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舌與對抗 Vol 1:音樂解放情慾,爭取「唱」所欲言的權力

2017/03/1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當我們記得1988年N.W.A因為一首〈Fuck Tha Police〉,而被美國聯邦調查局盯上,甚至在表演前號召大批警力,明白地向他們表示:「若N.W.A在演唱會上敢唱〈Fuck tha Police〉這首歌,那他們會依據聯邦法律進行逮捕。」時,我們更該記得在1989年有另一組來自佛羅里達州的饒舌團體,他們遭遇了不亞於 N.W.A 所受到的待遇。
而這個故事要從一位極度痛恨電玩與饒舌音樂、具有種族歧視的白人律師,與一張讓南岸饒舌響徹雲霄的專輯講起。
現年64歲的Jack Thompson,是一位出身於俄亥俄州的白人律師,同時也為「American Family Association」(美國家庭協會,一個極為反對同性婚姻,以及任何與色情相關事項的非營利組織)的代表律師。Jack Thompson視「將所有饒舌歌手都關進監獄裡,並且重新教育」為其生涯的目標之一,同時也不斷呼籲社會應該消滅《俠盜獵車手》《真人快打》等充滿暴力畫面的電玩遊戲;我們可以說,Jack Thompson理想中的美國社會必須是完全沒有任何色情、暴力與任何不合乎他個人道德標準的東西;延伸來看,Jack Thompson是一個以典型白人菁英角度審視社會的種族歧視代表者。
1989年,出身於佛羅里達州邁阿密Dirty South始祖級團體之一的「2 Live Crew」,發行了他們生涯中最為賣座的專輯《As Nasty As They Wanna Be》,這張專輯不僅登上了美國告示牌的No. 29,更成為80年代當時首張銷售超過百萬的南岸饒舌專輯,同時也帶動了Dirty South的這股風氣,使饒舌版圖不再只由東西兩岸所盤踞。然而,《As Nasty As They Wanna Be》其中的一首歌曲〈Me So Horny〉,卻徹底惹毛了擁有道德潔癖的Jack Thompson。〈Me So Horny〉中充滿了露骨的、與性愛直接相關的歌詞,例如:
坐在家裡老二硬得不得了
Sitting at home with my dick on hard
或是
如果妳不去跟妳爸講我就不會跟妳媽打小報告
I won't tell your mama if you don't tell your dad
我知道要是他看到妳那被我操翻的小穴時會有多想吐
I know he'll be disgusted when he sees your pussy busted
而且妳媽要是知道我玩弄妳的屁股她一定會氣瘋了吧?
Won't your mama be so mad if she knew I got that ass?
以及
說真的,直到遇見我以前妳還是個處女
It's true, you were a virgin until you met me
我是第一個能讓妳慾火焚身又溼答答的男人
I was the first to make you hot and wetty-wetty
妳告訴妳爸媽說我們要出去
You tell your parents that we're going out
不過不是去看電影,而是直接去我家
Never to the movies, just straight to my house
保守的美國家庭協會認為,光是替這張專輯貼上「Parental Advisory」(也就是饒舌專輯封面上幾乎都會有的黑白標示,通常都是在專輯封面的四個角落)根本不足已警告社會大眾這張唱片有「多下流、多淫穢不堪」,因此,身為美國家庭協會首席道德悍將的Jack Thompson出馬了!

第一張「被認定為猥褻品」的專輯

對於這樣讓他忍無可忍的淫蕩歌曲與下流歌詞,他動用所有關係來圍堵2 Live Crew,甚至說服了當時的佛羅里達州州長Bob Martinez與地方法院的法官Jose Gonzalez 一同下達了一道命令,該官方的命令宣稱「《As Nasty As They Wanna Be》這張專輯符合美國法律對於猥褻品的認定要件,將禁止整個佛羅里達州任何一間唱片行販售該專輯」。
這是美國史上第一次有「音樂專輯被認定為是猥褻品」,也是白人想要打擊黑人文化綻放的絕佳證據;想當然爾,2 Live Crew 無法接受這樣的州命令,他們聘請了律師提起訴訟。
在這項荒謬無比的法令公布兩天後,有一位名為Charles Freeman的音樂零售商,遭受臥底警察的釣魚而販售了《As Nasty As They Wanna Be》因此被逮補。在 Charles Freeman 遭受逮捕後沒多久,三位2 Live Crew的成員因為受電台主持人Tony the Tiger之邀,在佛羅里達州的Club Futura 進行《As Nasty As They Wanna Be》專輯內歌曲的表演,也旋即遭當地埋伏已久的警方逮捕。
1989年到1991年,雖然符合白人道德標準的歪曲法令風聲鶴唳般地在佛羅里達州執行著,但是卻打不垮黑人用自己的方式爭取他們文化的表達自由,各地電台仍然持續播送著〈Me So Horny〉;在這段期間內,美國代表性色情雜誌之一的《SCREW》與其主理者Al Goldstein(已故),率先發難聲援2 Live Crew,並且夥同了出版業的各方人馬,向政府表達了他們由論自由的權利。
Al Goldstein認為:「既然色情雜誌可以被認定為合法販售的刊物,為什麼用音樂的方式去呈現時,卻被列為猥褻品?」這項對於道德上的辯論,也引起了美國社會開始思索:「甚麼樣的東西符合『猥褻品』的標準?」
2 Live Crew的這宗官司一路打上了聯邦法院;1992年的亞特蘭大,美國聯邦第十一巡迴上訴法院(United States Court of Appeals for the Eleventh Circuit)推翻了地方法院法官Jose Gonzalez以及佛羅里達州最高法院的判決,認定上述禁止販售的命令徹底違反了美國自由民主的核心價值,同時也是對於人民言論自由的戕害。

終於能藉由音樂暢所欲言

1992年5月8日,判決獲勝的隔一天,當時的核心成員Luther Campbell在接受洛杉磯時報訪問時表示:「這不只是2 Live Crew的勝利,更是整個音樂產業的大獲全勝」。糾纏長達三年的官司,終於在聯邦巡迴法院的判決之下取得應有的正義,同時也開啟了社會上許多辯論,各界人士紛紛討論起「在音樂中,藝術表達是否該有所限制?」那麼Jack Thompson對於美國聯邦第十一巡迴上訴法院的判決有甚麼反應?他只對記者淡淡地說了一句:「我感到徹底失望。」2008年的7月,佛羅里達州永遠地吊銷了Jack Thompson的律師執照,原因為:「個人行為不當、在法庭中作虛偽陳述,以及嚴重羞辱當事人」。
如果說藉由音樂「表現了人類最原始的情慾」是應該要被否定,那麼這是不是也直接否定了人類天性裡注定該有的慾望?性慾、食慾都是最直接的一種渴望,透過音樂的形式表現出來時,為什麼會有一個衡量標準去判定這是否違法?而2 Live Crew所寫下的歌詞不就正是每一個人都會想做的事?每一個人都嚮往著性愛(無論是兩情相悅,或是在你情我願之下的一夜情尋歡作樂),每一個人都會有想要跟某個人發生性關係的渴望。如果在真實無比的饒舌音樂裡沒有辦法暢所欲言地講出這項事實,那麼美國的自由民主不就該蒙上一層陰影嗎?
許多白人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審視黑人或是有色人種的文化,但他們忘記在資源極度分配不均的社會中,黑人與有色人種的成長背景當然與白人大不相同,他們所孕育出的文化更是與社會主流大相逕庭。這一起案件的勝訴,不只代表了當年音樂產業的重大革命,同時也是黑人在民權爭取上的另一大勝利,因為他們終於受到法律的保護,可以藉著自己的音樂暢所欲言的講出任何話語。
2 Live Crew藉著不懈的努力,替自己爭取到了應有的言論自由、表現自由,而後世的黑人音樂家也因此受其福澤,可以在歌曲中恣意揮灑心中的所有想法;若不是2 Live Crew當年寫下了〈Me So Horny〉這首歌曲,此一勝利不知道又要拖到何時才得以實現?

永久閱讀《嘻哈樂史》 NT. 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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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片來源:截圖自Youtube
編輯:熊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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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念達
吳念達
目前於關鍵評論網、SOSReader等平台上擔任專欄作家,之前曾任RoxyRocker搖滾音樂新聞網主編。經歷過音樂多元的90年代末期,體驗了不同種音樂的洗禮,最後著迷於嘻哈與饒舌音樂;早期聆聽搖滾與龐克,後來溯源而上經過20與30年代藍調音樂的指引,越過了放克與靈魂的騷動,來到街頭見識到了「唸的音樂」是如何充滿力量與具有反抗的精神。期許有一天能在台灣這個國家中,寫出豐富的嘻哈音樂史,讓這個文化得以深深地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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