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流過的城市,清麗又好運。前提是,那水未經水泥大殮。
我永遠記得那一條剖開市中心的溪流,如何在暑氣悶人的夜裡,喚來涼風徐徐,引得周邊居民拿起椅子凳子,紛紛坐在溪旁閒話家常,宛如十幾年前,當敦親睦鄰還是常態。
沒過多久,工程大隊來了,歷經一番商討後,費了數月時間,切斷了兩條橫跨小溪的百年古橋。再後來,整條溪流被水泥封棺,上面還鋪陳大理石板作為點綴,恰好襯托那一區攀升的地價和新生的大樓。
是啊,那條潺潺的溪流本來就在地底下困居多年,若不是為了拆除合法繳稅的溝上人家,不會見得天日,亦喚不醒數十年前,溪岸柳樹迎風款款,扁舟溯溪,小橋流水人家的溫樸風光。可惜好日子不過數月,政府聲稱怕風災淹水,又說水臭難忍,硬將往日的風情結結實實封回地底,更將活生生的溪水命名為日出香榭大道,宛如不遠處的東大門夜市借了韓國的名,非得蹭誰不可。
至於某年夏季遭逢大雨,小溪兩旁的社區淹水至膝蓋,數日不退,就不多提了。
談到世界聞名的城市與河,不經想到義大利的佛羅倫斯與阿諾河、法國的巴黎與塞納河、泰國的曼谷與媚南河、匈牙利的布達佩斯與多瑙河。當然,聞名的城市與河遠不僅於此,更甭提那些散落於世界各地的傍河小鎮,無一不再宣傳與自然共處的美好。這些流水之於城市不僅具備日常生活的功能性,同樣也是得以令人駐足的美景。與心愛的人在岸邊鋪席野餐,耳聽涓涓水聲,享受一下午的春光明媚,足以膚慰庸碌疲憊的人心。
我總覺得,如果道教如此善於施法,懂得趨吉避惡,清污去穢,想要讓人民安居樂業,那麼一座城市的溪水,肯定是最佳的施法對象吧。水自天上,依山而落平地,蜿蜒而入大海。祂帶走天地的雜質,人造的髒亂,宛如神祇給人的加持,大地母親無微不至的呵護。若是施法其上,願祂洗滌人心的貪婪與愚昧,祛除野火般的憤恨與不平,那是城市之福,亦是居民之福啊。
不久前從朋友的臉書見到一篇文,關於台北雙連大溝一事,同樣是難得重見天日的流水,又因水溝臭味和蚊蟲孳生為考量,欲予加蓋。眼不見為淨,是恆持不變的真理,剔除問題,始終勝於解決問題。可悲的是,一條小水溝,畢竟難以喚起整座城市的地上水管理,比例太不合,加上居民同意,想要維持原狀勢必艱難。
可又想想,若不是這一條百年歷史的農業排水道,若不是這一區引起民眾攜手共與的藝術創作,那又會是什麼,才能夠引起適應的討論呢?
我又想起,曾聽聞老一輩說過,花蓮中南部的村落,曾經擁有泉湧不止的地下道,乾淨到有魚有蝦,在裡面玩耍也無妨。再看已經止息發臭的現今,總覺得哪裡出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究竟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所居住的城市,不再是水祝之城了呢?
談水,若非此時,又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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