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扭開水龍頭,可曾想過這流出的水中,最高最遠的源頭是來自何處? 當你問孩子我們喝的水從那裏來的,答案除了水龍頭之外,聰明一點的或許會答說「ΧΧ水庫」。 除了划龍舟,除了童玩節在冬山河畔人工化的設施玩水之外,我們似乎都忘記了滋養我們的河流,即便近在咫尺,厚厚高高的堤防也把已經被污染河流擋在我們的視線之外,與我們的生活似乎不再相干。 自古以來,為了取用水的方便,人類大多在溪流附近群居,形成村莊與城鎮,因此,所有古老文明總是會依著河流而形成。 直到沒多久以前,人們要出城進城,離開家鄉或進入另一個城鎮,感覺是非常鮮明的,因為往往我們必須渡河或者過橋。 可是隨著都市文明的興起,馬路愈來愈大,橋也愈來愈寬,甚至到現在橋與馬路都分不清了,而且我們的橋幾乎已變成車輛專屬,而不再適合行人使用。車輛走在橋上,往往看不到河流,這些年更是變本加厲,沿著河道興建的快速道路一層疊一層,為了安全,河岸全築滿高高的堤防,至此,河流就從人們生活中消失了! 我們從小唱的童謠「我家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除了在當年是事實的描述之外,也是對於美好居家環境的憧憬,的確,山林與溪水原本就是人類最終的撫慰與最原始的鄉愁。可是,曾幾何時,門前的野溪會泛濫,後面的山坡會傾頹、會有土石流? 美好的憧憬怎麼變成令人戰慄的恐怖家園? 台灣因為面積小而高山林立,再加上降雨又集中,所以全島溪流密布,卻又十分短促陡峭,枯水期與洪泛期水量差異很大,是台灣自然環境很大的特徵。台灣重要河川共有151條,其中主要河川19條,次要河川32條,普通河川100條,比較小的山澗小溪更是不計其數了!可是絕大部份河川溪流都有水質污染、淤砂、河岸發展過度……等等問題。 政府花了很多錢整治河川,但是經費卻很少用在河流源頭地區的水土保持森林保育上,往往只是用很多的水泥建攔沙壩,蓋很高的堤防,最後把所有的河川變成了排水溝! 因此,災難似乎始終不曾遠離台灣,若是把媒體報導的日期與地點遮掉,檢討的內容似乎年年都大同小異。災難之所以一再發生,原因是政府與民眾都已成了共犯結構。比如說,在選舉選票壓力之下,民意高漲,公權力不張,往往犧牲了整個社會的公平正義,再加上河川治理的政府管理體系紊亂,部門與部門間,中央與地方間,不只無法整合,甚至矛盾百出。 二十多年前,台灣只有十多條河川有土石流,現在卻有1420條溪流屬於土石流警戒區;同時在中南部,有許多鄉間的工廠排放出巨毒污染的水直接流入農業灌溉用的水圳,我們吃的米及蔬菜、水果,不知累積了多少環境賀爾蒙,造成台灣非常高比例的慢性病、癌症或不孕症。 最近這幾年,全世界各國都逐漸感受到因為全球暖化所導致的全球氣候變遷──氣候變得更為暴烈,不管是風力或雨量,在世界各地都屢屢打破當地有史以來的記錄:「百年來最大雨量……百年來最大災難……」似乎年年在報端出現。 面對愈來愈不可測的變化,我們過去習慣的治山防洪概念,大概也要改變了!要將傳統「人定勝天,工程萬能」的觀念,轉變為「順應自然學習自然」,留下人與自然互動親近的緩衝區。 過去二十年來,台灣山區的河川,已經興建了二千多座攔沙壩,造成無數的災難,難道我們還學不到教訓嗎?其實台灣的海岸原本就靠河溪從山上帶下砂石來維持海岸的平衡,如今這些大量興建的攔沙壩、水庫,已使得海岸補充的沙源減少,海岸從平衡變成侵蝕,再加上沿岸魚塭超抽地下水,也造成今天全台灣十分之一的海岸都有地層下陷的問題。 天然野溪有急流、深潭、岸邊緩流等等豐富多樣化的棲地環境,同時原來的溪石與兩岸植被,都能夠消減大雨溪水暴漲帶來的災難。 許多國家近年都在努力恢復河川的天然樣貌。美國佛羅里達州奇士米河曾經在四十年前進行截彎取直工程,不過在完工後發現人工河川帶來更多環境問題與自然生態的破壞,於是在二十多年前又開始進行復原工程,包括拆除河堤、碼頭以及許多人工構造物。 可是相反的,這些年在台灣各地,看了太多太多令人痛心的例子,許多動輒上千萬上億元,強用水泥所堆出來的治山防洪建設,大多數抵擋不了大自然的威力,必須一次又一次花大筆納稅人的錢來重蓋,通常所保護的建築或民宅,只是少少的幾棟。有時候很感慨,只要花小錢把那幾戶人家或幾個可以替代的建築設施,往後挪一點,就完全不必施作那些「花大錢、破壞自然,又沒有效果」的堤防或攔沙壩。 我們可以確定,未來的颱風或雨量,山洪土石流只會愈來愈大,我們絕對無法以人為的力量來對抗大自然,不適合住人的地方就還給大自然,可以不施工,才是最好的生態工法。 其實,山會崩的地方,人就避開,不要勉強作水土保持工程,水會淹的地方,人也要避開,不要強做護岸堤防。這些讓出的自然空間,在平日就是我們可以做環境教育的場域,不必花大錢去「營建」出人工的「親近」設施,而且往往這些高高的擋水牆就是阻隔我們接近自然的主要原因呢! 問題都已經是老生常談了,重要的是要拿出行動,只有地方上的民眾瞭解,人的命運與自然的命運是分不開的,河川的死亡就將會是人類的死亡,這種在地守護的力量若能從短暫的「污染受害意識」,提昇到長期和持續的「環境生態意識」,這才是台灣各地河川保護能否真正成功的關鍵。 關懷野溪,癥結不在野溪,而在人心。 台灣民眾對待河川溪流的態度,就是我們對待台灣的環境,對待自然的縮影。 看著鳴咽的野溪,思索台灣的未來。 我們要留給下一代的,是一條什麼樣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