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情〉就算悲傷也好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妳對未來曾經有許多憧憬,妳希望可以遇見一個真心愛妳的人,並計劃著去幫助許多人,因為妳想要成為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但所有的憧憬在七年前收到檢查報告的那一刻都瞬間粉碎了。

醫生的宣判令妳不能置信,卻也不容懷疑──惡性腫瘤以妳為宿主,那些壞細胞正在妳的身體裡侵城掠地。

這個事實像是一把無情利刃,將妳的人生霎時切成了兩半。那些憧憬,那些期待,那些美好的想望,從此刻起全部消失,妳被另一個意識牢牢盤據:我還有多久可活?除了恐懼之外,妳還有深深的沮喪與怨懟,不明白上天為什麼要讓這種事發生在妳的身上?

妳無法再繼續從前的生活,卻又不知未來該如何走下去,於是妳辭去工作,離開原本的朋友圈,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將自己隱遁起來,過著自我封閉的日子。

許多時候,妳關在屋子裡,把陽光隔絕在外,因為那樣燦爛的光芒讓妳的心感到刺痛,不知道自己明天是不是還能看見同樣的太陽?後來妳才發現,這樣的自己只是在等死。於是妳幡然醒悟,不會有任何人把妳從這樣的困境裡拯救出來的,妳只能自己改變。

妳離開自我封閉的狀態,開始去上一些心靈成長的課程,漸漸地與外界有了連結,一絲光芒也漸漸透進妳的生活來。後來妳甚至去某個電影館當起志工,並且在那裡認識了那個十分重要的朋友。

那個朋友大妳幾歲,妳喊他大哥。大哥人很好,對每個人都很親切很溫暖,當知道妳對寫作有興趣,就常常提供這方面的資訊給妳;當知道妳的身體狀況之後,大哥對妳更是關心。後來也是在他的鼓勵與引導之下,妳學著面對真正的自己,那是一連串自我挖掘與探索的痛苦過程,但妳終於真正接納了自己生病的事實。這時距妳知道自己得病,已是六年時光過去。

一旦能夠接納自己,曾經的遮蔽就被揭去,陽光在妳的生活裡重新透亮起來。雖然妳還是不知道意外與明天的太陽哪一個會先來,但妳不再覺得自己只是一個等待死亡的癌症病人,而是一個有權利追求夢想,可以好好擁抱生活的人。

但妳怎麼也沒想到,無常竟以另一種意外的形式來到。

某天早晨,大哥出門運動,不幸遇上酒駕者,當場身亡。妳在那天下午知道這個惡耗時,嚎啕痛哭,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離別。明明前一天還與他如常地聊天,怎麼第二天他卻已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妳哀傷不已,淚如泉湧,哭了三天三夜。

但在為大哥流淚的同時,妳也有一絲為自己的歡喜,因為妳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徹底地哭泣了。知道自己生病之後,妳哭不出來,更笑不出來,妳只是將自己的情緒打包起來,盡量讓自己沒有感覺,因為那樣活著比較不會痛苦,因為那樣就不必體會那些怨尤與恐懼 ,因為妳以為當一具行屍走肉比當一個人容易多了。然而在妳為大哥長夜痛哭的時候,妳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有血有淚有感覺的,原來自己還是活著的,原來自己還是有愛的。

愛,妳這些年來一直在逃避它,雖然早已筋疲力竭,但那樣的逃避也已成為一種本能的反射。妳不想在有限的人生裡為了別人受傷與受苦,畢竟妳只是顧及自己的身心就已經耗盡全部的力氣。無愛狀態令妳感到安全,所以妳與他人之間總是維持著疏遠的距離,妳用那樣的距離來保護自己。

但現在妳明白,有愛的感覺,才是真正地活著!原來妳始終在逃避的不只是愛,還有自己。

能重新成為一個有情緒有感覺,可以哭也可以笑的人,這真是太好了!妳再度感覺到生命的泉源在妳的血管與心臟之間流動。雖然妳為大哥的離去感到極度悲痛,但即使是那種傷心的感覺都是好的。妳說,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生病,但是妳已不願再把自己封閉起來,在未來的人生裡,妳要好好地感受,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去愛。妳說過去已浪費了太多時間,從此以後,妳要好好地活著。

親愛的,謝謝妳與我分享妳的生命故事。這是非常動人,非常勇敢,也非常令人疼惜的真實人生。

人生如此無常,生命總是充滿意外,疾病與死亡往往以妳想不到的方式到來。活在這個世界上,妳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而我們必須學會接受一切發生,與每一個當下和平共處。

無常其實是一個中性名詞,它指涉了無窮的變化,而那即是人生的本質。意外是無常,驚喜也是無常,災難是無常,幸運也是無常,壞事是無常,好事也是無常,悲傷是無常,快樂也是無常...... 然而也正因為人生如此無常,所以生命才有時時刻刻的變化,而我們也要時時刻刻地提醒自己:永遠要像不怕受傷那樣去愛,要善待周圍的每一個人,要在還來得及的時候表達自己真實的感受。那麼,當離別到來的時候,可以少留下一些遺憾。

離開的人其實並沒有真正離開,他永遠活在妳的心中,只要妳想起他,他的音容笑貌就宛如出現在妳眼前。死亡並不能將有愛的人分開,在更高次元的心靈國度裡,我們所愛的人一直都在。

而且,親愛的,在過去的那幾年裡,妳其實也並沒有浪費任何時間,是因為經歷了那樣的無常,那樣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過程,所以妳更認識了自己,更明白如何去愛人,因此現在的妳真正成為了那個一天比一天更讓自己喜歡的人。

而未來的妳,依然有無限的可能。

親愛的,但願你能在我的文字裡,看見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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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藍-avatar-img
2018/05/08
雖然我沒有生重病~但能充分感同身受寫信者的那股封閉自我悲傷的情緒~流淚的感情~我明白 沒有跟其他人說~但是漸漸感受到身旁人的溫暖滋潤~我也想讓自己感受陽光般的溫暖~想奔向他們~因為他們才感覺自己活著~現在不只為自己~也想為他們而活~沒有他們.我是不完整的^^
彭樹君-avatar-img
發文者
2018/05/11
能夠同感理他人的感受,就是很美的支持。謝謝希臘藍~♡
王志平-avatar-img
2018/05/02
有健康才有一切。綜合許多醫學的健康5原則是~五穀雜糧+蔬菜+水果+運動+樂觀。其中樂觀最難也最重要。樹君的文字正是樂觀的保健食品。
彭樹君-avatar-img
發文者
2018/05/03
謝謝Peter。閱讀我的文章是一種心靈養生嗎?呵,這是令我開心的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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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樹君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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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擁有一棵樹,一棵開花的樹,我希望每個來到這棵樹下閒坐的人,都可以透過光影交錯的樹葉,仰望頂上的天空,離開的時候也可以揀拾一朵隨風飄下的落花,帶著芳香的氣息繼續上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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