家會變成這樣?

等了好一會兒,大哥沒回來,冷叔也沒回來。我心裡也急了。

我交代冷剛陪著無介繼續藏著,自己一個人溜進門裡去。

我也要去找爹娘,還要找大哥和冷叔!

到處都著火了!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是誰?掛在闌干上的又是誰?靠近前門的小宅院垮了,正被火紅的熊熊大火吞噬!

爹!娘!你們在哪裡?

焦臭味彌漫著,突然,我聽見大哥的尖叫聲,是從爹爹書房傳來的!

「不!爹!⋯⋯娘!⋯⋯」

「大少爺快走,火快燒到這兒來了!」

冷叔的聲音聽起來好焦急。

「不!我不走!⋯⋯啊──」

大哥仍在瘋狂尖叫,那般嘶吼的喊叫,聽得我害怕。我急忙往前跑,往書房跑。

快一點!再跑快一點!

好不容易,跑到爹爹書房外,不見大哥和冷叔。我看到奶娘手裡抱著繈褓中的無瑕奔到書房門口,小青掛著眼淚緊跟在她身邊。我聽見奶娘在問:

「這、這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爺、夫人怎麼了?啊,怎麼會⋯⋯」

「快,快走!快去找無痕和無介,大家馬上走!」冷叔來了,他的聲音又焦急、又沉痛。

奶娘一聽,馬上拉著小青往屋外跑,冷叔隨後拉著瘋狂掙扎的大哥出來。

大哥的頭髮亂了,衣裳也亂了,他用力暴跳想甩開冷叔的箝制,卻怎麼也掙不開。

我率先跑向門口,趕在他們前面,先去把大門拉開。冷叔拖著大哥出門去,嘴裡還喊著要我快跟上。

可是爹呢?娘呢?他們還在書房裡呢!

我急著往回跑,衝進書房裡。

火已經燒起來了!到處都是煙!我看到爹和娘躺在地上睡著了。

「爹!快起來!別再睡了,著火了!」

我喊著。

娘的頭上流血了,血把她的眉毛眼睛都蓋住了,不管我怎麼搖她,她都不醒來。

「娘,你起來,無痕要吃糕,你快點起來!不要睡了,快起來!」

娘最心軟了,每次只要他犯錯挨訓,她總是第一個原諒他,總是會第一個來抱她,第一個餵他香噴噴的螺絲糕。

娘永遠不會不理無痕的!

可是娘和爹還是一動也不動!

不行,火快燒過來了,不能讓爹娘繼續睡在這裡!

我把冷叔教我套索用的繩索取來,一頭一個牢牢綁住爹娘的腰,然後拉著繩子用力往外拖!

不行,我的力氣太小了!

再用力一點!要再用力用力一點才行!

「二少爺?二少爺你在哪?」

太好了,冷叔來了。有冷叔幫忙就好了!

「冷⋯⋯叔⋯⋯幫我⋯⋯」

「二少爺,你怎麼還在這!快走!」

冷叔衝進門一把抱起我,語帶哽咽對著地上的爹娘說:

「老爺、夫人,我們⋯⋯我們先走了!」

「爹⋯⋯娘⋯⋯」

我們才跨出門,書房的門扉就整個燃燒起來⋯⋯

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焦黑的殘骸。

我被冷叔摟在懷裡,濃煙薰痛我的眼睛,好痛、好痛。

我的眼睛乾著,沒有半滴淚。只有痛。

石府的牌匾垮了,燒成一塊焰火,整幢屋宇,陷入火海。

漫天的紅,那是我對自己從出生睜眼就一直生活其中的家,最後的印象。


「從那時起,我就告訴我自己,無論承受多少痛苦,都必須忍著,記著,清清楚楚的記在心底。因為我要等到那一天,等到我足夠強大的那一天。滅門血仇源頭的那個人,等我找到他,即使我有能力殺了他,我也不會這麼做。我要把我遭受到的每一分苦痛,百倍千倍萬倍的還給他,還給那個給我帶來這一切的仇人。這才叫報仇!」

玉石看著無痕的側臉,鼻頭很酸,她幾乎無法消化所聽到的一切。原來,他的痛、他的仇,不比自己少。

「可是忍受的過程多難熬啊?」

玉石的淚滑落下來,她想忍,但忍不住。他的痛,感染了她,他的苦,刺著她的心。

「再難也要熬過去!因為這個世界上無人有義務承擔你的脆弱,只有依靠你自己。」

無痕的話,帶著狠戾,帶著冷酷,一瞬之間,他彷彿消失了一貫溫潤的面具,露出與無忌相似的修羅面容。那是被仇恨折磨過的臉容。

「自己舔自己的傷口,即使這個傷口一輩子也無法癒合,但你要讓它結上痂,靜靜地蟄伏,等待那噬咬敵人血肉的機會。」

玉石迷懞的眼幾乎要看不清無痕的表情,看不清他因為回憶而益發被一重又一重寒意籠罩的眼神。眼睫一眨,又一串淚滑下,滑進嘴角的淚,嚐起來,滋味是苦澀的鹹,是寂莫的苦。

這就是你的經歷嗎?這就是你決定帶上面具的真正原因嗎?你收拾起那個調皮貪玩小男孩的一切,把你的真心都跟著你的仇人一起埋藏了嗎?

玉石內心疑惑重重,每一問,都讓她更加認真的看待眼前這個人。

石無痕,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看起來那樣玩世不恭,那樣地冷酷無情,可是他心裡竟埋藏著這麼巨大的傷痛。從他淡漠的敘述裡,玉石隱隱覺察當所有人都把安慰留給悲傷崩潰的大哥,卻忘了還有躲在角落裡獨自療傷的他。

這些年,他究竟如何生活過來?

忍不住仔細端詳,細細思量,設身處地的玉石發現了無痕的秘密。他的臉雖然凝著,但他的眼洩露了他的真實情緒。玉石知道,那個小男孩使終還在,在他心裡。

那個想哭卻哭不出來的孩子,那個承受巨大悲傷卻不許自己哭的孩子,一直都在。只是費盡心思的躲藏著,不肯讓任何人看到。

淚水,抑制不了的自玉石的眼眶裡泛流而出。

既然,你不能哭,那就讓我替你分擔一些吧。

夏日裡一陣涼風襲來,吹動了兩人輕衫,也吹來了幾聲呼喚:

「無痕!」

「無痕哥哥!」

遠遠的,幻兒身邊跟著一個小姑娘,笑著朝他們倆走過來。

玉石只能連忙背過身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收拾起激越的心情。




(第四章完)









8會員
120內容數
你好,我是小桔(Megumi看世界)。 是一個喜歡看書、看劇和努力書寫的人。 如果你喜歡看小桔寫的故事和文章,歡迎加入我的沙龍。
留言0
查看全部
發表第一個留言支持創作者!
Megumi看世界的沙龍 的其他內容
🍊:玉石來到伏龍城,走投無路了才進傲龍堡,有了幻兒與無介兩個人來熟,即使是一向防人甚備的玉石,也忍不住放下心防。可是,海捕文書已經貼滿伏龍城的大街小巷,眼看「欽犯」身分隨時可能曝光,玉石該怎麼辦才好?而許諾會幫玉石想辦法的無痕又會怎麼做?聽說今天幻兒打算⋯⋯
🍊:故事進入第二章,玉石遭逢家變,敬愛的父親服毒自殺,自己也被誣陷「挾寶私逃」的罪名,成了朝廷欽犯,她告訴江林打算往北走,真的是想聽父命去尋石家後人嗎?還是⋯⋯故事請繼續看下去。
最起初,第一次讀原著小說的時候,我對《戲點鴛鴦》的喜愛就多於《交錯時光的愛戀》,也對無痕和玉石的這一段感情更有感覺。當故事改編成電視劇之後,那種有點一樣又不太一樣的感覺,對於觀眾來說,會是一道很明確的門檻:可以接受這樣的改編和不能接受。
🍊:這是開篇第一章,所以我會繼續開免費試閱,之後的文章就只有付費的會員才能閱讀了。 老話一句,「鴛鴦織就」這個沙龍房間裡的文章是對《戲點鴛鴦》這個故事的各種探索之成果,雖說從哪裡開始接觸這故事都無妨,但我個人還是比較建議先看過原著小說、看過電視劇之後,對故事有點感覺了,再來看小桔的文會更有樂趣。
2014年開啟了對鴛鴦故事的探索,於是有了一座在百度貼吧裡的破萬高樓。 後來,幾年內,依舊陸陸續續地與鴛鴦和痕玉的故事纏纏綿綿,幾番反覆修正改寫,照理說,在試作完電子書給同樣喜愛痕玉的朋友試閱過後,我就該覺得可以為故事畫上句點了,然而,到如今都2024年了,我卻又在心頭掠起鴛鴦這個故事來⋯⋯
🍊:玉石來到伏龍城,走投無路了才進傲龍堡,有了幻兒與無介兩個人來熟,即使是一向防人甚備的玉石,也忍不住放下心防。可是,海捕文書已經貼滿伏龍城的大街小巷,眼看「欽犯」身分隨時可能曝光,玉石該怎麼辦才好?而許諾會幫玉石想辦法的無痕又會怎麼做?聽說今天幻兒打算⋯⋯
🍊:故事進入第二章,玉石遭逢家變,敬愛的父親服毒自殺,自己也被誣陷「挾寶私逃」的罪名,成了朝廷欽犯,她告訴江林打算往北走,真的是想聽父命去尋石家後人嗎?還是⋯⋯故事請繼續看下去。
最起初,第一次讀原著小說的時候,我對《戲點鴛鴦》的喜愛就多於《交錯時光的愛戀》,也對無痕和玉石的這一段感情更有感覺。當故事改編成電視劇之後,那種有點一樣又不太一樣的感覺,對於觀眾來說,會是一道很明確的門檻:可以接受這樣的改編和不能接受。
🍊:這是開篇第一章,所以我會繼續開免費試閱,之後的文章就只有付費的會員才能閱讀了。 老話一句,「鴛鴦織就」這個沙龍房間裡的文章是對《戲點鴛鴦》這個故事的各種探索之成果,雖說從哪裡開始接觸這故事都無妨,但我個人還是比較建議先看過原著小說、看過電視劇之後,對故事有點感覺了,再來看小桔的文會更有樂趣。
2014年開啟了對鴛鴦故事的探索,於是有了一座在百度貼吧裡的破萬高樓。 後來,幾年內,依舊陸陸續續地與鴛鴦和痕玉的故事纏纏綿綿,幾番反覆修正改寫,照理說,在試作完電子書給同樣喜愛痕玉的朋友試閱過後,我就該覺得可以為故事畫上句點了,然而,到如今都2024年了,我卻又在心頭掠起鴛鴦這個故事來⋯⋯
你可能也想看
Google News 追蹤
Thumbnail
這個秋,Chill 嗨嗨!穿搭美美去賞楓,裝備款款去露營⋯⋯你的秋天怎麼過?秋日 To Do List 等你分享! 秋季全站徵文,我們準備了五個創作主題,參賽還有機會獲得「火烤兩用鍋」,一起來看看如何參加吧~
Thumbnail
美國總統大選只剩下三天, 我們觀察一整週民調與金融市場的變化(包含賭局), 到本週五下午3:00前為止, 誰是美國總統幾乎大概可以猜到60-70%的機率, 本篇文章就是以大選結局為主軸來討論近期甚至到未來四年美股可能的改變
Thumbnail
Faker昨天真的太扯了,中國主播王多多點評的話更是精妙,分享給各位 王多多的點評 「Faker是我們的處境,他是LPL永遠繞不開的一個人和話題,所以我們特別渴望在決賽跟他相遇,去直面我們的處境。 我們曾經稱他為最高的山,最長的河,以為山海就是盡頭,可是Faker用他28歲的年齡...
Thumbnail
電影《鬼太郎:咯咯咯之謎》作為紀念鬼太郎作者水木茂的百年大作,以原創的起源故事帶出鬼太郎的「眼珠老爹」的經歷,時間回溯至昭和年代戰後的時代氛圍,電影開場透過血液銀行員工「水木」,將觀眾引領進入這座偏鄉的山村,走進那條「哭倉隧道」猶如《神隱少女》通往異世界,座落在湖畔的哭倉村,湖中的禁地禁止任何人進入
Thumbnail
可能包含敏感內容
(初版)超光速遠征之章09 被我養育的小蘿莉們 120 2012-SEP-23   人類數千年的歷史轉戾點 外星文明提出的要求,在圍繞天狼星公轉回溫的地月圈引發宣然大波。 這期間他們不再發出任何通訊波,更沒有任何圓球蹤影出現,只是靜靜的一聲不吭,明顯正在暗中觀察地月人類的反應。 歐美國家的政治家們,
Thumbnail
可能包含敏感內容
(初版)超光速遠征之章08 被我養育的小蘿莉們 119 2012-MAY-27 一個不抬頭仰望星空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 一個缺乏渴望、不再繼續向前邁進的民族,是沒有未來的民族。 為什麼? 因為人類天性如此。 不懼艱險走到世界盡頭,是人類永遠不變的天性。 更也是因為隨著國家民族的發展和繁衍,人們
Thumbnail
可能包含敏感內容
(初版)超光速遠征之章07 被我養育的小蘿莉們 118 2012-MAY-20   通往未來的大門口 來到這個世界第廿二天。 遠征隊出發的當天晚上。 太陽系內,不論距離地球遠近,所有人都已經收看到出發的實況,和外星文明對遠征隊的歡迎,一起沉浸在興奮期待的氣氛中。 畢竟這所有人都深刻的意識到,人類歷史
Thumbnail
世界上大部分讓人感到可怕的事,都是來自於未知,而所謂的「未知」,一般都是來自於肉眼看不到的事物,例如靈砂紀錄中的前世故事。有人說,人根本無法改變過去,那為什麼要知道過去──更甚是根本無法證實是否發生過的事情?
Thumbnail
雖說2021年改編電影上映是讀這小說的好契機;但小說裡各勢力對資源爭奪的描述,在現實中也是歷久不衰,何時讀都不怕過時。如2022年哈薩克爆發示威,原因正是油價高企。而哈薩克局勢之所以備受關注,其中一個原因正是因為它擁有豐富的天然資源——特別是發展核武和核電廠必備的鈾。明明手勢資源,人民應該過得富足?
Thumbnail
殺死知更鳥是一種犯罪,因為知更鳥什麼壞事都不做,只是哼唱美妙的音樂供人欣賞。它們不吃人們院子裡種的花果蔬菜,也不在穀倉裡築巢做窩,只為人們盡情歡唱。傳說知更鳥還在耶穌受難時,給祂唱歌緩解痛楚
Thumbnail
........如果被我這個標題吸引進來的人,不要覺得被騙,因為,這個行業真的常被誤會是公家機關,
Thumbnail
黑糖是個簡單的寫手…… 當我看到這是竹達彩奈配的雙馬尾哥德蘿莉之後──
Thumbnail
這個秋,Chill 嗨嗨!穿搭美美去賞楓,裝備款款去露營⋯⋯你的秋天怎麼過?秋日 To Do List 等你分享! 秋季全站徵文,我們準備了五個創作主題,參賽還有機會獲得「火烤兩用鍋」,一起來看看如何參加吧~
Thumbnail
美國總統大選只剩下三天, 我們觀察一整週民調與金融市場的變化(包含賭局), 到本週五下午3:00前為止, 誰是美國總統幾乎大概可以猜到60-70%的機率, 本篇文章就是以大選結局為主軸來討論近期甚至到未來四年美股可能的改變
Thumbnail
Faker昨天真的太扯了,中國主播王多多點評的話更是精妙,分享給各位 王多多的點評 「Faker是我們的處境,他是LPL永遠繞不開的一個人和話題,所以我們特別渴望在決賽跟他相遇,去直面我們的處境。 我們曾經稱他為最高的山,最長的河,以為山海就是盡頭,可是Faker用他28歲的年齡...
Thumbnail
電影《鬼太郎:咯咯咯之謎》作為紀念鬼太郎作者水木茂的百年大作,以原創的起源故事帶出鬼太郎的「眼珠老爹」的經歷,時間回溯至昭和年代戰後的時代氛圍,電影開場透過血液銀行員工「水木」,將觀眾引領進入這座偏鄉的山村,走進那條「哭倉隧道」猶如《神隱少女》通往異世界,座落在湖畔的哭倉村,湖中的禁地禁止任何人進入
Thumbnail
可能包含敏感內容
(初版)超光速遠征之章09 被我養育的小蘿莉們 120 2012-SEP-23   人類數千年的歷史轉戾點 外星文明提出的要求,在圍繞天狼星公轉回溫的地月圈引發宣然大波。 這期間他們不再發出任何通訊波,更沒有任何圓球蹤影出現,只是靜靜的一聲不吭,明顯正在暗中觀察地月人類的反應。 歐美國家的政治家們,
Thumbnail
可能包含敏感內容
(初版)超光速遠征之章08 被我養育的小蘿莉們 119 2012-MAY-27 一個不抬頭仰望星空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 一個缺乏渴望、不再繼續向前邁進的民族,是沒有未來的民族。 為什麼? 因為人類天性如此。 不懼艱險走到世界盡頭,是人類永遠不變的天性。 更也是因為隨著國家民族的發展和繁衍,人們
Thumbnail
可能包含敏感內容
(初版)超光速遠征之章07 被我養育的小蘿莉們 118 2012-MAY-20   通往未來的大門口 來到這個世界第廿二天。 遠征隊出發的當天晚上。 太陽系內,不論距離地球遠近,所有人都已經收看到出發的實況,和外星文明對遠征隊的歡迎,一起沉浸在興奮期待的氣氛中。 畢竟這所有人都深刻的意識到,人類歷史
Thumbnail
世界上大部分讓人感到可怕的事,都是來自於未知,而所謂的「未知」,一般都是來自於肉眼看不到的事物,例如靈砂紀錄中的前世故事。有人說,人根本無法改變過去,那為什麼要知道過去──更甚是根本無法證實是否發生過的事情?
Thumbnail
雖說2021年改編電影上映是讀這小說的好契機;但小說裡各勢力對資源爭奪的描述,在現實中也是歷久不衰,何時讀都不怕過時。如2022年哈薩克爆發示威,原因正是油價高企。而哈薩克局勢之所以備受關注,其中一個原因正是因為它擁有豐富的天然資源——特別是發展核武和核電廠必備的鈾。明明手勢資源,人民應該過得富足?
Thumbnail
殺死知更鳥是一種犯罪,因為知更鳥什麼壞事都不做,只是哼唱美妙的音樂供人欣賞。它們不吃人們院子裡種的花果蔬菜,也不在穀倉裡築巢做窩,只為人們盡情歡唱。傳說知更鳥還在耶穌受難時,給祂唱歌緩解痛楚
Thumbnail
........如果被我這個標題吸引進來的人,不要覺得被騙,因為,這個行業真的常被誤會是公家機關,
Thumbnail
黑糖是個簡單的寫手…… 當我看到這是竹達彩奈配的雙馬尾哥德蘿莉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