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這一章裡真的發生了太多事情,無介被刺受了重傷,秋雨一直到去官府裡當了人證才知道自己在事件中只是一塊抓賊的餌,慕容复雖然得到瓦市的建造權卻切實的失去美人心,秀清發現花簪後心口小鹿亂撞,眼看就要表明心跡,無痕一時腦熱出手將秀清強制隔離不許接近容園、最好離玉石越遠越好,卻反而害得玉石遭下人排擠⋯⋯
刀劍相向形勢危,手足情重責更重。
燕雀不識鳳凰意,玉面一怒為紅顏。
一騎高大的黑馬疾速奔來,馬背上是一襲淺藍襯月白騎裝的男子。
無痕回來了!
玉石第一個辨識出馬上的身影,於是鬆下手上的劍勢。
馬蹄越馳越近,一路衝進堡來,直到馬兒闖入爭執雙方之間,直到完全護住玉石身前,無痕才勒停下馬。
「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我傲龍堡的人竟拿著刀對付家裡的客人?」
無痕的聲調極其狠戾,充分顯現出他此刻的怒氣。
「啟稟二堡主,屬下只是執行大堡主的命令。」
護衛隊大隊長讓大家把刀收起來,不卑不亢的回答。
「魏森!」無痕喊。
「屬下在。」魏森不敢遲疑,立刻上前。
「你來說。」
馬匹讓人給牽走,無痕身子一動也不動,就護在玉石前方。
「回二堡主,大堡主今日下令全堡不許再追查採花賊的事,可是梁捕頭發現新線索,而三堡主也得到消息,說萬花樓今日收到採花帖。」
魏森一五一十的稟告。
「為什麼不向大堡主說明,而要硬闖?萬一出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無痕這話是對玉石說的,她又如何知道他方才在馬上的心情,深怕一不小心讓她有了損傷。玉石欲言又止,依舊是魏森來回答:
「大堡主下午帶隊出發去濟州了。」
「冷叔呢?」
「冷總管傳訊有事耽擱,今日暫留驛站。」
合該整件事就有這麼多的剛好與湊巧,無痕心頭一懍,高聲下令:
「好了,誰都不許再爭,從現在起,這件事由我親自決斷。一刻鐘內集結十人小隊,隨我進城。玉石,你回容園去⋯⋯」
「不,我也要一起去。」
玉石急著喊。
「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魏森,護送梁公子回容園,我沒回來之前,不許他離開。」
玉石本想再抗議,這時又一匹馬蹄奔近,馬背上的是曾小乙。
他人還沒下馬,就大吼:
「不好了!不好了⋯⋯三少爺,被採花賊刺傷了⋯⋯」
「什麼!怎麼回事?快說!」
聽見無介受傷,無痕眉頭皺得死緊。
「啟⋯⋯啟稟二堡主⋯⋯三少爺在秦姑娘房裡與採花賊爭鬥,結果被那惡賊刺傷,現在人先送到藥鋪去,目前還昏迷不醒⋯⋯」
小乙說到最後忍不住哽咽,他與陳賢一直等著無介想通後決定回堡,沒想到卻聽見萬花樓裡傳出打鬥聲,一衝進芙渠閣就看到無介渾身是血躺在地上,而秦秋雨正雙手壓在他的傷口上痛哭。無介的腰側被一劍刺穿了。
陳賢讓他留在現場緊急先幫無介止血,自己則飛奔去藥鋪敲門,找人回來替無介治療。等他們拆了門板將無介抬到藥鋪去,無介已經完全陷入昏迷。
「我現在立刻過去!」
無痕擔心無介,立即要人牽馬過來,這才發現玉石抓著他的袖子,同樣滿臉擔心。他放緩了語調,對玉石說:
「別擔心,我先過去看看,無介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我⋯⋯我就在堡裡等你,不管多晚,我等你回來。」
玉石強迫自己放開無痕衣袖。
她要他無後顧之憂,不要他還分心為她煩憂。
無痕點點頭,飛身上馬。護衛隊早已集結完畢,整裝待發。馬韁一扯,無痕疾聲交代立刻派人前去驛館請冷叔回堡,而後就領頭飛速策馬急奔進城。
—·—
賽媽媽和小影聽見異狀趕過來時,都被渾身浴血呆坐在地的秋雨給嚇壞了。她們以為她遭遇什麼不測,急著全身上下檢查看她到底哪裡受了傷,才知道她衣衫上、手上的血跡全都是無介留下來的。
傲龍堡的人來將無介帶走,慕容府的人興奮吆喝捉到了採花賊,這些紛亂已經進不了秋雨的耳朵,她耳邊迴蕩的,是無介氣若遊絲時仍微笑說著的話:
「秦姑娘,今天是我遇見你最開心的一天。因為我終於為你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事⋯⋯」
三少爺,你好傻,秋雨的清白何需你用命來拚呢?
無介陷入昏迷之前,仍喃喃念著:
「秦姑娘的命比我的重要多了⋯⋯只要秋雨沒事,我就放心了⋯⋯行了,別哭了⋯⋯」
無介的手無力垂下,他腰際汩汩流出鮮血,不管秋雨如何用力壓緊,溫熱的血液仍不停自她手中溢出,漸漸冰涼。
不值得的⋯⋯不值得的⋯⋯不值得⋯⋯
秋雨的淚水,同樣汩汩流著,無法止歇。
賽媽媽以為她嚇傻了,急著要小影去拿衣服來給她換上。小影隨手取來了衣架子上那套紅衣衫袍,好聲軟語的說:
「小姐,我幫你更衣。」
一見那入眼的紅就讓秋雨想起無介的血漫延了她的視線,她不禁哭喊著:
「不要⋯⋯不要⋯⋯我不穿這個⋯⋯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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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痕緊急到藥鋪確認無介的傷勢,所幸郎中已妥善處理,說傷口雖然位置兇險卻避開要害,實乃不幸中的大幸。只是無介眼下雖暫無生命之虞,但如果人不能醒,再來的結果就頗為難說。
安排了車馬,把情況暫行穩住的無介先送回堡去,幻兒自會接手後續照護事宜,交辦妥當,無痕隨後就帶著人趕往萬花樓,他倒要看這賽牡丹可以給他什麼解釋。
堅決表示不清楚事情經過的賽牡丹,一問三不知,無痕只能要求親自問秦秋雨,但賽牡丹顯得面有難色。
「二堡主,秋雨她⋯⋯她受了驚嚇,從剛剛到現在就那麼坐著不哭不笑不說話,我怕她受不了你的盤問⋯⋯不如⋯⋯」
無痕冷笑一聲,平靜的說:
「我三弟陷入昏迷、生死未卜,我不過是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不會擔誤秋雨姑娘太多時間。」
「可是⋯⋯」
賽牡丹語帶遲疑,又不敢出言得罪傲龍堡的二堡主,正在為難之際,秋雨的房門打開了。一襲素淡衣衫的她,看起來有點蒼白,也有點憔悴,哪裡還有萬眾囑目的花魁顏色?
秋雨紅腫著雙眼,輕輕的說:
「石公子請進,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秋雨定然言無不盡。」
兩人坐定,屋子裡彷彿還殘留著一抹清潔不去的血腥味。
無痕婉拒秋雨倒來的茶,只是開口:
「抱歉,叨擾秋雨姑娘歇息,無痕此番前來,是想知道到底昨晚發生了什麼事?還請秋雨姑娘坦然相告。」
秋雨略略點頭,回憶道:「秋雨昨晚送走紫君姑娘⋯⋯」
「紫君姑娘?」無痕問。
「就是被抓到的淫賊同黨。她假借歸還玉珮前來尋我,當時三少爺曾突然闖進來,我不疑有他,只道三少爺是草木皆兵,便把他趕走了。」
秋雨將昨晚的情況娓娓道來,語氣裡多了一些悔恨。
「這些我已經從屬下那裡知道了。既然我三弟已被你趕走,又怎麼會去而復返,及時將你從採花賊手下救出來呢?」
秋雨所說與小乙等三人的報告相去不遠,無痕繼續追問。
「我也不知道三少爺是如何得知採花賊行動,昨晚我送走紫君之後就上床歇息,等我被茶水潑醒,醒來看到三少爺擔心的眼神,那時採花賊已被他打倒在地了,可是突然間,又衝進來一個黑衣人,那個黑衣人弄醒那採花賊,催促他逃走。豈料那採花賊起身竟趁機拔劍,一劍刺中三少爺。我一切看在眼裡,想出聲警告,卻是什麼聲音都喊不出來⋯⋯」
秋雨陷入回憶當下,神情裡多了濃濃的焦急與哀傷。
無痕不想打斷她,只希望她能巨細靡遺把知道的一切全數說出來。
「三少爺本來就快要制服那惡人了,誰知道那黑衣人同夥竟撲上來替他擋了一劍,三少爺氣力用盡才讓他們給逃了⋯⋯我後來才知道,那個黑衣同夥,就是紫君。這一切根本就是個圈套,如果不是三少爺及時趕到,秋雨、秋雨已經⋯⋯」
話說至此,秋雨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秋雨姑娘能夠安然無恙畢竟是件好事。」
無痕的聲調依舊冷然,心裡卻明白無介所做的一切都只求這個目的。為了一個煙花女子,連命都可以不要,無痕心知三弟是為這個女人迷了心魂,卻是不懂那份情感竟已深厚到足以令無介如此奮不顧身。
美人落淚,照理應該心疼,應該安慰,可是,無痕心裡卻只掛心兄弟安危。假使無介真的就此清醒不過來,一切都是虛枉。
剛才底下的人來報,採花賊和他的同夥已經被官府抓入監牢嚴加審問,而剛巧就在巷子裡逮到他們的人,正是慕容复。整起事件聽起來就像個巨大的圈套,只有他那真性情的傻弟弟,莫名其妙為了秦秋雨身陷險境。
秋雨哭泣,不只傷心無介為她受傷,她更在昨晚徹底心寒的理解到,如果她沒了清白,她恐怕什麼都不是。旁人不會知道在傲龍堡的人趕到之前,慕容复也來了,她急著向他求救,但他根本不顧無介,只是拉起她衣袖,確認那守宮砂無恙。
在那一刻,秋雨深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心灰意冷。
為了捉到採花賊,可以棄傷重者於不顧。
清倌歌妓的清白價值,原來比人命還重要。
「石公子,三少爺⋯⋯三少爺現在怎麼樣了?」
秋雨猛地抬眼追問。
「多謝秋雨姑娘關心,我家三弟已讓人送回堡救治。無痕在此有一事相求,官府近日若請姑娘作證,還請姑娘看在我三弟為了你身負重傷的份上,當個人證。」
「秋雨自是不會推辭。」
「那就有勞姑娘了。」
無痕站起身,微一頷首,就告辭離開。
秋雨頰上的淚痕未乾,新的眼淚已然滴落,她第一次理解自身處境裡何謂真正的悲哀,明知三少爺為她負傷,情深意重,而她竟是連一聲請求探問都不敢開口。
在這世上,人人都說歡場無情,然而,無情的又豈止青樓裡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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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受重傷的無介被送回堡裡來,整個傲龍堡都提前清醒過來。
在冷叔還沒回堡之前,幻兒這位大夫人,起了穩定人心的重要作用。她讓人盡速將無介送回柳院房裡,雖然無介的傷口已經妥善包紮處理,但昏迷的他卻發起高燒,隨行的郎中只能先開幾帖藥劑,內服外用想辦法降下熱度,幻兒立刻命人去取藥煎藥,同時派人送訊去給無忌。
好不容易,冷叔趕回來了,由於知道無痕已經又上官府去探問情況,他在看過無介的傷勢後,什麼都沒說,只是滿臉寒凝向幻兒鄭重行了一個禮,就回正氣樓去坐鎮大局,安排後援準備隨時接應無痕後續的指示。
玉石站在一旁,她能體會冷叔現下的心情,就如同她此刻也只能握緊拳頭,就算緊到指甲都深陷入掌心之中,也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她很自責,假使她能夠更早一點發現、更早一點找到足夠的證據,也許無忌就不會下令停止巡查,他們說不定可以更早掌握歹徒的行動。說不定,無介就不會受到這麼嚴重的傷。
幻兒坐在無介床邊,喃喃說著:
「唉,這種時候,要是冷剛在就好了。玉石,你去歇息吧,怎麼說也折騰了一晚了。」
「沒關係,我等無痕回來,我也想知道官府那邊的狀況。」
玉石的一顆心還懸著,現下的她就算回容園去,也只不過坐立難安,是怎麼也睡不著的。
既然玉石堅持,幻兒也不再多說什麼。看著滿臉漲紅、渾身冷汗,飽受高熱折磨的無介,幻兒憂心的說:
「你說無介這傻小子,怎麼就對秦秋雨上了心?連命都不要也不打緊?」
幻兒幫無介換了額上的帕子。冰涼的帕子一敷上,無介才彷似穩定了一點。屋裡家僕丫鬟來來去去,玉石等到人少了才開口:
「無介對秋雨姑娘是認真的,他之前找我談過,親口說他喜歡秦秋雨。」
「無介的心思單純,一向不太關注男女之情,這一回他算是要栽在秦秋雨手上了。你看他為她受了這麼重的傷,神智都昏迷不清了,嘴裡還是一口喊著一個秋雨。唉,天底下好女孩那麼多,為什麼他看上的偏偏是秦秋雨?」
幻兒心裡糾結著,眉頭也緊鎖著。
「夫人是⋯⋯擔心秋雨姑娘的身分?」玉石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
「誰說不是呢?她人在萬花樓,現在又害無介受了這麼重的傷,我想無忌恐怕不會贊成他們倆在一起。」
雖說是家事,可是玉石畢竟不是外人,幻兒倒也不避諱的說出心中疑慮。
玉石點點頭:
「大堡主自然有其顧慮所在,但以玉石淺見,現在最重要的莫過於保全無介。只希望無介能及早清醒,脫離險境,其他的再慢慢談也不遲。」
「是啊。一切都只能等他醒來再說了。」幻兒說。
只能認真祈求無介能平安無事,事情才有機會可以有圓滿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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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堡內的紛亂一無所知的秀清,端了盤糕點,蹦蹦跳跳的闖進容園。這回她依著幻兒教她的做法試做了芙蓉糕,由於失敗太多次,令她頗是氣餒,今日好不容易有能見人的作品,她便急著挑了兩塊最得意的成果,趕著獻寶給玉石送來。
「玉石哥哥、玉石哥哥⋯⋯」
可是她一跨進玉石的房裡,卻沒有瞧見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屋子裡只有一個丫鬟在打掃。秀清問:
「我玉石哥哥去哪啦?」
「回秀清小姐,梁公子到柳院去了。」丫鬟回答。
「這樣啊⋯⋯」
秀清的笑臉垮了下來,她把糕點放在桌上,由於桌子上都是書冊紙張,她便想幫著收拾一下。結果,才把圖樣紙張收攏成一落,就看見她送玉石的荷包,孤零零的躺在桌上。小姑娘的心情立刻跌落谷底,秀清拿起荷包嘟著嘴說:
「這荷包他怎麼沒有帶在身上啊?」
突然間,書冊間一抹銀亮光芒抓住了秀清的視線,她仔細一看,是兩條細細的銀鍊。
「咦?這是什麼?」
她把那夾著銀鍊的那本書抽了出來,才發現那是一支小花簪。
「簪花?玉石哥哥這兒怎麼會有簪花?」
那支花簪通體銀芒,水滴形狀的簪首點點藍星琉璃,還垂了晶瑩墜鍊,看起來是挺雅致,只是似乎略嫌素淡了一點。
「難道說,是玉石哥哥買了要送給我的?」
秀清驚喜的想著,玉石哥哥怎麼會想到送自己花簪呢?難道說玉石哥哥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想藉著花簪表白?還是說他是拿來當作衣服和荷包的回禮?
在秀清的小腦袋瓜裡直覺認為,不管答案是哪一種,似乎都意味著玉石哥哥也對她有意思。一時間,秀清的心裡冒出了好多好多甜甜暖暖的蟹眼小泡,悄悄的臉紅害羞。她心想玉石哥哥就是這樣的人,低調溫文,他肯定是不好意思說出口,才會想要借簪花來表白。
秀清甜甜的笑了開,她拿著簪花左瞧右看,喃喃自語:
「可惜這花簪實在太素雅了,跟我的打扮不好搭配呀。」
可是,這點『可惜』很快就讓秀清給排除了,她把簪花貼近胸口說:
「反正,只要是玉石哥哥送的,我都喜歡!」
她歡天喜地的就想這麼一路轉著舞步快些回自個兒房裡去照鏡子試戴,可沒走兩步,她又折了回來。
「還是等玉石哥哥親自送我好了!」
她悄悄把那支簪花再夾回原來的書裡,自衣襟裡抽了條帕子蓋住桌上那盤芙蓉糕,然後轉身問那個打掃到現在還在打掃的丫鬟說:
「對了,你剛說玉石哥哥去哪了?」
「回秀清小姐,梁公子到柳院去看三少爺了。」
「去柳院看無介哥哥?無介哥哥怎麼了?」秀清納悶,料想與其在這裡問丫鬟問一句答一句,不如自己去瞧來得更快些。「算了我自己去找他們好了。謝謝啦。」
秀清踩著輕快步伐,蹦蹦跳跳的往柳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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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痕回堡的時候,身後還跟著一名大夫,是不久前剛到伏龍城落腳的名醫,據說專看各樣外傷,特別擅長施針用灸,也甚懂筋骨調養。沒辦法,冷剛不在,家裡就少了足以信賴的良醫,無痕倒不是信不過先前的郎中,只是事關無介的安危,能多幾分小心和驗證,終究不是壞處。
「大夫,請隨無痕前往柳院,務必再三仔細確認我家三弟的狀況。只要我三弟能清醒康復,傲龍堡定當不會虧待。」
無痕略帶心急的大跨步,讓那背著醫箱的大夫只能三步併成兩步趕緊跟上。打從答應這石家二堡主到傲龍堡來,一路就這麼不得不跟著緊趕慢趕的大夫,略喘著氣說:
「二堡主請放心,在下定當勉力為之。」
一路行到柳院,無痕看幻兒和玉石神色凝重一坐一站的守在無介床邊,心裡一緊,問:
「無介的狀況怎麼樣了?」
幻兒搖搖頭說:
「剛剛小廝已經替他擦過藥澡了,還是昏迷不醒,高燒不退。」
無痕立即示意太夫上前:
「大夫,請你盡快看看我三弟的狀況。」
那大夫解了醫箱,坐在幻兒讓給他的位置上,仔細替無介診脈,又詳細看過了傷口的包紮狀況。好不容易等到大夫罷了手,無痕才開口問:
「大夫,怎麼樣?我三弟沒事吧?」
「三少爺的傷幸虧沒有傷及臟腑,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大夫的話,讓大家聽了好不容易能鬆口氣,總算是能安下一點心了。
可是幻兒還是擔心,問大夫:
「那無介怎麼還是昏迷不醒呢?」
「三少爺所受的刀口太深,而且失血過多,所以現下身體還很虛弱,幸好,三少爺的底子好,我待會兒先替他扎穴用針,讓他寧神休息,再搭配湯藥調理,應該很快就能清醒。只是,這之後怕是要長期好生靜養才是。」
大夫仔細盯囑了一些照料時要多加留意之處,幻兒聽了讓人緊忙先帶著大夫去開立藥方、派人抓藥,同時也幫著打點等會兒針灸診治等需要的東西。
無痕坐到無介床邊,眉宇不開。打小這個弟弟一直都是健康的孩子,總是活蹦亂跳的,可如今,他卻慘白著臉,閉著眼,夢囈似的胡言亂語,儘管聽不甚清他喊什麼,無痕知道,他就是不斷喊著同一個名字。
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這就是聽人說的一見鍾情嗎?為了幾面之緣的女子,可以連性命都豁出去?
無痕側身看了始終待在身旁的玉石,覺察出她正緊繃著身子,微紅眼眶望著他與無介,無痕心想這丫頭也必然是同冷叔一般,把無介受傷的責任全攬歸到自己身上了。
無痕正想說點什麼安慰玉石,無介突然揮舞著手,高喊起來:
「秋雨⋯⋯秋雨⋯⋯快跑!有採花賊!⋯⋯危險⋯⋯快跑⋯⋯」
「三弟、三弟,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無痕只能壓制住他、柔聲安撫他,讓他平靜下來。
就在無介好不容易安穩下來,一陣女聲脆嗓響起:
「玉石哥哥、玉石哥哥⋯⋯玉石哥哥,原來你在這兒呀,我剛才還去你房裡找你呢!」
玉石見無痕眉頭一皺,立刻拉住秀清,把食指豎在嘴上,讓她小點聲。
可是秀清的聲量即使放輕了,還是很響。她好奇的湊近無介床邊,一看見無介的狀況,立刻驚呼:
「天啊!無介哥哥怎麼會傷成這樣?無痕哥哥,他還能好嗎?」
如果可以,玉石真的想伸手捂住秀清的嘴,這小丫頭口無遮攔慣了,也不懂得看臉色,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無痕鐵青著臉,聲調倒是平穩的說:
「放心吧,老三能挺過去的。」
這時,無介又喊了起來,反覆喊的依舊還是「秋雨」這兩個字。
秀清聽著這名字耳熟,心裡琢磨著無介到底是喊誰,很快的,她想到了:
「秋雨?秋雨不就是萬花樓那個妓女的名字嗎?⋯⋯」
這下子,連幻兒都皺起眉,覺得自己不出手不行,於是她走過來,拉起秀清的手:
「來,秀清,你來,大嫂跟你說個事⋯⋯」
說著說著就把秀清給帶離無介房間去。
無痕輕聲在無介耳邊說話,繼續拍撫著,興許是他的聲音讓無介安心,總算慢慢讓無介靜了下來。
旁觀這一切,玉石的心糾結著,她從來不曾見到無痕有過這般神情,帶著憂慮,帶著怒氣,帶著焦急,這是她第一回真正感受到家人在他心中的份量是絕對無可替代的,是遠遠勝過一切的,是他會豁出性命去守護的。
望著他微駝的肩,她的心好疼,好想伸手觸碰他,抱住他。
玉石正想伸出的手,在大夫與其助手於丫鬟引領下去而復返,準備替無介下針治療之際,只能強行收回,握在心口。
無痕站起身來,瞧了大夫動作熟練、仔細,便交代了隨侍一旁的丫鬟,留意大夫他們看需要幫什麼忙,有任何狀況,立刻通報。而後,他示意玉石隨他出了無介房門。
進了院子裡,他們看見幻兒拉著秀清說話,走近了就聽見:
「哇!英雄救美耶!無介哥哥真是太帥了!」
秀清滿臉崇拜,她最喜歡聽故事了,富家公子為愛不惜犧牲,捨命守護,實在太感人了!幻兒見她那副模樣,忍不住打趣的問:
「你該不會因為這樣,又要移情別戀了吧?」
秀清一面嬌嗔著「唉喲,嫂嫂!」,一面偷偷瞄著無介房間的方向,發現無痕與玉石正朝她們走來,羞紅著臉頰,賴著幻兒撒著嬌,說:
「嫂嫂你胡說什麼呢,別教他們給聽見了呀⋯⋯」
秀清特別擔心要是玉石聽了產生什麼誤會可就糟了。
幻兒見無痕與玉石來了,正想開口問問無介的狀況,秀清在邊上一副欲言又止,臉帶酡紅的喃喃說著:
「大嫂⋯⋯你說一個男子替女子買花簪⋯⋯代表什麼呀?」
秀清邊說,邊偷偷瞧著玉石,她就覺得玉石哥哥真是太老實了,他要不說喜歡她,要不快點表白他的心意,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拿到她的花簪啊?想著想著她就忍不住想問問幻兒這個過來人的意見。
聽見秀清提起「花簪」二字,無痕與玉石瞬間警戒起來。相互對望了一眼,彼此心裡都納悶著一件事:
她是怎麼知道簪花的事?
「男子幫女子買花簪?那自然是表示這男子對女子有意啦!」
幻兒直覺反應給秀清的回答,更像是驟然自天際打落了一記響雷,敲得無痕和玉石面面相覷。
玉石瞬間紅了臉,有些不能淡定,不覺閃避了無痕的目光。
表面若無其事的無痕,心裡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時間紛亂雜沓得理不清思緒,他望見玉石微紅的耳際,更不知該從何說起。
那簪花是⋯⋯那簪花不是⋯⋯不,我的意思是⋯⋯
幻兒瞧瞧秀清,又瞧瞧玉石,見兩人那一個害羞、一個尷尬的模樣,突然間,她把幾件事給聯想到一塊了,她喊:
「怎麼?你不會是⋯⋯」
幻兒還沒說完,秀清就急忙打斷她。
「沒事沒事沒事⋯⋯大嫂,我先回去啦!」
秀清又嬌羞的偷瞄了玉石一眼,而後腳步輕快的奔離柳院。她可不要破壞了讓玉石哥哥親自送禮的計劃呢!
望著秀清的背影,現場三個人神情各異,心思也各不相同。
幻兒走到無痕身邊,伸了手肘推推他,問:
「喂,無痕,你剛才聽見秀清說什麼了嗎?」
幻兒邊說還邊意有所指的看了玉石一眼,表情極富興味。
「呃⋯⋯我去問問⋯⋯」
無痕四兩撥千金,領先追了秀清的腳步出去。臨去前,不經意的與玉石視線交錯,欲言又止。玉石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可千萬不能讓幻兒瞧出什麼異樣來才好。擔心幻兒把矛頭轉移到她身上,玉石急忙先對幻兒雙手一揖,推託說要回容園去查明線索,接著也快步離開柳院。
幻兒一見眾人觸及這棘手話題,個個忙不迭的逃跑,這其中必然問題不單純。她心想:
「想不到玉石竟然會送秀清簪花?這可古怪了,再這麼下去會怎麼發展啊?這玉石忽男忽女的,到底無痕和秀清,他是要男要女呢?真是亂了套。」
幻兒當然也有追上去問個清楚的念頭,但眼下無介的狀況還沒穩定下來,她這個大嫂有責任得小心看顧。
唉,無忌,你倒是早點回堡裡來吧,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大家真的很難應付得過來呀。
幻兒心裡直昐著她那為了煤礦生意遠赴濟州的夫君能夠早日歸來。
—·—
無痕踏進容園,一路尋到了秀清房間前的小院,才看見那小丫頭摘了一朵粉色木芙蓉,正坐在亭院石椅上,靜靜瞧著花發呆。這倒是無痕未曾見過的秀清模樣,在他的印象中,秀清總是蹦蹦跳跳、活力十足,彷彿對什麼都有著滿滿的好奇心,何曾像今日這般,靜美安適,若有所思?
無痕心裡有著些許不安的直覺。這秀清到底是發現了什麼?又誤解了什麼?如果秀清真是發現他幫玉石買的那簪花,那⋯⋯
心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眼下也只能小心試探了。要是不快些搞清楚到底秀清所說的簪花是怎麼一回事,他這兩天怕是難以安眠。
「哎,秀清,你呀,跑得可真快,我這緊趕慢趕才追上你⋯⋯」
無痕露出笑容,扮出春風玉面,彷若不經意前來聊天的態勢。
秀清聽聞到叫喊,先是露出驚喜的笑靨,可一看來的人是無痕,她的喜悅明顯打了好大的折扣。
「搞了半天追我的人是你啊,說吧,有什麼事?」
難得遭遇這等待遇的無痕,摸了摸鼻子,尷尬得揚揚嘴角,說:
「那個⋯⋯」
無痕開了口,才發現自己實在是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說多了,怕秀清又聯想了別的誤會,可說少了,又怕秀清根本聽不明白。
「哪個?」
大咧咧的秀清果然是受不了石二少的吞吞吐吐,立刻沒耐心的反問。
「⋯⋯簪花⋯⋯」
豈料這兩字一出,秀清聽了馬上跳起來,急著追問無痕:
「你是怎麼知道簪花的事?」
秀清邊說還邊偷偷看了左右,像是深怕秘密被人聽了去。
無痕被秀清的反應攪了亂,反而不解其由,只好回問: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簪花的事!」
「我看到的啊!你呢?」
秀清一副既然無痕也知道了就沒什麼好瞞的模樣,很快就爽快的跟無痕討論起來。
看到的?
無痕臉色不豫,心裡琢磨著秀清到底看到什麼?該不會那天她也剛好人在現場吧?天啊,還有誰瞧見?
心下疑問才起,無痕立刻暗自啐了自己一句:那日瞧見的人還會少嗎?
滿大街人來人往,偏偏還遇上慕容复⋯⋯
回想起那一日,在伏龍大街上,玉石換上女裝,他買了簪花,簪花大娘討好的說著讓他快點幫夫人戴上,還說他選的簪花最襯他夫人這樣的大美人,於是他昏了頭⋯⋯
「哦──我明白了!」
秀清笑得好開心。
「你明白什麼?」
無痕問得很捉急。
「你和玉石哥哥⋯⋯」
只見秀清左手一揚,右手一帶的,兩根食指靠了近,成雙成對的,看得無痕腦內哄響。
天啊,難道真讓秀清給發現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我⋯⋯」
「你和玉石哥哥一起買的!因為玉石哥哥覺得你比較瞭解我,所以讓你跟他一起買了送給我的,對不對?」
「這⋯⋯」
看著秀清那般自顧自的推衍了故事段子,無痕真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或許值得稱慶的,是秀清應當沒有見著那天的場面。
「不過無痕哥哥,我覺著你也不是那麼瞭解我,否則你怎麼會選一支那麼素的簪子送給我?不過心意到了,可以,謝謝。」
小丫頭,你想多了唄,那簪子我可不是特意挑來送給你的!
「反正呢,只要是玉石哥哥送的,我就喜歡!」
秀清那小女兒嬌態,突然看得無痕有點心驚。
「無痕哥哥,我覺得我要鄭重的向你道歉,我原本以為因為我跟玉石哥哥比較要好,冷落了你,讓你心裡很嫉妒呢。現在看來,你也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嘛,我現在想清楚了,既然你想開了,玉石哥哥要是不好意思開口,那由我挑明也無妨⋯⋯」
「挑明什麼?」
難道秀清真的對玉石⋯⋯我的天啊,姑奶奶,你就別再來添亂了好不好?你無痕哥哥真的很忙、真的很多事要做⋯⋯
「就是跟他說,我很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想要跟他成為一對兒⋯⋯」
不成,不能再放任秀清這麼待在玉石身邊,萬一她鬧騰起來,說不準會掀了玉石的秘密⋯⋯
無痕不及多想,伸了手就捉住秀清的手腕,好言相說:
「我說秀清啊,你說你來傲龍堡也好一陣子了,一直都沒好好玩過是不是?走,今天無痕哥哥就帶你出堡去,好好的玩一玩。」
為了幫玉石守住秘密,今天你無痕哥哥就算是豁出去了。
「哎呀,無痕哥哥,人家女孩子長大了,手是不能亂摸的!」
無痕被秀清的話給驚得愣住了,一覺察秀清的手微微掙扎,無痕忙不迭的鬆手,就怕小丫頭再多說了什麼。
人家女孩子長大了,手是不能亂摸的!
人家女孩子長大了,手是不能亂摸的!
⋯⋯
那⋯⋯如果從頭到腳都摸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