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加工」過的難民群象,如何尋求個體差異性?

2016/11/01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難民營長久以來被視為一種暫時的安置措施。這個基於避難緣由所提供的地方,被視為是「非正常」、「非永久」、「充滿不確定性」,由於這個地方的功能傾向如此明顯,其中住民與生活方式也不被視為是一種自然生成的文化。

 

試想,來自不同國家、說不同語言的男女婦孺老幼,基於類似的原因必須離開原來的社會避難,進入難民營當中。營中的基本設施與管理方式,被視為是一連串不得不為、多重作用的產物。不管是建築體原先設計的概念是監獄、難民佔據原有的公共空間,或者為了充分利用資源與辨識脆弱人群而發明的分類系統與反應時間;更複雜的,還包括評估救援物資與人力進入「工作區域」後被妥善運用的評量。

 

生活在難民營當中的難民,不僅被客體化為各種工作報告當中的數字與新聞媒體再現當中的身影,這些再現所建構出來的難民形象也形塑了閱聽者對於難民群體有一個被一般化、通則化的想像,包括深受戰亂之苦、精神與身體上的創傷、無處可去,以及終要(或必須得要)返鄉等等。

 

D的故事:何處是安身立命的地方?

 

在我離開毛利亞難民收容所(Moria Refugee Camp)之後,我和D依舊透過Whatsapp保持聯繫。對我來說,就像是其他不太熟、偶爾交換訊息與關心的朋友,透過行動裝置分享生命在兩處的風景。我傳給D我在雅典參觀考古博物館的驚喜發現,理解一個文化過去的生命對我來說充滿欣悅。D傳給我的多半是一些毛利亞難民收容所目前發展的狀況,他們的生活基本上一成不變。談到希臘政府對於遣返無證難民的決定,D反覆激動地說,他並不期待繼續往西歐移動,或者往北歐。他願意就在此地、此刻開始在這個希臘小島上靠自己的力量獨立生活。

 

D提出一種他認為符合道德與他個人理想的假說,也就是說,他不願意一直作為一個靠人避難的難民,他認為自己有能力,也有動機加入當地勞動市場,爭取生活所需的金錢。D的敘事不同於在其他新聞影片當中我們所看到的,是由於歐洲某一國家內的善心人士的接濟與幫助,從而對於在當地建立一個「家」有了積極的想像。D的敘事或許反應了一種在南歐目前普遍的輿論情緒,當地的地區政府組織缺乏足夠資源照顧外來者,這些暫居的外國人已然成為地方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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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里蘭卡的泰米爾難民。圖中人物與文無關。Photo source : Climatalk .in@flickr CC BY NC-2.0

 

D的表達也啟發了一種觀點——假如前來的外國人(或者無國籍者、廣義到與我群文化不同的外人)較本國人脆弱,不論是經濟上或者精神上而言,在他本人願意「融入」本國的經濟活動、文化、法律、社會生活的前提下,一個民主國家有哪些理由(或者經過哪些程序,使得國民給予國家權力去表現)拒絕為這些人群提供保護?

 

讓我們將D的案例推向極致,若是有一群人,決意離開貧窮的家鄉,願意以失去生命為風險嘗試偷渡進入其它國家「打工」,他們可能透過金錢或者情感連帶的方式與家鄉維持聯繫,但本身並沒有返鄉的計畫。在這裡,我確實想要將經濟移民與難民之間的界線模糊化,將經濟移民與難民分開;其實就是在問,貧窮與戰亂何者較為致命?特別是在台灣社會的歷史脈絡上問這個問題,我們無可避免地應正視祖源世系親族的遷移經驗帶給我們的感性。

 

被「客體化」的群體:媒體型塑出的難民

 

將移民問題的思考推向另一端,若是大多數難民都是教育程度高、容易適應新環境,且同時擁有大筆金錢呢?想像一個經濟衰退已經困擾社會10年以上的國家,面對高失業率和收入不穩定對家庭結構產生的變化,(像是子女晚婚、核心家庭轉向三代同堂、利用家戶內其他成員處理家務勞動,或育兒而非在外求職等等)在有限的資源下,那些受困於低薪、失業、缺乏醫療保險沒有退休計畫、有撫養負擔的年輕單親母親需要照顧,還是帶著兩個孩子跳機到英國尋求庇護的母親更需要幫助?

 

我想,對於民主社會的成員而言,由於我們無法同時熟悉社會中所有不同需要幫助的群體,很大程度上是由新聞媒體型塑我們對於他者的形象,甚至從而影響我們的判斷。

 

今日難民所面對的,正是這一些人類的產物在決定他們的命運,這些產物包括法律、執法慣例、媒體報導。媒體報導無法呈現在抵達攝影機前的此刻之前,除了他們本人的陳述。攝影機和採訪,特別是那些追尋了難民一路遷移,捕捉路途上眾多難關與感人時刻的素材,有多大程度上美化了、也客體化了難民,並將他們視為是一個概念上通則化的群體,而缺乏了對其中存在差異性的預設?

 

敘利亞難民

敘利亞難民。Photo source : wikipedia

 

9月底,毛利亞的一場大火燒毀了帳篷與房舍。C寄給我大火隔日他拍的短片,在對話中我隱約察覺他的情緒已然使他無法承擔用英語對話,或許震驚、受傷和憤怒的感受只能用影像直接表達。我無法將C、D或其他住在難民營裡的居住者的形象與移民「入侵」當地社會的論述產生連結,但是毛利亞多次的族群衝突以及火災,確實呈現出暴力動能一觸即發的態勢。C在影片旁白說,一切都燒光了。放火的是難民,但難民怪罪警察,歸根究底是遣返期限即將到來的壓力,使得難民營當中的所有成員的日常生活雪上加霜。

 

10月底,英國與法國正式關閉難民營,無處可去、無法被遣返的難民透過民間慈善組織收容,再度暫時得以歇腳。然而除了學齡兒童,成年難民即將面對和大多數非法移民一樣的難題,即勞動報酬上的剝削與身體上的虐待。在挪威,入境的難民數量明顯減少,衝擊民營的難民接待中心,因為難民流入而製造的就業機會、房東的房租收入也因此萎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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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沒有國家的人定義有很多重層次,法律上嚴格的定義,是無國籍人士。個人主觀上的定義,如國家遭遇戰爭或其他因素使其完全改變而無從認同的人,或認為自己屬於只存在於想像中地方的人們…。可能性是無窮,因為人會發明意義,但這些報導的主角都會是難民;承受苦難的人民,而造成苦難的原因是國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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