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收藏攝影／Lizzy Lin 說到我崇拜的男女演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再出現一位新的。我也許會為某人著迷數月、翻找舊作，但接著咚的一聲，又將掉進另一個坑。只有在更久以前，自未成年歲月就開始的迷戀，才會是瘋狂、深刻又長久的投入與崇拜，甚至是用一種浪漫期待在看著他們，這種癡迷是一輩子的。 比爾．普曼（Bill Pullman）是第一個令我認真迷上、掉進坑裡的男演員。但首度在大銀幕看到他時，並未一見鍾情，那時是看梅格．萊恩與湯姆．漢克斯主演的《西雅圖夜未眠》（Sleepless in Seattle），雖然電影想營造的「魔法」式浪漫，是要觀眾認為梅格．萊恩應該拋下未婚夫比爾．普曼，與素昧平生的湯姆．漢克斯在一起，但我當時就隱隱覺得這劇情不夠合理——她未婚夫明明很不錯呀，可愛又帥氣。後來我看了比爾．普曼與甫因《捍衛戰警》（Speed）爆紅的珊卓．布拉克主演的《二見鍾情》（While You Were Sleeping），對比爾．普曼頓時也「二見鍾情」，情陷他會笑的雙眼之中，之後買了 VHS 錄影帶反覆重看，也買了原聲帶，甚至十幾年後我都還會複習這部片，每次都幻想自己是女主角，跟比爾普曼談一段小清新的戀愛、過著幸福簡單的人生。 在陷入「熱戀」之後，我瘋狂翻找普曼之前的舊作，以及在雜誌上的介紹，才知道原來他曾在州立大學教戲劇，後來還演了學生 John Dahl 的電影《最後的誘惑》（The Last Seduction）。普曼有三個孩子，在蒙大拿經營牧場，聽起來就是個好老公啊，當時好羨慕他老婆，但既然他已經死會、更別提他就算單身我也沒機會，唯一的安慰就是看普曼主演的電影了。我特別愛看他演喜劇，例如與貝蒂．蜜勒及丹尼．狄維托合演的《家有惡夫》（Ruthless People），以及《烏龍潛艇》（Going Under），我尤其想推薦後者給所有比爾．普曼的粉絲，嚴格說來《烏龍潛艇》並不是很好的片，但普曼在片中的喜劇角色實在太天真可愛了，他飾演一艘潛艇的指揮官，這艘潛艇其實是頂頭上司派去「犧牲」的（因此派了一堆傻蛋過去），只是指揮官與他的天才組員們渾然不知，竟然還陰錯陽差屢次完成危險任務，劇情超瞎超好笑，每次只要在報紙上看到第四台將轉播的資訊，我都會再看一遍。 但比爾．普曼對我最奇妙的影響，是他帶我進入怪導大衛．林區（David Lynch）的世界。普曼當年接商業片演得頗順，還成了《ID4星際終結者》（Independence Day）裡的美國總統，後來聽到他的新片是《驚狂》（Lost Highway）時，我二話不說、什麼研究都沒做就準備要看，看完整個傻眼，我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那時我還沒聽過導演大衛．林區之名（只勉強算聽說過《雙峰》影集），甚至應該說，當年我還不知道世界上有「這種」電影。第一次看完時，我被那混亂的邏輯與時間線完全擊敗，雖看得出比爾．普曼演得很精彩，但我完全無法入戲。一直到大約十幾年後重看到第五、六次時才覺得好像懂了（自認為啦）。 也是在《驚狂》之後，我開始主動尋找某些非主流、藝術、怪異的電影來看，可以說當年讓我脫離主流商業片的拉力，一是春暉電影台，另一個就是比爾．普曼。誰想得到，從一個「真想跟比爾普曼結婚」的浪漫幻想，竟把我推到看一堆非主流電影的路上。 另一位同樣令我長期迷戀無法自拔的明星，則是英國演員柯林．佛斯（Colin Firth）。我想，從粉絲第一部迷上柯林．佛斯的作品是哪部，就可推知該粉絲所屬的年齡層。有一種是從《金牌特務》（Kingsman: The Secret Service）開始，一種是《BJ單身日記》（Bridget Jones's Diary），還有一種（輕）熟女族，就是我們這種從 1995 年 BBC 版迷你影集《傲慢與偏見》（Pride and Prejudice）開始喜歡的。 《傲慢與偏見》的原著小說，是我國中時期一讀就深深愛上的作品，邊讀邊把自己完全放進女主角伊莉莎白這角色裡，在腦中不斷演過書中劇情，甚至，我的英文名字（伊莉莎白／莉茜）正是由此而來。也因此，柯林．佛斯主演的《傲慢與偏見》令我瘋狂迷戀，全套六集迷你影集至少看過二十次以上吧，某些片段更是經常反覆觀看、意猶未盡。這版本相當厲害，它頗忠於原著，又綴以現代風格的聰明點子，尤其最令全球女性稱道的，就是達西先生穿著白襯衫跳進湖裡游泳、起來濕身走回大宅的那幕，想想看，會把自己弄濕弄透明的達西先生！太迷人了吧！就這樣將攝政時期的高雅魅力，連結到即將邁入 21 世紀的摩登性感。 當然，柯林．佛斯的演技也很重要，最令我為之癡迷的一幕，是他望著正在彈琴的伊莉莎白，臉上充滿羞赧與仰慕，我這輩子大概把那段看了幾百次有吧。最開始複習這套影集，是用自己從電視錄下來的 VHS 錄影帶，後來在香港逛 HMV 唱片行時買了 VCD，之後又在公視買了 DVD，一定要確保在各種狀況下我都可複習《傲慢與偏見》才行。 同樣地，我也回頭找他以前的作品，其中最「驚人」的，是 1989 年的《凡爾蒙》（Valmont）。我只看到 VCD 盒子上寫了柯林．佛斯的名字就買了，回家研究才知本片與《危險性遊戲》（Cruel Intentions）同樣是根據法國小說《危險關係》（Les Liaisons Dangereuses）改編，安妮特．班寧是女主角，柯林．佛斯飾演的男主角凡爾蒙是個花花公子，成天忙著誘拐未成年少女，最令我驚嚇的，是這版本裡被凡爾蒙勾引的呆女孩 Cecile，飾演的演員看起來真的很年輕，頭髮包成兩個小包頭，穿著白色的絲襪，兩人同框時畫面感覺極為病態，非常破壞形象。 好在柯林．佛斯大多數的角色還是比較偏紳士路線，而且多年來一直都很活躍、作品很多，他的個人新聞與私生活也偏向簡單，迷戀他並不辛苦，只要一直跑電影院或租片就行了。 不過，還有一位伴我成長到如今的偶像，是真正讓我感覺到，我彷彿與他一路同行，而且走得好辛苦、好心碎、但也很珍惜、很開心的。他是小勞勃．道尼（Robert Downey Jr.）。 人通常在不同階段會喜歡不同型的偶像，但小勞勃．道尼卻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喜歡的口味走，甚至像是對應著我的人生旅程。我年幼時，他是個奶油小生，在《回到陰陽界》（Chances Are）裡看起來像個帥氣幽默的大哥哥，讓人很想認識、一起玩耍。等我再長大些、進入會有浪漫幻想的年紀時，他在《我心屬於你》（Only You）的深情模樣，非常動人，讓我開始了無知少女的迷戀。到了我成年，他開始散發出輕熟男魅力，像在影集《艾莉的異想世界》（Ally McBeal）第四季裡，穿著西裝戴著眼鏡，一副成熟精明模樣，對我成了致命的吸引力，好希望他能一路待在這影集裡，最好真能跟女主角有完美結局。怎奈他無法擺脫長年毒癮，在此時闖下大禍，不僅辜負給他機會的製作人及劇組，也辜負了所有支持他的人。 在他坐牢、潛沉的階段，我也進入了職場。在人生這個階段，不得不說真是充滿各種幻滅，景氣所處的波段、曾支持的人後來的所作所為、辦公室看見的某些鬥爭輸贏⋯⋯每件事情都在讓我這個原本就較為憤世嫉俗的人，對一切更不抱希望。基於某種自我保護的心態，對於以往如此熱愛、支持的小勞勃．道尼，我也放下了期待。雖然，看到他的狀況改善、很久沒出事，我很高興，看到他在《索命黃道帶》（Zodiac）的精采表演，我也很開心，但實在不敢幻想他能有完全發揮當年潛力、真正走紅的機會，我只希望他不斷有好角色演就很棒了，配角也無妨，甚至偶爾接些亂七八糟的爛角色也很好，只要能幫助他生活及工作穩定，都會令我這位鐵粉相當開心。我當然知道，《長毛狗》（The Shaggy Dog）那種電影配不上他的才華，但對一個曾失去所有的人，這樣的機會何嘗不是好事呢？ 直到 2008 年，石破天驚、改變小勞勃．道尼一生的《鋼鐵人》（Iron Man）上映。在戲院看完這部片，畫面落在他低調又囂張地承認「我是鋼鐵人」，我在黑暗中眼淚掉個不停。我知道他做到了！終於！而且比成功還要成功！他不僅能接所謂的小品電影，還能直接爬上主流第一線，在這種歲數成為有演技的動作男星。我終於不用再小心翼翼壓低期待安慰自己，而是可以放心地恭喜他、祝福他、為他歡呼喝采！想想他早年作品裡的青澀模樣，以及出入警局、監獄、法院那段時間常被拍到的無神恍惚，再一路走到這天，如此神奇的經歷，幾乎令我又對一切燃起希望。他歷經滄桑後的自信，對當時那個人生階段的我，最是有魅力，因這種自信並非來自年輕氣盛，不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更非因對現實的無知，而是他已見過地獄，卻有自信與力量走回人間。看到自己從小追隨到大的偶像，能夠做到如此，竟真有此生無憾的感覺。 《鋼鐵人》上映後沒多久，我去新加坡出差，邊看著本片票房相當成功、小勞勃．道尼鹹魚翻身的新聞，令我當下非常想聽他的專輯《The Futurist》，於是等不及回台灣聽，就趁自由活動的時間去逛唱片行買了一張在飯店房間放來聽，他滄桑嗓音唱的〈微笑〉（Smile）令我又哭又笑、百感交集，他再度與我當下的人生感受對上了： Smile, though your heart is aching 微笑吧，即使內心傷痛。 Smile even though it's breaking 微笑吧，即使你已心碎。 When there are clouds in the sky You'll get by 即使烏雲滿佈，你會安然度過的， If you smile through your fear and sorrow 只要你以微笑度過恐懼與憂鬱。 Smile, and maybe tomorrow You'll see the sun come shining through For you 微笑吧，也許明天你會看見耀眼朝陽。 Light up your face with gladness 讓臉上充滿喜悅， Hide every trace of sadness 掩飾悲傷痕跡。 Although a tear May be ever so near 即使淚水就快滴下來， That's the time you must keep on tryin' 你也要盡力忍著。 Smile, what's the use of cryin' 微笑吧，哭泣有什麼用。 You'll find that life is still worthwhile If you'd just smile 如果你微笑，就會發現生命還是值得的。 我想這種投入，大概只有在對的歲月碰上，才會發生吧。人生幾度能有此等浪漫情懷？我現在有可能再迷上一位偶像，並且讓這樣的崇拜在心頭刻下如此深刻的感受嗎？大概不會了。而我非常感謝，陪我走過這條路的是比爾．普曼、柯林．佛斯與小勞勃．道尼，他們自己的豐富人生，用很特別的方式帶領我度過許多起伏，也開了我的眼界，我會永遠珍惜這段漫漫迷妹路。 ※ ※ ※ Lizzy Lin，曾在金融業任職多年，但人生最愛還是歐美電影與影集，喜歡透過書寫，讓電影找到速配的觀眾。耕耘部落格多年，臉書專頁『Lizzy聊電影』。 ※ ※ ※ 【釀電影】2017年10月號（訂閱方案請看這裡）（系列文章陸續上線！） 〈主編的話〉by 張硯拓 《和我們青春交會的那些神》專題 〈用一本剪貼本，預約了周星馳〉by 艾莫西 〈致青春那不知珍重的自己：有舒淇相稱的青春，我不孤獨〉by 陳太陽 〈雞雞的故事〉by 陳栢青 〈只有在青春歲月才能深刻投入的那種浪漫——談我的男神偶像〉by Lizzy Lin 〈「贏了笑一頓，輸了不要哭」——青春女神吳君如〉by 吳曉樂 〈我的電影啟蒙之路：從劉青雲到香港電影〉by Pony 〈孤單又燦爛的少年們〉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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