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巨星麥可.傑克遜(Michael Jackson)有一首歌〈黑與白〉(Black or White),歌曲好聽,歌詞更深刻。其中有這樣一句:「I'm Not Going To Spend My Life Being A Color.」 我不願終我一生當一個顏色。這句歌詞對於美國的種族關係從人的立場進行了深度思考,它的意思是呼喚每個人不應只看到自己的膚色,只扮演這膚色所賦予的社會角色,更應該看到這膚色下獨立的,平等的,超越的人格。
這樣一句歌詞,居然在今天的台灣也有啟發性。台灣社會幾乎每一個人都有一個顏色:或者是藍色,或者是綠色,這顏色不在皮膚上,而是我們支持的政黨屬性。台灣人說話思考,投票投資,都跟這顏色有關。沾染上這兩個顏色,有自願有被迫,有主動有消極;即使自認無色的,其實也多多少少沾上了一點。
兩個政黨輪流享受這顏色給它們帶來的選舉利益,生怕失去,緊緊抓住,甚至變本加厲,深化自己支持者對這顏色的認同與依賴。因為只要這樣的認同存在,他們就能得到支持;而獲取這種認可的捷徑是靠激情,靠恐嚇;理性的政策又通常最難產生壁壘分明的效果。因此這兩個政黨也就無需真正思考何為反省進取,何為國家最大共同利益,台灣也就在這樣的政黨政治中原地踏步——我將此稱為藍綠困局。
國民黨黨主席當選人吳敦義。Photo source : 吳敦義臉書。
其實,如果允許自己心平氣和,大多數台灣人對於兩個政黨都有支持的原因,也都有批判的理由。政黨的領導人和他們的黨員支持者並不該被劃上等號,仇視對方支持者更顯荒謬。
如果我們的情感屬向與某一政黨的歷史息息相關,那麼就更可以找到充分的理由消弭對立。也許你無法接受今天的國民黨政客群們的不思進取,腐朽的政黨文化,以及在這種惡質文化中湧現出一大群政客們的自私自利,但是你也絕不該忘記這個黨當初曾經有過孫運璿,趙耀東,李國鼎;在當初的專制者利用黨國不分的體制維繫其權力的時候,同樣有無數的熱血青年,為報效國家而投身這個黨,而且這些人今天仍然是台灣的社會中流砥柱。
也許你無法接受今天的民進黨在得到人民付託之後快速腐化,為了權力操弄族群議題,不惜製造台灣社會嚴重對立,而且至今不知反省;但你也絕不該忘記在肅殺的專制時代,正是這個黨曾有一群為了理想、為了自由不惜犧牲,才建立了今天台灣令世界矚目的快速及和平的民主化。
然而,在今天的這個困局中,壁壘分明的藍綠陣營卻在日益幫會化,成為某個陣營的支持者幾乎必然等於要仇視另一個陣營,忽視自己所屬陣營的任何錯誤乃至荒謬之處。比如說,如果你覺得賴清德是個清廉有為的市長,願意把票投給他,就不能質疑陳水扁的貪腐,也不能去質疑民進黨是否在失去政權後深刻反省當初的族群政策是否得宜;反之,如果你覺得兩岸經貿關係十分重要,你就不該挑戰國民黨兩岸政策制定者們與對岸過於密切的往來是否得宜,也要對藍營高層的惡質政治角力視而不見。
即使願意堅信自己無色的人,到了選舉期,話題的選擇性就會浮現,也都會變成只對某些議題特別在意。
2016年總統大選的造勢晚會。Photo source : 張國耀
所謂網路鄉民的表達方式也加劇這種分化。就像推特,噗浪或微博,每個發言者都在尋找最能引起興奮和共鳴的表達內容,而一百多字的簡短表達,通常也只能表達一個簡單的意見,簡單的情緒。同一事件的第一性意義被無數次的轉發過程中擴大到極限,而同一事件的第二性第三性意義完全得不到應有的嚴肅對待,失去平衡思考的空間。
這種現象與公民的素質,媒體環境,政黨及代議士的品德都有關係,而且互相影響。選民不願思考,喜歡刺激,媒體就愛羶腥狗血,政治人物就會瘋狂表演,政黨被自己的民選公職脅迫,提名取向以及端出的政策也就更加民粹,選民又被更加催眠。在這個過程中,理性思考,文明討論就日漸失去市場。台灣在日復一日的非理性情境中越陷越深。
政黨和代議士為爭取權力,只需煽情求得認可;犯了過錯,只要顏色符合,也能被自己的支持者原諒。可以想像,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他們哪裡還需兢兢業業,積極進取?而選民在這種非藍即綠的選擇下,還怎麼可能平心靜氣地作出更理智、更嚴肅,也更厚道的取捨?台灣,怎麼可能向上提昇?
這就是今天台灣的藍綠困局。政黨代議士以及嗜血媒體在互相依賴互相傾軋的關係中能否自己走出這困局,我不抱太大希望。太陽花學運之後三三一當日幾十萬人不分藍綠走上街頭,以及台北市長素人無黨籍柯P的當選,卻讓我看到了走出這困局的最大希望,也很可能是唯一希望,是對於這困局越來越焦躁的選民「不願終我一生當一個顏色」的抉擇,是台灣突圍,並最終走出這困局的方向所在!
(本文發表於2014/12/03。新作者吾爾開希的計畫即將上線,歡迎支持及訂閱。)
封面圖片來源:蔡英文臉書
編輯:熊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