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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萬花樓果真是個奇妙地兒,這無介一進此樓,眼中只有見到他心中最嬌美也最可憐的那朵花;想不到這二堡主進門,竟也能見到自己心中的那朵獨一無二的香花。公子愛丫鬟正式登場,看倌們請快來瞧瞧這故事到底會不會有活色生香的場面,讓「老爺先滾」的白師爺可像是有些等不及了呢⋯⋯
萬花樓裡萬花香,急中生智假戲忙。
珠貝銀簪簪上頭,鴛鴦荷包懷中藏。
好不容易,萬花樓就在眼前。直奔進門,很好,一切尚無異狀,尋歡酒客仍在喝酒尋歡,青樓女子仍在鶯聲笑語,他總算是趕上了。
賈老大人在哪裡?要問誰?賽牡丹?來不及找了,也不能打草驚蛇!
快想想!快想想!關於賈老大的一切⋯⋯
突然,無痕想起之前正氣樓的調查報告裡提過賈老大是個很迷信之人,他上萬花樓一定要指名七號房。上一回約他來,也是這樣安排!
二話不說,登上階梯,先去看看再說。
在無痕心裡想過無數種幫賈老大脫逃的辦法,可是他全然沒想到,他推開七號房的房門看到的會是身穿女裝,俏生生的玉石!
「怎麼會是你!賈老大呢!」
「走了。」
無痕還想再問,但耳邊已經傳來樓下陣陣男男女女的驚叫聲,和杯壺桌椅被推倒砸碎的聲音。
糟了,朱炳金已經帶人來搜,要是玉石讓他們發現,問題比發現賈老大還要嚴重千倍萬倍!
想辦法!石無痕快點想辦法!一定要想一個能夠保全玉石的辦法!
來不及逃了,只能躲這房裡,可這房裡除了這小廳,就剩一張床了。
好吧,只剩下這個方法了!
顧不得多想,無痕緊閉房門,大跨兩步,就拽了玉石的手腕,一把將她拉向床榻,推了進去。
「啊,你幹什麼呀!」
玉石忍不住驚呼出聲。
打從換上女裝,出了堡門,她就知道自己可能得面對各種危險,可是,就在她跟著賈老大進了萬花樓,差點被慕容复撞見,又使計趕跑那群鶯鶯燕燕,終於順利讓賈老大即刻跳窗逃往隔壁客棧⋯⋯她從未想過,危險會來自於眼前的無痕!
此刻的他,真的讓她害怕。
無痕的手勁,大得嚇人,一把拽了她就不放手,直到把她扔上床榻,順手解了紗簾上的細繩,讓綴滿了金絲銀花的桃紅輕紗,將整個床榻掩成一個曖昧的小小空間。
玉石還來不及覺著羞赧,只想趕緊下床,但無痕一回身就將她推倒,跟著大腿一跨,竟將她牢牢鎖在床上。
他這是要做什麼!他是怎麼了?為何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玉石挺起身,想坐起來,又被無痕一手推倒,頭上的小茶花,被震落了。
無痕一句話不說,就火速扯開自個兒的衣領腰帶,飛快脫下外衫、長衣,隨意一扔。
他脫衣服幹麼?不會是真的想⋯⋯
無痕的手,不只扯得自己身上僅剩一件單衣,他跟著又來扯玉石的腰帶,力氣之大、動作之迅速,轉眼間,腰帶就被扯鬆了。
玉石驚得大駭,她的手焦急得想按住他、擋住他,卻一次又一次被無情推開,竟真讓無痕解了她腰上的束縛。
天啊,他到底是怎麼回事?被人下了春藥了?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隨著無痕的動作越來越放肆,一手抓住她雙手往上舉,一手忙著扯開她的外衫⋯⋯玉石真的慌了,她猛然用力掙扎起來,輕喊著:
「你到底幹麼?放開我!」
無痕的手被玉石掙脫開來,幸好他的腿還牢牢鎖著她,才沒讓她逃開。他只能撲上去,一雙手抓一雙手,從頭到腳將她緊緊壓住。
「噓,安靜點!」
趁著玉石被他的舉動懾住這一刻,無痕趕緊將她被扯開的外衣解下來。
雖然人被壓住想脫衣服增加了不少難度,玉石身上的衣服還是一層層被剝開,無痕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焦急,額前浮起一層汗珠。
拉下玉石上衫時力道過猛,竟連她輕薄的單衣也一同扯拉下肩膀!
撕得一聲,衣帛的撕裂聲讓無痕嚇了一跳,一抬頭,才看見玉石眼眶中的淚,感受到身下她顫抖的身軀。
你到底要做什麼?玉石含淚的眼控訴。
玉石,我很抱歉,請你相信我⋯⋯
碰!
房門被人用力踹開,一時間,腳步雜踏,進來許多人。無痕與玉石頓時渾身警戒。
無痕放開玉石,兩隻手撐在床面上,伺機而動。
氣氛凝重而膠著。簾外的人,悄悄接近,意圖窺探,就在揭簾的那一刻,無痕鷂躍而起,出簾放簾,動作一氣喝成。
「這誰呀這是!」
踹門進屋後,白師爺在朱炳金的授意下,快步上前想探看這床簾後到底躲著什麼人?
方才在碼頭聽到來自慕容复的報訊,朱大人就下令所有人馬包圍萬花樓,絕不讓私鹽販有機會脫逃。他們急趕慢趕來到慕容复所說的房間,等著將賈老大來個甕中捉鱉。豈料,還沒碰到那紗簾,裡頭卻碰出個石無痕來!
「朱大人、白師爺,你們這又是演哪一齣啊?難不成,你們對我石無痕的私事,也有興趣查一查?」
無痕慢調斯理的整著衣衫,拉拉衣袖,一派斯文帥氣,彷彿他此刻正在商眾場合,而不是穿著內衣被人捉姦在床。
看這情況急轉直下,白師爺忍不住驚呼:
「石無痕,你剛剛不是在碼頭上?怎麼轉眼間就跑這兒來了?」
「咦?兩位不也一樣嗎?」
無痕的話,令朱白二人面面相覷,應不出聲。他們確實是從碼頭趕過來,莫不成這石無痕也是個急色鬼,碼頭的事一辦完,就急著跑到萬花樓來開房,連鞋都來不及脫?
無痕笑說:
「怪只怪朱大人和我實在太有緣分,到哪兒都能碰上。朱大人,敢情你是看上這個房間了,怎麼著你也得讓我把裡面這事兒辦完再讓給你吧?」
瞧石無痕那副得瑟饞嘴的模樣,堵得朱大人半句回不得嘴,氣得面容發黑,他白師爺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美人兒,讓石無痕片刻都做不得等,巴巴的從碼頭趕過來與她相好。
白師爺賊溜溜的摸上前去,扇一掀簾,縱使無痕見狀立即飛也似的擋開,將紗簾給合閉上,但光是那一眼,已經讓所有看見的人驚豔了。
清清淨淨的美人,臉頰酡紅,髮絲凌亂,香肩微露,胸前緊緊抓捂著被子,可以想見被子底下必定一絲不掛,膚脂凝滑,白裡透紅。
那美人兒,想著都銷魂,所有人心裡全繞著個念頭:這石二少品味果然不同凡響!
那一眼,連無痕自己都驚呆了,他剛剛是把姑娘給扒成這樣嗎?這⋯⋯
一時間他只覺腦子裡被塞了炸藥,兩隻手的掌心都異常發起熱來。
不,不能心猿意馬,眼前還有強敵等著,危機尚未解除。
「白師爺,你這是⋯⋯」
「她⋯⋯她不是那個⋯⋯」
知道終究還是遮瞞不住,無痕決定將計就計。
「白師爺,果然還是被你發現了。沒錯,她就是在傲龍堡被你認錯的那個丫鬟。自古公子愛丫鬟嘛,朱大人、白師爺,這家醜不可外揚,還請兩位替無痕保守這個秘密。」
「你⋯⋯」
雖然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床上的美人怎麼也不可能是賈老大扮的,那賈老大人呢?
朱炳金與白師爺看著無痕那為免損譽急著討好相求的模樣,加上那簾後的惹人遐想,就算相疑也不知從何處懷疑起。
畢竟,這傲龍堡的二堡主帶著丫鬟在萬花樓裡私會,傳出去固然不好聽,但總不能治什麼罪吧!
一整天東奔西跑,卻屢屢撲空,已是讓朱炳金一把火燒在心裡,現在又徒勞無功,這慕容复到底報個什麼訊呀?氣得他一巴掌拍在白師爺的光頭上。
「還你什麼你!給我滾!」
白師爺被打,嚇得連扇子都掉了。
「白師爺,您的扇子!」
「我⋯⋯這⋯⋯」
「我什麼我?還不給我滾!」
「老⋯⋯老爺先滾⋯⋯」
「滾!」朱炳金惱羞成怒,破口大罵,白師爺只得灰溜溜的帶著人出去。
「抱歉,石堡主,驚擾了。」
托起手,微微一揖,朱炳金咬牙切齒的對無痕說。
「朱大人,慢走,不送。」
好不容易,人全走了,無痕飛快奔過去掩上門。聽著朱炳金的大隊人馬還在一間一間追查。他前額靠在門上,只覺冷汗涔涔,全身都也脫了力。
簾子後的玉石也輕輕吐了一口氣,方才就在大隊人馬闖進來之際,她總算是明白了無痕盤算的計謀。真是的,他要是早讓她知道,他們就不必浪費那麼多時間,她知道怎麼配合他的。辦案這麼多年,為了完成任務,要隨機應變,要因時制宜,這些她都明白的。
於是,躲在簾後的她,強忍著羞赧,非但沒把那扯下的領口往上拉,還乾脆悄悄脫去上衣,抓起被子捂著,刻意扮出一副淫靡模樣,任誰見了這簾後的景象,都不會懷疑她與無痕是在即將翻雲覆雨之際被硬生生打斷。
只不過,光是那翻雲覆雨的念頭與想法,就讓玉石想著紅透了臉,彷彿連身上的皮膚都熨紅燙熱了起來。
果其不然,白師爺這色胚果然伸了豬手掀簾,驟然發現簾外站了那麼多人,玉石自己也嚇了一跳,只能緊緊的抓著被子,等無痕盡快應付過去。
幸好,朱炳金他們信了無痕的話,沒有再往下追查。
玉石小心翼翼的揭了簾,想看看情況,豈料無痕劈頭就是一陣罵:
「是誰讓你出來的?我不是叫你別出堡嗎?萬一要是出了什麼紕漏,誰負責!」聲音壓低,聲量不大,但怒氣卻如熊熊烈火,鋪天蓋地的燒來。
「結果沒有出什麼紕漏,反倒是幫了石二少嘛!」
玉石豈是軟柿子,撇頭一瞪,就要看他石無痕還想說什麼難聽的。
無痕自知理虧,也只好收歛了怒氣,小聲問:
「你怎麼會剛好趕到?」
「我思前想後還是不放心,想去碼頭看看,興許能幫上什麼忙,結果路上經過萬花樓⋯⋯」
玉石一五一十的把怎麼發現賈老大又怎麼警告他脫逃的事,全講給無痕聽。
但無痕聽在耳裡,卻是不太專心。
簾子已然敞開,坐在床上的玉石,香肩泛紅,酥胸微露,早已凌亂的髮絲垂落,頰側辮子也不成形了,烏黑的髮襯得她皮膚更顯白皙,少了脂粉,小小的臉蛋,晶瑩剔透。
不知為何,他竟嗅著一抹淡香。
那抹香,淡淡的,似不可聞,在這萬花樓的百色俗香中,聞來倍感清新。
是玉石身上的香味嗎?
無痕猛然醒覺自己身在何處,而他和玉石又是處在何等境地,他們一個穿著單衣,一個衣衫不整,人在萬花樓的雅房裡,沒在卿卿我我,卻在嚴肅的討論案情,這說出去恐怕沒人會信。
無痕心裡懊惱,玉石這丫頭,也未免太沒有警覺心了,當著他的面,裸著上身裹成這模樣,就顧著分析案情,他石無痕好歹也是個男人,她還當不當自己是個女人!
「哎,無痕,碼頭那裡怎麼樣了?」
玉石全然沒想到別的層面上去,就是擔心著無痕在碼頭上的事出了狀況。
「這事,我們出去再說。」無痕說著就要去門口查看,腳步還沒邁開又回過頭來丟下一句:「你給我換上衣服!」
玉石這才發現自己這一大段時間裡,就這麼裹著被子跟無痕說話,當下渾身都羞紅了,趕緊把簾子拉上,拿被子蓋住頭臉全身,一手摸索著被丟揉在床尾的衣物。
真是羞死人了!梁玉石,這種事你怎麼偏偏少根筋?江湖兒女就算再不拘小節,這一回也說不過去了!
無痕去而復返,朱炳金的人馬已經撤了。看來是把週邊查了個遍依然一無所獲只好放棄了。無痕湊近了床簾,小聲的說:
「玉石,你衣裳換好了嗎?你先別出來,先把我的衣服遞給我,我換好了再叫你。」
簾後一陣窸窸窣窣,總算是從簾縫裡將他的衣物遞了出來。
無痕一把接過,說:
「等等,我很快就好!」
「無痕⋯⋯」
簾後喚了這麼一聲之後,就沒了動靜,無痕匆匆套上長衫,顧不得腰帶還沒繫,就趕忙過去,看玉石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啦?」
玉石微微揭簾,無痕發現她人竟還裹在被子裡。
「怎麼還不換上衣服?咱們得快點離開這兒⋯⋯」
玉石一言不發,只是將床上那幾件衣服攤給他看,上衫和單衣全裂了一道大口子,顯然是沒辦法穿了。
無痕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總不能讓玉石裹著被子出門,大搖大擺穿過大街回傲龍堡去吧。沒辦法,禍是自己闖的。想起朱炳金那群人進門前那聲撕裂聲,總之就是太急、太粗魯了。
這下該怎麼辦呢?
玉石的大眼睛,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望著他。
無痕伸手把簾子一攏,說:
「放心,我去幫你找衣裳,很快就回來,你乖乖待在這兒,千萬別亂跑。」
無痕火速穿妥衣服,想了想,還是跳了窗出去,沿著屋脊走到小巷邊才一躍而下,走入大街。
「沒衣服穿我是能跑哪兒去?⋯⋯」玉石嘟著嘴沒好氣的喃喃自語。
鼻尖嗅著一抹清香,找了找,發現被褥下那朵被壓扁壓碎的小茶花。是她原本簪在頭上的那朵。拾起碎落的花瓣,玉石微微懵了。
—‧—
轉入大街之後,無痕又刻意東繞西繞了好一大圈過後,確認沒有遭人跟蹤,才轉入傲龍堡旗下的商號。
商號管事一見無痕進門,趕緊迎了上來:
「二堡主,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
「張管事,趕緊的,我有件要事需要你幫我辦!」
「二堡主儘管吩咐。」
「我要你立刻幫我找一套女孩裝,從裡到外所有配件都要,要快,我即刻要用。」無痕口氣之急,急到張管事立馬打起全部精神。
畢竟是資深老管事了,面對無痕突如其來的要求,張管事倒也沒有半分猶豫,完全不問為何二堡主要來幫姑娘買衣裳,只是神色如常回著:
「是,二堡主,請問是哪位姑娘要穿的,可否請她讓屬下簡單量個身,好盡快找到合適的,省得穿了不合身。」
無痕聽了張管事的話,忍不住揚手按了按額際,說:
「是啊,我倒沒想到這一層,可那姑娘現在過不來⋯⋯」
「那二堡主可否描述一下姑娘的身形,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又或者與堡裡哪位姑娘身材相仿?」
「她身形高䠷,高高瘦瘦的⋯⋯」
無痕試圖在腦海裡回想玉石的身形,可一想起玉石,冒出腦海的竟是那萬花樓裡裹著被子,裸著香肩的模樣,腦子轟然一炸,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張管事看無痕一臉難處,小心翼翼的再問:
「二堡主,還是我去找個人來讓你比比,或許容易點,這姑娘衣裳複雜些,尺寸差得大了,穿起來難看。」
「等等,不用了,我知道她尺寸。來,你趕緊記下,袖長一尺七,身長五尺八,腰圍⋯⋯」
無痕及時想起他曾替玉石量過身,顧不得腦海裡的畫面合不合宜,趕緊將玉石的量身尺寸報予張管事。
張管事拿筆的手一頓也不敢頓,臉上連一根皺紋都不敢亂動,就怕被二堡主看出異狀。可是張管事心裡當真是好奇得緊,到底是什麼樣的姑娘,能讓二堡主親自來打理衣裳,還連身形三圍都瞭若指掌。實在太引人關注了。
「好的,二堡主請在此稍等,屬下這就去辦。」
「快去,別耽擱!盡快拿來。」
趁著張管事進後堂去交辦,無痕藉機在商號裡四處巡視,這家商號其實是幾個鋪面相連的店面,大抵區分成幾個區塊,有賣糕點,有綢緞鋪子,有各式木製、竹製器具專售,也有高級瓷器陳列販賣⋯⋯各自獨立,背裡相連,每個鋪子各有各的夥計負責販售。
巡到綢緞鋪子,櫃檯前的貨架換了一批新的繡件,忽然,有一件抓住無痕的視線,是個蝶型的小荷包。
這個紅色荷包,讓他看著眼熟,不知何時看過。錦緞面上繡著春波碧草、池上鴛鴦相對浴紅衣⋯⋯啊,他想起來了,當初玉石剛來沒多久,帶著她參觀繡坊那時,像這樣的荷包,玉石好似也看中過一個,只是當時她很快否認說她不需要。
不及多想,無痕已經交代了要取走那個荷包。
無痕將夥計包妥送上的小荷包收入懷裡,不想讓玉石待在萬花樓等太久,疾步回到張管事的櫃檯前。
幸好,張管事已經將衣服張羅來了。
「二堡主,衣裳和腰帶等配件都在這兒,另外,女兒家的單衣細軟也都一一備齊了。」
「好極了,張管事,勞煩你了。多少錢你先記我帳上。」
「好的,二堡主。」
無痕拿起張管事交給他的小包袱就想走。還沒踏出門又被叫住:
「對了,二堡主。」
「什麼事?」
「二堡主,臨時找的衣服,料子還可以,但尺寸多少可能有點不合身,如果姑娘穿了不滿意,二堡主可以隨時帶她過來,屬下即刻安排修改。」
「知道了。」
無痕的手輕揚了揚,探了一眼門外狀況,就飛快往萬花樓方向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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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破了口子的上衫,玉石曲膝坐在床上等無痕回來,一邊小心留意門上是否有什麼動靜。
她撕下一小塊單衣衣擺,將那些碎落的花瓣枝梗都收攏起來,用布塊包裹。儘管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傻氣,但就是想把這些花瓣和幾不可聞的香氣留下來,就像留住一個在他人眼中微不足道,但在她心中卻彌足珍貴的記憶。
上一回那枝並蒂花苞,也同樣讓她留了下來。儘管皂白花瓣早已乾枯,花香也早不復存在,但她卻一直留著。
好奇怪,方才那樣被朱炳金大隊人馬包圍的危險情境,她竟私毫沒有半分害怕,也不擔心會有什麼掌握不了的狀況。僅僅是待在他的身後,就能夠帶給她這麼大的安全感嗎?
容園的那個房間裡,她來的時候,除了一劍一匕首之外,孑然一身,而如今那裡面多了好多他帶給她的東西。
白楊刀、各式書冊、茶葉小罐⋯⋯怎麼會在不知不覺間,她竟從他那裡得到那麼多?
有形的尚且如此,那無形的呢?
這麼多年來一直學習著凡事靠自己,怎料來到北方、來到了傲龍堡,她反而似乎什麼都讓他照顧了。
疼得渾身冒汗的時候,是他端來一碗暖暖雞湯;每日清晨,是他陪著她一回又一回演練;就連不共戴天的父仇,他也一口承諾要仗義幫忙⋯⋯他為她做了那麼多,而她竟不能回報他什麼。
其實她很歡喜能為他分憂的,可惜她似乎總絆著他,就連現在,他心裡一定很著急碼頭和鹽幫那邊的狀況,可是,為了她,卻⋯⋯
玉石抱住膝蓋,把下巴抵在膝蓋上,想著這一路以來的各種發生,想不清自己此刻心中那點淡淡的愁緒所謂何來。
今日的事,等於是把她名節破壞殆盡了,如果傳出去,他們倆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她倒是無所謂,反正早在十八歲入六扇門之後,她就沒打算成親,不要說她有著凌雲龍珮的約束,就算當時石無忌真的來迎親,她也沒把握自己會不會乖乖上花轎。
但玉石真不想無痕要因此受委屈,他那麼好,能文能武,又懂得照顧人,實在值得一個好女孩相伴一生。至少他的對象不該是個不男不女、女扮男裝生活了二十年的人,不該是個被官府死追活緝的欽犯。
玉石一邊想著,一邊微微心頭泛酸。
不管怎麼樣,要她絆著他、阻礙他,就算因此能一直待在他身邊,她也是不願的。他肩上的重擔包袱已經太多,不需要再多她一個。
突然,玉石聽見窗上傳來聲響。
「誰?」
「玉石,是我。」
是無痕,他回來了!
謹慎推開窗,無痕一躍而入。一進屋就趕緊把手上的小包袱遞給玉石。
「玉石,趕緊去換上。我出去看看狀況,順便找個小丫頭來幫你梳頭。我出去後,你就把門牢牢栓上,只有等我敲了一慢二快的暗號,你才開門,知道嗎?」
「嗯,你小心點。我很快換好。」
無痕出門去後,玉石就趕緊躲到簾後換上包袱裡的衣衫。
打開包袱時,玉石著實驚訝了,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他竟能找來這麼齊全的衣服配件。換上新裝之後她更加驚奇,因為那衣裳幾乎就像是按著她的尺寸量身製作的。
細思一想,對了,冷夫人堅持幫她做衣服那次,他曾經幫她量過身,可是,那麼久以前了,他竟還記得她的尺碼?
想起那尷尬的量身日,玉石臉頰一熱,說起來她的名節在某些人眼中說不定早就全毀在他手裡了,更不用說在掠賣人小屋裡的那一掌⋯⋯
罷了,哪一回不是事出緊急?更別說現在也不是顧慮名節的時候。
換好衣裳,玉石坐在床畔,簡單以手指將頭髮梳理整齊,擱置在頸後。
好不容易,門上終於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一慢二快!是無痕!
玉石連忙去開門。
無痕身後是個小丫頭,年紀約莫十一、二歲。無痕帶人進門後,就交代著:
「你說你會梳髮,快將姑娘的頭髮整理整理,梳得好,大爺有賞。」
「是,大爺。姑娘請這邊坐。」
小丫頭怯生生的回覆著,一手緊抓著梳子,將玉石請到椅子上坐好,先將她一頭黑髮梳得光亮滑順了,才將髮流分成兩股,左右挽起,別上珠花固定。
玉石靜靜坐著,除了上一回讓秀清為她梳整髮式,這是第二次讓人碰她的頭髮。小丫頭的手抖著,但卻沒有弄疼她,梳齒滑過髮絲頭皮,動作很輕,力道剛好,原來這就是閨閣小姐有丫鬟服侍的感覺。
闔上門後,無痕就坐在一旁等著小丫頭幫玉石整理頭髮。午後日光自窗外斜斜灑入,映著玉石一頭柔順青絲泛著光,玉石的側臉,帶著一抹淺淺笑容,神情有些幽遠,她在想些什麼呢?
一直很少去關注女孩子的服裝啦、打扮啦什麼的,要不然先前也不會遭秀清埋怨眼神不好,可是,今兒個看著玉石好好的打扮起來,倒是讓他看得有點著迷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無痕心想,當年的花木蘭怕也是這般驚豔了她軍中的夥伴吧。姑娘家一打扮了起來,哪裡還有半分男子氣息呢?
無痕看著癡了。蘭有秀兮菊有芳,玉石沒有明豔逼人的臉容,也沒有嬌小玲瓏的身段,但她有著一雙翦如秋水的晶亮明眸,也有著勻稱修長的身姿,她永遠挺直著背脊,面對著命運所帶給她的一切,就像冷冬中的一株白梅,挺立綻放,剛柔並濟,美麗得恰到好處。
好不容易,頭梳好了。
小丫頭的手藝一般般,至少不至於披頭散髮,玉石給了她一個溫暖的笑容,謝謝她給自己如此一小段靜宓遐想的時光。遐想著如果當年沒有石家慘案,而父親也沒有蒙冤受難,她這個縣太爺的女兒可能正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只是,人不能永遠活在夢裡,能想想,也就夠了。揣在懷裡的小小布包裡,已為她留下了一抹芳香的記憶,她很早就學會凡事往好的一面看,不去追悔失去的,只珍惜能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