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從來不是 永恆不變

你會不會遇到一種矛盾，要公開罹癌還是不公開

32歲罹癌到現在也48歲了，第一次罹癌時社群軟體不發達，哪有臉書這種東西，還在無名小站的階段，如果你不刻意追蹤，朋友家人同事根本也不會被發現你生病了，所以第一次罹癌的痛苦多半是治療帶來的不舒服，心靈上只有單方項婆婆不斷恐嚇我是我做人失敗，上輩子的結怨，這輩子不做功德這種怪力亂神的指控讓我身心俱疲。

第二次罹癌是完全無預警，畢竟我也是很乖的病人，32歲之後五年的抗賀爾蒙要不曾間斷，各種需要配合的大大小小追蹤檢查都按時回診，甚至積極參加醫院的病理研究，甚至還顯示自己的基因是低風險，所以當時我也認為這份研究的重點就是自己當時情緒出了問題，也從情緒上去做很多的理解。可惜，即便我是這樣乖病人，老天爺要給你考驗的時候還是會降臨，發現第二次的癌是三期末，這對我來說蠻震撼的，在醫院診間大哭了起來，醫師心疼我可是無能為力，而要真怪罪就是任何機器的檢驗都是無法脫離人的失誤。

好了，這不是我要談的，畢竟我是一個很正向的人，遇到事情就是解決，第二次的罹癌其實我不太能確定原因是甚麼，但我比較確定的是我的人設被社會刻板印象給吞噬永無翻身之日，我的發言權已經被貼標籤「毫無可信度」，這一開始我沒這麼明顯感受到，但日子一拉長，默默的就像說甚麼都是空氣，做甚麼都被同情感受甚是。

我還記得前幾年我剛做完標準的治療流程最後一關：放療。知道放療殺傷力的朋友就知道，反正就是思念總在分手後，第二次放療很有經驗的我知道：結束療程要好好保護脆弱的皮膚，要讓熱度降到最低，就如同燒燙傷一樣等待新皮膚的長成，姊姊為了恭喜我療程告段落，提議來趟花蓮輕旅行，這聽起來真不錯，但炎炎的夏日放療的皮膚是一個考驗，為了輕旅行我特地回診時詢問醫師可行度，醫師建議我帶一個冰桶內裝很多冰敷袋，能隨時冰敷是最好，隨身型的電風扇還有毛巾等等，確保皮膚部要受熱，走路也切記架空騰出空間別讓皮膚相互摩擦造成破皮甚至感染。

這對我都不難，尤其我真的是很乖的病人，也同時很期待能去出去走走，到人少的花蓮，對免疫力還沒恢復的病人甚是優質啊。這趟旅程還有膝蓋老化也是行動較緩慢的爸爸，三個高中生孩子與我高中時期好友一同前往。

你說好山好水好風光能不快樂嗎?倒也是不錯，但這趟行程回來，我總是覺得心理哪裡悶悶的，察覺到的時候也是回來一周後的事了，我終於慢慢找到我覺得悶的地方，也因為我終於找到了，我大哭了起來，很大聲很大聲很大聲，然後我心疼我自己，我也告訴自己：我終於知道妳為什麼不開心了，你的難過我終於了解了。我謝謝自己幫自己找到了原因，但是，原因知道後能解決嗎?不能!

我說不能的原因，正是因為治療的苦痛只有自己知道，即便過程都被關照著，但那種化學物品在血液竄流的感受只有自己知道，皮膚在發燙的感受也只有自己知道，到底用甚麼形容詞形容才能讓芸芸眾生了解呢?但又為什麼我需要解釋呢?

我帶著冰敷傢伙上車，是很大一份沒錯，在我眼裡就是我的保命護身袋，高中好友(也陪我經歷兩次治療)看到這冰袋說了一句：「這也太誇張了，有必要嗎?!」

當下，我的直覺只有一個：「這是醫師交代的啊，而且以防萬一。」我得到的反饋是一個撇眼，這個撇眼你能解釋：不屑、不明白、不必要、太誇張....(大概就這些感受)。後來我們僘仰在花蓮砂卡噹步道上，一條幽靜美好的山谷步道，相信去過的人都能感受他的美好，而我也是，有一種重生的愉快，也好久沒跟女兒這樣輕鬆出遊了，自從我生病治療後真的很少能長時間出門在外。

女兒很懂我的步調，畢竟化療+放療讓我的體力非常虛弱，但那掩飾不了我的好心情，膝蓋不舒服的阿爸走在前面有孫子們跟響導陪伴聊天，而我的步調雖然緩慢，但還能一直跟女兒拍照好愉快，我用我的速度跟體力走著，女兒也是放緩腳步與我同行，體力好的小孩當然衝的快，就會在前頭石頭上盤腿坐臥享受自然順便等我們。

正當我滿懷笑臉開心吸收大地給我的正能量時，我看到高中同學也在前頭等我，當我跟上他時，我笑臉跟他打招呼，而他只回我：「是有需要走這麼慢就對了!」，這句話我還來不及回應跟消化，他又往前走了，留下沒人聽解釋的我和一陣不舒服的感受，可是很快我得心情又被其他好山好水給帶走，但後來我才知道，這些都傷了我的內心，這些不好的情緒我以為我不在意，卻意外的我的內心很在意。

罹癌後我常常懂得同理同樣生病的人，所以在醫院分享治療過程或是擔任志工都能恰如其份，這份痛苦真的非罹癌人無法體會，所以我也能同理一般人他們的不理解，常常同理的結果就是別人看你正常，但知道你生病後，會有一種_原來罹癌也沒甚麼，因為我看起來很正常。或者言談中知道對方不理解罹癌的辛酸血淚史，我就大概知道與他保持距離，因為我不想我再被不理解的言論受傷。畢竟我需要一直不斷好好安慰我心靈裡的那個孩子。

我的高中同學不是一般朋友，他可以算是家人一樣的，我們共同經歷很多很多人生的高低，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生病，但我能感受的是，這次我雖然一樣是生病了，但她已經不同了，從婚姻回復到單身後，她也需要很長的時間療癒自己，在婚姻路上與離婚後的療癒時光，同理心都會出現在她身上，原本傲氣一身的獅子座會在這長段時間察覺她變成善解人意溫馴的獅子，她會有耐心聽人說話，會把腳步放慢會有很多我在高中大學時期看不到的樣子，那時候我都歸納是人成熟了，也是因為要養兒育女，我們換成母親身份時，就多了一份柔軟與耐心，對孩子多了耐心，多了很多願意停下腳步相互的認知互動。

不過，因為花蓮行我有不一樣的感覺了，我知道那隻傲氣的獅子回來了，不是不好，能找回自己做自己是很好，但是獨來獨往的獅子會忘記她有同伴，活出自己卻也明顯感受他直接的說出自己感受的，所以我已經好久沒有從他口中聽到用這樣語氣對話或是直接說出她的結論。我承認我很受傷，因為我沒被同理，但第一生病時，你是這麼同理我的人，或許當時婚姻讓妳也很痛苦，我們像是兩個療傷的人互相安慰與扶持，所以我有感受到妳的溫柔對待。

這次，我的確被直述又毫無掩飾的硬話刺傷，一根太細的針穿進心裡，說不上來哪裡不舒服，卻後來知道一根細針的威力後座無窮，當然不是這兩句話就讓我痛哭，很多種種都是一點一滴的被否定。好吧!就像是食物好了，只要我們癌症朋友說：吃xx很健康很好喔!我相信有八成人會不當一回事，畢竟你們覺得：要是這麼健康，你會生病??

再說：xx運動很好，能有xx功效。(正常人心裡又想：要是這麼好你會生病??)，嘿!!正常人的你們是不是不否認你的內心是這樣os的?我想是吧!!所以我突然明顯感覺到我失去的不是只有原本有的角色與地位，而是我其實已經消失在你們能接受的認知議題中，我沒有話語權，發言權，我只剩下嗯、喔、啊、好、耶、等等"虛詞"、"發聲詞"。

正常人可能會說：你們想太多，你就是在討拍，你們就是這樣鑽牛角尖才會生病。

其實，話說回來，這就是你們怎麼看我們，而問問你內心，真的不是這樣想嗎?事情過了三年，這三年，我能明顯感受到這樣的氛圍，我當然開心人能活出自己的一片天，但如果活得很自己而不在意他人感受時，是不是也代表：這個人其實已經不是你的朋友了，因為你們兩個已經走在不一樣的路上，互相不需要彼此的路上，互相不認識彼此的世界中。

認清現實真的很殘忍，可是我不得不說，我祝福我的好友越發自己，可是因為你活出自我與精彩，你回到了你原來那個意氣風發的獨身獅子，你不想聽悲傷的故事，你正在活躍不想壞心情打掉你的步調，你想著明天後天未來你要去哪裡奔馳，所以你覺得身旁原本是療癒你的樹懶會拖累你的速度，你沒好耐心與他協商，只想轉頭趕緊享受速度的暢快，你希望樹懶能有所進退，回到他該去的地方。

你說不我悲傷嗎?其實很悲傷。

你說我能理解嗎?我很能理解，他的世界已經沒有我存在的位置了。即便有，也是在他被追捕被撕裂受傷時，才會想到有個我存在，而那個存在真的只是個小角落、一個隱性的地下穴。

比悲傷更悲傷 就是 認識了自己 理解了關係 而且 要做決定 去逼自己也要把對方隱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