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十一點,君奉天結束了工作,開車回家,夜晚的車流量極小,所以他的車速也快了許多。 他打了方向燈,正要轉彎,突然一道黑影從前方不遠處落下,硬生生嚇了他一大跳。 君奉天連忙踩煞車,在安靜的夜裡製造出刺耳的輪胎磨擦聲。 他皺起眉,收斂心神,透過擋風玻璃向外觀察,發現前方似乎有一個人倒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很確定自己沒有撞到人,而且,剛剛那個「人」是從上面掉下來的,他很確信這一點。 馬路兩旁最高的是行道樹,可見那個「人」也不是從什麼建築物頂端跳下來尋短的。 考慮了半分鐘,君奉天決定下車一探究竟,不管如何,先看看那個人有沒有事再說。 他將車駛到路旁暫停,帶著手機下車,抱著些許警戒慢慢朝那個人靠近。 是個人沒錯。 不過,這初夏的氣溫,對方竟穿著一身像是棉襖的衣物,似乎不太合理,且衣物的材質與做工的精緻程度,看起來價值不菲。 「你還好嗎?」暫壓下滿腔疑惑,君奉天站在離對方一步之遙處,出聲試探。 沒有任何反應。 君奉天再走近半步,又問:「有聽到我說話嗎?」 等待了數秒,對方仍舊毫無動靜。 他一個箭步,在那個人的身畔蹲下來,先將對方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無論是外表、打扮、穿著,都給了他深深的疑惑。 看起來不像生活在這個地方的人。 但,確實是個人。 既然是人,他就沒有棄之不顧的道理,畢竟是一條人命。 君奉天探了探對方的鼻息及頸動脈,氣息雖然有些薄弱,但好歹還活著。 他再嘗試著叫喚對方幾次,未果,於是打手機叫了救護車。 等待救護車期間,他仔細觀察對方,這張秀氣俊美的臉孔,頂著一頭複雜的髮飾,再搭配一身華麗的服裝,實在有濃濃的違和感。 莫非,這人是個演員? 可是,四周一片闃靜,不見其他劇組人員。 再者,對方掉落的地點也很詭異,按照他的推理,此人除了從行道樹墜下,要不就是從天而降。 前者雖然奇怪了些,至少比後者合理,但兩者都令人匪夷所思。 救護車來了,醫護人員帶來擔架,把一身奇裝異服的年輕人小心翼翼的抬上去。 由於君奉天是通報者,因此被要求同行上醫院一趟。 「好。」他也很配合。 把車子停到停車格後,他便上了救護車,守在昏迷不醒的年輕人旁邊。 或許是車子晃動的緣故,一段路後,原本不醒人事的年輕人,竟然幽幽轉醒,掀了掀眼皮,眼睛掀開一條縫。 「你還好嗎?」君奉天有點意外,可聲音十分沉穩且冷靜。 這是…… 「亞、亞父?!」 玉離經沙啞虛弱的喚道。 「嗯?」君奉天發出疑惑的單音。 玉離經努力將眼睛再睜大些,映入眼中的,確實是他所熟悉的五官及臉孔,可是,他的頭髮、裝扮卻顯得奇怪。 「亞父……這裡是哪裡?」 玉離經頭痛欲裂,思考能力也還沒能正常運作。 「你叫我什麼?」君奉天態度嚴肅且疏離。 那冷冰冰的聲音,讓玉離經心頭一緊。「亞父──」 「你認錯人了。」君奉天的語氣毫無溫度。 「亞父……」最敬愛的亞父竟然不認他,這讓玉離經心裡很受傷。「你是不是覺得我失敗了,丟了你的面子,所以沒資格這樣喊你了……」 君奉天壓根聽不懂他所指為何,一時也無法回答他。 「亞父,是我不自量力,單槍匹馬去找鬼麒主決鬥,才落得如此慘敗的下場,我以為……咳咳咳……」話未竟,玉離經劇烈的咳了起來,甚至嗆出一口血。 「先別說話了。」見他情緒激動,君奉天試圖安撫他。 玉離經卻堅持把話說完。「我以為自己已是必死無疑……萬沒想到,竟僥倖活著見到亞父你……這是蒼天對、對我最大的恩賜。」 他沒頭沒尾的一段陳述,君奉天一句也沒聽明白,心想,他是不是入戲太深,分不清現實與虛構? 「你先好好休息。」君奉天的語氣強硬了些。 即便傷重,意識仍處混沌,玉離經還是感受到他的不悅,於是遂其所願,不再多言。 能再見到亞父,同他說話,便已心滿意足。 只是,恍惚間,他又想起,依亞父高深的功力也救不了他嗎?他們現在搭著車要前往何處? 想著想著,玉離經又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由於傷患身上沒有足以證明身分的證件,君奉天只好幫他代辦住院手續,也押了一筆訂金在醫院,院方會等對方醒來,問清楚他家人的聯絡方式,這樣他的救人之舉就算結束。 *** 事隔一天,君奉天突然接到醫院的來電,告知他那天他救來的傷患,醒來後沒多久就不見蹤影。 由於對方身分不明、言行有異,所以院方報了警,如果那個人有去找他,希望他能聯繫警察,並且要他小心對方對他做出不利的行為。 君奉天掛上電話,心頭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他和那個年輕人,似乎還會再見面。 他也好奇,究竟對方為何口口聲聲喚他「亞父」? 那人說話的內容雖然莫名其妙,可是口條分明,煞有其事,給他的感覺倒不像是精神異常之人。 一星期後,他的預感成真。 在公司大樓的停車場,他專屬的停車位,那個行蹤不明的年輕人,貿然出現在那裡。 他那襲不合時宜的紫色衣袍,被襯衫和牛仔褲取代,頭上奪目的髮飾也已經不見,長長的頭髮俐落的紮在腦後,乾淨俊秀的臉孔滿是欣喜。 看樣子,對方是專程來這裡等他的。 「亞父!」玉離經的雙眼登時一亮,迎了上去。 君奉天定住腳步,不閃不躲。 「亞父,我總算找到你了。」玉離經喜出望外,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君奉天微瞇起眼,不疾不徐地問:「為什麼喊我亞父?」 玉離經一怔。「因為……你的長相。」 當他從醫院醒來,發現四周環境已超乎他的想像與理解,還不時有人過來問他關於他的種種,家人、電話……等等,他的家人唯有亞父,電話是什麼,他聽都沒聽過,自然答不出來。 為何昏迷在路上?他說和人決鬥,重傷後被捲入一個黑洞之中,醒來後接觸的就是這麼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他這番話,引來一群人的質疑。 他堅持說要等他亞父來,可是那些人卻說要帶他上警察局。 察覺到不對勁,他便找機會乘機逃走。 他也發現,在這裡,他失去了用武的能力,內力喪失,真氣不再。 數日以來,他像隻過街老鼠般躲躲藏藏,幾經觀察與了解,他慢慢接受自己身處異邦的處境,既然是異邦,那麼有那麼多他從未見過的事物,也顯得理所當然。 他的首要目標,就是找到亞父──或者說,神似亞父的男人。 因為身體尚未完全康復,走了那麼長的路實在累了也餓了,他走進當鋪,典當了黃金製的頭飾,換了當地的金錢,問了當鋪老闆能夠投宿的地方,只是找了幾家店,全都要他出示證件,他實在拿不出來。 連日來,他都住在公園裡,幸好天氣熱了,沒有凍死的擔憂。 幸好他的適應力和學習能力都不錯,很快摸熟了這異邦的生活方式,以及獨特的種種「工具」。 他用了頭飾換來的錢,添購了這裡常見的衣物,複雜的髮髻也梳理成最簡單的款式,這是融入當地生活的第一步。 再然後,他開始調查他的亞父──那個長得和他亞父如出一轍的男人。 總算被他找著了,等到了。 君奉天靜靜望著眼前的年輕人,他的眼神閃著光芒,流露出一股聰慧。 「我跟你亞父長得很像?」他問。 「一模一樣。」玉離經微笑。 「為什麼從醫院逃走?」 「因為我說不清自己的身分與來歷,他們似乎想把我抓起來。」 「來找我,不怕我跟他們做一樣的事?」 玉離經沉吟了幾秒,答:「你不會。」 君奉天輕輕哼了聲,未置可否。 「我希望你能收留我。」玉離經提出請求。 「你膽子不小。」君奉天沒有直接拒絕。 「讓我留在你身邊,我可以做任何事。」玉離經語氣堅定。 君奉天斂眸低語:「我不需要誰來幫我做什麼。」 「亞……」玉離經收口。「至少,等我找出回去我原本地方的方法,等找到了我就離開,算我求你。」 君奉天盯著他好一會,鬆口道出決定:「一個月,不管你有沒有找到,都必須離開。」 玉離經笑開來。「謝謝!」 「名字?」 「玉離經。」他報上名字。「先生如何稱呼?」 「君奉天。」 聞言,玉離經不由得為之一震! 竟有如此巧合?! 他的救命恩人,不但外表和亞父無二致,連名字也一模一樣! 「上車吧!」君奉天按下遙控鎖,走向駕駛座。 玉離經連忙回過神,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