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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織就》附錄卷二_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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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呀,桂花酒可是快釀好了呢。不管怎麼樣,我都覺得那一吻是重要的轉折,哪怕不過起於一時衝動,哪怕最後是一個想繼續、一個想逃離的結果,也才正意味著兩個人的心思都是一樣的。只可惜,偏偏不明白對方的心思。他們彼此都懂琴音,擅於觀察人心、熟於分析人性,卻何曾往內細瞧過自己的心意,也或許說,他們都太常把自己的需求放在他人之後,反而忘了自己的心其實也需要被照顧⋯⋯


雖說我個人偏愛痕玉,但無介秋雨和慕容复這條線,也是值得一聊的⋯⋯

雖說我個人偏愛痕玉,但無介秋雨和慕容复這條線,也是值得一聊的⋯⋯


《鴛鴦織就》附錄:《鴛鴦織就欲雙飛》卷二第7章

《鴛鴦織就》附錄:《鴛鴦織就欲雙飛》卷二第7章

第七章

素琴易彈,難得知音。城牆樓上,有鳳求凰。
金黃暗香滿枝,酒釀醇訴衷腸,紅唇劫,清風笑。



「幻兒嫂嫂、幻兒嫂嫂⋯⋯」

正領著家僕在聚賢樓盤點宴後打掃還原成果,一邊聽管事向她彙報哪些地方需要修繕添補的幻兒,方抬頭就聽見秀清喚著她奔進屋來。

「秀清,跑這麼快?看來扭傷好得差不多囉?」

「謝謝嫂嫂,早就都好了。」

「怎麼啦?有事找我?」

「對啊對啊,嫂嫂,玉石哥哥讓我來請問你,能不能向你要些東西,我們想釀酒。」

「釀酒?」

「對啊,桂花酒。我們採了一大堆桂花,玉石哥哥說,釀成酒的話,就可以留住桂花的香氣了,而且呀,玉石哥哥還說,桂花是百藥之長,所以,桂花酒喝了對身體很好的⋯⋯」

「好了好了,秀清,你還挺聽你玉石哥哥的話嘛,說吧,要些什麼?」

「玉石哥哥說,要幾斤酒,還要糖、一點曬乾的枸杞,還要幾個小酒罈子⋯⋯」

秀清掰著手指,認真數著玉石說需要的材料,幻兒越看越覺得這丫頭最近似乎有那麼點不一樣了。

秀清剛來堡裡那時,是每日跟前跟後的黏著無痕,最近倒是常聽她往玉石的院子跑,這小姑娘該不會是要移情別戀了吧?

「這些東西也不是很難準備,小翠,你走一趟後廚交代一聲,讓他們把東西準備好後,給秀清小姐和梁公子送去。」

「是的,大夫人,小翠這就去。」

「謝謝嫂嫂,等我們釀好,第一罈就給無忌哥哥和你送過來。」

秀清笑得燦爛,在幻兒身邊膩了一陣又飛奔出去,來去都像一陣風。

幻兒望著她的背影,心裡忍不住想這玉石的花樣還真不少,前些日子又做茶具泡什麼竹葉茶,現在又是桂花釀酒,倒是多才多藝得很。再加上玉石對秀清比起無痕確實有耐心多了,難怪小姑娘的心都要轉向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幻兒心底越想越不妙,要是無痕錯過了秀清,那她到手的弟媳婦兒豈不是要飛了?不行,還是得找機會讓無痕多表現表現,別讓玉石給搶了先才好。

待後廚小僕將幻兒交代的東西送進玉石的小院子時,玉石和秀清正將採下來的桂花鋪在竹筐裡,小心將渣滓、枯梗挑除,只留新鮮完整的小花。

謝了家僕,接過材料器具後,玉石先取來小罈,置入桂花與冰糖、枸杞,再加入一點酒液調成桂花釀,待冰糖漸化、汁液濃稠之後,就可以將酒灌滿酒罈密封靜待發酵。

秀清第一次釀酒,看著什麼都新鮮,一直陪在玉石身邊東問西問、喳喳呼呼,簡直就是一隻忙碌的小雀鳥似的。

「玉石哥哥,這桂花酒釀了要多久才能喝啊?」

「酒呢,當然是越陳越香,不過,桂花約莫半個月就能入味,到時候就能啟封喝啦。」

「啊?還要等這麼久啊?」

「很多事急不得的,有點耐心,收穫自然值回票價。」

「我倒覺得時間等久了也不見得一定有好事⋯⋯」

「咦?今天是怎麼了,突然這麼感慨?」

玉石偏著頭問。

秀清沒回答,反倒是問了心裡疑惑許久的問題:

「玉石哥哥,你覺得無痕哥哥待我好嗎?」

「挺好的啊。」

玉石手上工作沒停,一邊倒入材料攪拌,一邊添酒密封,讓秀清在封布上捆了細繩,紮實綑緊。

「真的?你確定?」

「確定。」玉石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質疑的。無痕對外人如何她雖未知全貌,對待家人,那是絕對至關要緊的。石家兄弟皆視秀清如妹,玉石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可我怎麼覺得他對我一點都不好,他對每個人都好,就是對我凶巴巴的,根本看不出來好什麼好。」

秀清嘟著嘴,抱怨的全是對她無痕哥哥的怨念了。

「對每個人都好?⋯⋯那也就是說他對每個人好是習慣嘍?⋯⋯」

玉石手上動作稍頓,心裡倒是掠過了自從自己進傲龍堡以來的感覺,她的確也受到無痕處處關照,原來他只是習慣待人好啊⋯⋯

「不過,我聽說以前無痕哥哥原來對大嫂特別的好。」

「幻兒?」

「對啊,不過那都是大嫂成親以前的事了。」

無痕待幻兒特別好?嗯,聽起來這過去的故事不少。玉石心裡很自然有了些聯想,也許看起來雲淡風清的二堡主,其實並不如外人所見所想,也是有過風花雪月的。

「你別說這大嫂還真是幸運,有那麼多人待她那麼好!」秀清羨慕極了。

是啊,光是大堡主對她的獨寵就已經足以令天下女子欣羡了,更不用說全堡上下,在玉石看來也都個個喜歡她,待她好。

自從入堡之後,玉石觀察許久,幻兒貌美聰敏又善心待人,遇事處理決策也明快、受人信賴,顯然這位大夫人的確是實至名歸的當家主母。越是思量越是明白,假使有一天玉石必須與幻兒交換立場,這些事玉石就沒把握能做得和她一樣好。也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決意隱瞞女兒身的身分;有些事,說破了不見得好。

玉石以為,無痕若是會喜歡上像幻兒那樣的人也不是件多奇怪的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不過幻兒的心裡大概沒有他的位置吧,畢竟幻兒對待兩位小叔明顯並無任何特殊之處,而且這對大堡主夫婦走到哪兒都是那副恩愛異常的模樣,恐怕是沒有空隙能讓任何人介入了。

關於這一點,他大概也是這麼想吧。玉石猜測。以無痕觀人透澈、周全謹慎的行事風格來看,就算他曾有過些什麼樣的心思,想必也絕不可能輕易顯現出來吧!

「所以說,無痕也不是沒有感情的人,他只是藏得比較深罷了。這種人呢,把什麼事都藏在心裡邊,感情也是,一般受過傷沒有什麼安全感,而且他很怕把什麼都說出來就沒有了。」

從玉石的角度看,倒是能明白他的遲疑和小心。他待人似乎習慣保持距離,善於以好意掩飾懷疑,多半凡事非得一再探究與確認了才敢相信,像這樣的人要面對感情,恐怕只有更加謹慎了吧。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面對根本得不到也不應得的人,又豈止是輾轉反側的折磨?

只是說,看無痕與幻兒平日共處並沒有什麼尷尬或不自然之處,顯然不管如今他究竟如何作想,他都打算深深埋藏自己的心思了。

「把什麼都藏在心裡面?那誰會知道?像這樣猜來猜去的,太費勁了!」

秀清手裡綑繩動作雖然未停,但嘴裡依舊喃喃叨念,她就喜歡事情清清楚楚,最煩那些模糊曖昧、遮遮掩掩的作派。

玉石見她說得直率,忍不住搖頭笑了,手腳俐落的封上最後一罈酒。


—‧—

無介騎著雪影載著秋雨一路奔馳,馳過鬱鬱的草原,終於來到一處水澤。

無介下了馬,也將秋雨抱了下來,引著她隨意漫步。

這裡是地勢高的草原,遠處草原的邊界上有林有山,看起來像是一處山谷,特別幽靜。

淺淺的清溪,潺潺蜿蜒流過原野,像是姑娘頭上的一道流蘇。

秋雨被無介抓上馬時,剛開始有點心慌和害怕。以往賽媽媽防得忒緊,鮮少有上樓尋歡取樂的男子近得了她的身。上回迎賓卻被挾持墜樓實在是突發事件,但說真的,那登徒子抓住她的時間,還不如接住她的無介抱得久。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秋雨竟覺得無介的懷抱所帶給她的安心感,足以驅走所有擔心與害怕。不管是墜樓那日,亦或是現在。

方才無介突然抱她上馬,又擁著她騎了那麼遠的距離,她本也擔心過他是否有何不軌意圖,可是,沒片刻她就明白了,他是一位真正清朗有禮的人。

他雖莽撞帶走她、擁著她,卻沒有半點淫邪的舉動,一切不經意的觸碰當真只是為了不讓她掉下去。等到雪影盡情奔跑時,迎面來的風吹亂了她的髮,彷彿也把一些晦暗的心情給吹得遙遠了。

秋雨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砰,跳得激越。原來,她的心還是會跳的。原來,她還是明白什麼是喜悅與輕鬆的感受。

如果時間可以就此停留在這一刻,多好?

無介牽著雪影的韁繩,慢慢的走在秋雨身側。他雖然有點懊悔自己的莽撞,但並不後悔自己的行動,至少此刻的秋雨,眉頭不再緊鎖,嘴角甚至帶著一朵淺淺的笑容。她的身姿纖弱,微跛的步伐慢慢走著,無介又一次怨自己魯莽,他似乎總在不知不覺當中,不小心傷了她。

女孩子,真的是好脆弱啊。

他看著秋雨站立水邊的亭亭身影,真的好心疼她竟得要回到萬花樓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她,不該有那樣的命運。

「這裡好美,好安靜。」

「這裡,就是我第一次看見雪影的地方。」

「難怪牠被稱為草原上的精靈,這裡,當真是像精靈夢境一樣的地方。」

「而我,卻為了一句話而抓捕了牠、馴養了牠。」

「三少爺成功馴服雪影的過程,秋雨也曾有幸目睹。」

「當時你也在場?哇!說起那天,為了幫雪影上鞍,不知被牠踢了幾腳呢,真是費了我不少力氣。說真的,我雖然開心自己能馴服雪影,卻也想過像雪影這樣的馬兒,必定是在天地間奔馳慣了,自然不想被韁繩束縛,可是牠被我抓住,逼得牠的生活全變了樣。現在,我也不太知道自己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三少爺何出此言?」

「野馬原本是屬於自由的,而我卻自私將牠圈禁。」

「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和物可以有選擇的權利?這也許,就是牠的命運。」

秋雨的話,說得渺淡,卻聽得無介心惱卻又感到無措。熱愛自由自在的他,看不得太多的委屈求全,可是,他又能幫助秋雨什麼呢?

無介拾起一顆小石子,遠遠一拋,驚起了一群水鳥飛起。

這突如其來的畫面,兩個人都沒預料到不禁嚇了一跳,而後又覺得自己太大驚小怪,忍不住相視大笑了起來。

無介見秋雨笑得開心,似是忘了那些憂愁煩鬱,便想再拾顆石子來拋,但秋雨攔住了他,輕輕搖了頭。他只好把那顆石子遞給她。

秋雨握緊了那顆石子,任憑石子粗糙的邊緣磨著她的掌心,遠望水澤在日照下的粼粼波光。

「秋雨謝過三少爺,秋雨許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只要秦姑娘喜歡,我可以隨時都來陪秦姑娘。」

「正如雪影一樣,秋雨並無選擇的自由。凡事還得看養馬人的心情。」

就如同鬼魅般的水霧總在澤上盤桓不去,秋雨眼中的哀愁也未曾真正消逝。

慕容复、萬花樓⋯⋯冬雪⋯⋯是她被硬關在籠子裡?還是她根本就沒有逃出牢籠的勇氣?

「既然養馬人並非識馬人,秦姑娘又何苦⋯⋯」

秋雨倏地打斷了無介的話,故作冷然的說:

「三少爺,時候不早了,可否勞煩你送秋雨回萬花樓?」

「好吧。」

再美的夢總有醒的時刻,秋雨很久以前就明白,夢是奢侈的,越美的夢,醒過來時越是覺得現實難受。

無介見她堅持,也只好再次將她抱上馬,抖了韁繩,輕踏馬蹄而去。

這一回,他不再讓雪影奔馳,還要盡量讓雪影走得慢點,讓時光以最慢的速度流動。等他們終於回到伏龍城,太陽已經西偏了。

慕容复剛辭了一席商宴出了酒樓,就看見這刺眼的一幕:石家那個只會養馬的石家老三,摟著秋雨,騎在雪影那匹馬上,大搖大擺的進城來。

這賽牡丹居然敢騙他,還說什麼去藍田獻藝!

慕容复就站在路中央等著,無介不得不勒停了馬,卻沒有半絲下馬的意思。

「秋雨啊,你不是去藍田獻藝了?怎麼勞煩石公子送你回來?」

慕容复聲嗓雖未提高,但秋雨全盤聽得出話裡的責難之意,她有些焦急,搖了搖無介,表示想下馬。但無介不為所動。

「我同秋雨姑娘散心去了。」

「秋雨啊,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你喜歡跟粗魯草莽的人騎馬散心?」

「哼,粗魯草莽總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強多了。」

「秋雨,回去了。」慕容复瞪著無介,直接對秋雨下令,「別勞煩三少爺,人家傲龍堡還有一堆事等著他去處理呢。」

面對慕容复的酸言酸語,無介也絲毫不客氣的回敬:

「秋雨姑娘是我家的客人,我有責任安全送她回去。」

「不勞三少爺費心了。你要是再霸道強掠著人不放,我倒要擔心起秋雨姑娘的安全了。」

兩個男人各不相讓,秋雨在慕容复的瞪視下極度不安,她只能望著無介懇求盡快放她下馬。

無介再不甘願,也只能照辦。

秋雨一下馬,慕容复就扯著她手腕要走,這才發現她跛著腳。

「秋雨,你的腳怎麼了?」

「沒事,只是崴了一下。」

慕容复撇過頭憤恨的又瞪了無介一眼,一言不發的扶著秋雨走了。

又一次看著秋雨不得不跟著這個人走,又一次看著她忍著難堪露出那委婉討好的淺笑,無介握緊了韁繩,心底升起濃烈的怒意,怎麼也揮之不去。


—‧—

一進萬花樓,離開無介的視線,慕容复就收起儒雅體貼的態度,強硬抓住秋雨的手一逕往前走。他帶著連自己都莫名的怒氣拖著她,直到把她拖上樓、拖進她房裡。

「進去!」

秋雨幾乎是摔跌在椅上,這一路過程,她扭傷的腳已然承受不住,但她連呼也不敢呼一聲。貌似隱忍多時的責備,終於傾頭倒下:

「秦秋雨我警告你,不要一直挑戰我的底線!」

慕容复厲聲破口,連趕著進門來的賽媽媽都被嚇住了,可是事情既已挑破,她也不能不硬著頭皮出來打圓場。

「哎喲,這是幹麼啊?好端端的吵什麼架啊?」

「吵什麼?賽牡丹我問你,她可是去藍田縣什麼張員外家嗎?」

賽媽媽被問得一聲也不敢吭。

「我提醒你們,不要把我慕容复當傻子耍!秦秋雨,我看得起你的時候,當你是位姑娘,看不起你的時候,你不過是個妓子!我奉勸你們不要用得著我的時候就甜言蜜語的哄騙著我,背地裡卻和別人勾勾搭搭,你還想不想找你妹妹了?」

一直低頭承受慕容复怒氣的秋雨,聞言也顧不得腳傷疼痛,立刻站起身抓住慕容复衣袖的一角,出聲求情:

「慕容公子,秋雨知錯了,秋雨並未與石家三公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秋雨對公子是一心一意的!請公子相信我!請公子一定要原諒我!」

賽媽媽也趕緊上前來幫腔:

「是啊是啊,慕容公子您消消氣呀!」

慕容复錦扇一展,輕蔑的看著她們又祈又求的模樣,冷哼一聲,衣袖一揮,就頭也不回離去。

秋雨掩不住擔憂的神色,無奈落座,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看得起你的時候,當你是個姑娘;看不起你的時候,你只不過是個妓子!

慕容复的話像是把利刃,筆直的插入她的心,疼得她幾乎要麻木了。

是啊,即使她如今身穿華服,出入車馬相迎,人前人後大家尊稱她一聲姑娘,卻怎麼也改變不了她其實就是個妓子的事實。

有才有貌又如何?不過是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閒度;每回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的情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的苦澀。

賽媽媽見她難過卻逞著不哭出來的模樣,忍不住歎了一句:

「你這苦命的孩子,你是造了什麼孽?」

是啊!造孽啊!怕是前世的因果今生註定要償還的。管他慕容复,管他石無介,管他們貪圖的是什麼,她唯一的冀求就是她的妹妹冬雪回到她身邊!

深深吸一口氣,想要壓住那內心裡的濃濃哀傷,卻是怎麼也壓抑不住,終於被沉重的不安徹底擊垮。

秋雨眼前一黑,癱暈了過去,驚得賽媽媽連忙喚人去請大夫來。這一病,竟嚴重到讓秋雨臥床了好長一段時間。


—‧—

這一天一早無忌就差人來松院,說是讓無痕放一天假,什麼公事都不准忙。隨後,幻兒的丫鬟也跟著來傳話,說是大夫人想提醒二堡主不要忘了約定之事,大夫人已經選妥地點,就在西側城樓上,早早命人佈置好了,只等二堡主過去。

無痕知道該來的必然是避不掉了。那天幻兒要求他找一日為秀清奏琴,他本是為求解脫口頭答應,豈料幻兒壓根就是認真的,知道他總是拿公事繁忙當藉口,這回竟連大哥都被指使上了。

來到琴桌邊,揭開琴上覆巾,輕撥幾聲琴弦,這琴雖不是跟著他時間最長久的,倒也是一把難得好琴。這兩年來,他彈琴的次數少了,並不是說心裡還留有什麼芥蒂,但似乎就是也找不著什麼彈琴的理由。

年少時,心性不夠穩定,冷叔為他尋來教琴師傅,無痕發現自己的確能夠在琴音之中得到平靜。當時最常彈的曲子莫過於〈廣陵散〉,聶政為報嚴仲子知遇之恩刺殺韓相的故事,搭配激越攝人的曲調,每回曲罷都彷似自己也能手刃仇敵的痛快。當年嵇康慨然赴義,也是一曲〈廣陵散〉以明心跡。遺世獨立,但求如閒雲野鶴般的自在,不畏強權之迫害。

琴音之於他,是個救贖。

只是,他的琴是孤獨的。大哥、三弟、無瑕都各有自己的喜好,教琴師傅離開後,連聽琴的人都找不到。

後來幻兒來了,她聽他彈琴,會感動、會流淚,幾乎讓他以為,她就是那個知他心懂他意的人。可惜不是,幻兒關注的琴,不是他的琴,幻兒在意的人也不是他這人。那些似有若無的過往,終究只是他表錯情、會錯意。笑話一場。

這段過往之於他,雖已釋懷,但也不情願想起。那太難堪,太遺憾,太引人笑話了。只是,每回撫上琴弦的當下,他也想過有朝一日,這琴他不再只是為自己而彈,終究也能為誰而彈。

這心思,秀清能懂嗎?

不能吧,連他自己都不懂了。

無痕搖了搖頭,拿起琴,離開松院,走上城樓,來到大嫂為他安排的位置。

調了琴弦,順了音律,指尖撥弄、按撚,一曲〈梅花三弄〉樂音傾泄。

梅花臨水,綠綺三弄朱弦指,儼然對伯牙子期。近流水高山,映寒香雪月底。弄入瑤琴,太霞光霽。幾多般奇異,結松篁伴侶。清臒冰豔,不同桃李。粉面綃裳,不隨春媚。照水寒窗,看他芳姿玉質的那冰肌。暗香瘦影映疏籬,掛月見橫枝。與孤山處士,心腹相宜。

琴聲款款絕韻,可惜無蕭聲相伴。這是無痕每回奏此曲時心中的遺憾。只不過,連識曲人都尋覓不到,更何況合奏共鳴之人呢?

指法輕揚,挑過一串連音,反倒是越彈越沒勁了。


—‧—

幻兒奔著進了秀清院子,卻見這丫頭桌上又是壺又是火爐的,不知在忙和著什麼?

「秀清,你在忙什麼呢?」

「嫂嫂?你來啦!我在學玉石哥哥用竹葉子泡茶,品一品。」

只見秀清胡亂丟了竹葉子,沖了熱水,倒出來就要幻兒品嘗,幻兒可沒她那麼有信心,連忙轉移話題:

「唉呀,你學他做啥呢?嫂嫂帶你去一個更好玩的地方。」

「什麼地兒?」

「你去了就知道。」

秀清一聽幻兒說得神秘,好奇心完全被挑起,立刻點頭應聲說好,差點連火爐子都忘了熄呢。

還沒走近城樓,就聽得見琤琤琴音,秀清驚喜的問:

「真好聽的樂音。」

「好聽吧,是你無痕哥哥在彈琴呢。」

「無痕哥哥會彈琴呀?我以前怎麼都不知道呢?」

秀清隨著幻兒的腳步也上了城樓,樓頂佈置了桌椅琴台。彈琴的人,不是無痕又是誰?

秀清欣喜得湊上前去,待在無痕身邊靜靜聆聽。幻兒看秀清很是嘆服的模樣,便放心的獨留他們二人相處了。

沒見過人彈琴的秀清,覺得無痕簡直就像在表演特技,右手手指輪番撥挑琴弦,就瞬現了高高低低的曲調變化,左手一按一滑,就就揚起一波又一波拉弓般的弦聲。組合起來叮叮咚咚的,真好聽。

一曲奏罷,無痕指尖離弦,弦音卻仍繞梁不絕,終於漸漸平息。

秀清連忙出聲贊好:

「無痕哥哥,你這曲子彈得真好聽。」

無痕好整以暇的看著她,反問:

「好聽在哪啊?」

最好你聽得出來。

「這個曲子⋯⋯反正我特別喜歡、特別好聽。」

瞧著秀清那搜索枯腸也搜不出什麼稱讚辭彙的模樣,無痕笑了。

笑得淡然,笑得理解。

無痕當真一點也不期待秀清妹妹會是他的知音人。如果說聽曲的是他最近那個各方面都頗有共鳴的夥伴,那說不定還有點著落⋯⋯

「無痕哥哥,這麼多年你怎麼從來沒有彈給我聽過?我看看你的琴呀⋯⋯」

無痕眼一偏,發現人影一閃,轉頭一看,竟真的是玉石!

「玉石!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你聽見我的琴了嗎?

玉石微微一笑,說:

「來了好一會兒了。」

「玉石哥哥,快來快來!玉石哥哥,你來晚了,你剛剛錯過無痕哥哥彈的一首特別好聽的曲子了。」

你聽了,是嗎?你覺得如何?

「這曲子雖好,卻透露著一抹淡淡的憂傷,想不到平日灑脫的二堡主,竟也有這樣的心思。」

玉石的話,短短幾句,卻說進無痕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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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釀酒 孤月採花   枝影橫斜映籬瓦   玄龍誤 君訣 舞劍創朱砂   染藥草氤氳 思難罷   似錦眉如墨 爾雅   煮茶釋誓淚夢暇   謫仙塵 玉面白髮   蒼火重笙 初緣朝暮私年華   一吻執念於梅下   昔世血凝彼岸嗜絕殺     今生白首合巹錦似花   
金盞花是離別之痛,愛一個人未必一定會有結果,對於明知沒有結果的戀情,何時停止愛對方完全取決於自己。如明知對方愛的不是自己,給他祝福,然後把愛意放下,才是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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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剛萌芽時是朵鮮嫩的玫瑰 逐漸含苞~綻放~ 情人們總貪婪於她的芳香和美麗 忘了玫瑰雖美雖香卻有刺 受傷的情人退卻了 花季過後玫瑰凋謝   親情是歷風雨的長青 雖不算芳香不算美麗 偶然還會搖擺身軀 把滿頭積雪沉重地壓在你的身軀 只要你夠細心夠耐心 你會發覺那是世間恆久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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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釀成酒,醇香滿心頭。 回憶沉杯底,時光任水流。 歡笑與淚水,共飲此中愁。 生活酸甜苦,盡在一醉休。 悲傷如潮水,淚水濕眼眸。 接受成長痛,力量心底留。 喜悅似陽光,溫暖照心頭。 感恩生活賜,美好永追求。 酒伴人生路,期許未來舟。 風雨堅定行,美好盡頭留。 寂寞夜晚時,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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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大地生機勃 踏青賞花野趣濃 尋覓知音為伴侶 風月朦朧醉人夢 采撷櫻花映粉紅 問卻良緣總關情 柳岸行人情意濃 等待有緣攜手來 翩翩起舞花間裡 風吹花語惹鼻香 把酒言歡暢快活 卿卿我我莫慌張 螢火閃爍滿園林 共浴皓月粲煇光 風送清風拂面溫 愛火初燃酣然忘
葡萄乍紅 往事彷彿葉梢露珠 沈重的滴落 且以心為甕 以誠為水 相思為蜜 愛為麴 以詩意佐扮 封上北地的冰寒 遙寄南方的溫暖 這釀... 有著未飲先醉的浪漫 和美麗的..........等待 ... ... ... ... ... ... ... ...
昨晚和朋友小酌,談起大家對愛情的看法,還是會驚訝每個人的不同。喝了Gin 就有了談天的興致。 過往的經歷有時會痛的,好像是半年前了,在飯局上談起來,竟然察覺不了眼淚流出來。晚上和溫柔的女生談了,溫柔的她感受到我的過往造成的傷害。好感激她的溫柔,儘管我們物理的距離遠,我的虛弱和痛處卻從不敢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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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理財資訊的普及,越來越多台灣人不再將資產侷限於台股,而是將視野拓展到國際市場。特別是美國市場,其豐富的理財選擇,讓不少人開始思考將資金配置於海外市場的可能性。 然而,要參與美國市場並不只是盲目跟隨標的這麼簡單,而是需要策略和方式,尤其對新手而言,除了選股以外還會遇到語言、開戶流程、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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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大家新年快樂~ 新年大家都在做什麼呢? 跨年夜的我趕工製作某個外包設計案,在工作告一段落時趕上倒數。 然後和兩個小孩過了一個忙亂的元旦。在深夜時刻,看到朋友傳來的解籤網站,興致勃勃熬夜體驗了一下,覺得非常好玩,或許有人玩過了,但還是想寫上來分享紀錄一下~
雖然總會吃對方的醋,但最後都會和好,也許,這就是我與你能走下去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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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於我 麻醉加冠 離/於我 摧碎夢園 吻只取悅他自己 離恨不及於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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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釀酒 孤月採花   枝影橫斜映籬瓦   玄龍誤 君訣 舞劍創朱砂   染藥草氤氳 思難罷   似錦眉如墨 爾雅   煮茶釋誓淚夢暇   謫仙塵 玉面白髮   蒼火重笙 初緣朝暮私年華   一吻執念於梅下   昔世血凝彼岸嗜絕殺     今生白首合巹錦似花   
金盞花是離別之痛,愛一個人未必一定會有結果,對於明知沒有結果的戀情,何時停止愛對方完全取決於自己。如明知對方愛的不是自己,給他祝福,然後把愛意放下,才是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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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剛萌芽時是朵鮮嫩的玫瑰 逐漸含苞~綻放~ 情人們總貪婪於她的芳香和美麗 忘了玫瑰雖美雖香卻有刺 受傷的情人退卻了 花季過後玫瑰凋謝   親情是歷風雨的長青 雖不算芳香不算美麗 偶然還會搖擺身軀 把滿頭積雪沉重地壓在你的身軀 只要你夠細心夠耐心 你會發覺那是世間恆久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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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釀成酒,醇香滿心頭。 回憶沉杯底,時光任水流。 歡笑與淚水,共飲此中愁。 生活酸甜苦,盡在一醉休。 悲傷如潮水,淚水濕眼眸。 接受成長痛,力量心底留。 喜悅似陽光,溫暖照心頭。 感恩生活賜,美好永追求。 酒伴人生路,期許未來舟。 風雨堅定行,美好盡頭留。 寂寞夜晚時,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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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回大地生機勃 踏青賞花野趣濃 尋覓知音為伴侶 風月朦朧醉人夢 采撷櫻花映粉紅 問卻良緣總關情 柳岸行人情意濃 等待有緣攜手來 翩翩起舞花間裡 風吹花語惹鼻香 把酒言歡暢快活 卿卿我我莫慌張 螢火閃爍滿園林 共浴皓月粲煇光 風送清風拂面溫 愛火初燃酣然忘
葡萄乍紅 往事彷彿葉梢露珠 沈重的滴落 且以心為甕 以誠為水 相思為蜜 愛為麴 以詩意佐扮 封上北地的冰寒 遙寄南方的溫暖 這釀... 有著未飲先醉的浪漫 和美麗的..........等待 ... ... ... ... ... ... ... ...
昨晚和朋友小酌,談起大家對愛情的看法,還是會驚訝每個人的不同。喝了Gin 就有了談天的興致。 過往的經歷有時會痛的,好像是半年前了,在飯局上談起來,竟然察覺不了眼淚流出來。晚上和溫柔的女生談了,溫柔的她感受到我的過往造成的傷害。好感激她的溫柔,儘管我們物理的距離遠,我的虛弱和痛處卻從不敢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