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年代,我們逐漸就快要遺忘了。 於是有些藝術文化工作者,帶著些許焦慮與傳承的使命感,不停努力用作品、各種計劃將其保留下來。《順雲》自然是其中的一個作品。 那是個怎樣的年代呢?在編劇與導演的詮釋下,這個年代終結前的臨送秋波其實不太嬌媚、甚至過份粗糙簡單。它就如同那個所謂大時代產生的巨輪形象一樣,在臨走前還要留下碾壓下一代的痕跡。那一代的主角們老去後,真正找不到歸屬的其實是他們的下一代。靈魂被碾壓變形的其實是他們的下一代。女主角韓順雲,就是這個”下一代”。 順雲,五十多歲,應該算是六年級中段班的外省第二代女性,她的母親跟她兩人相依為命住在偏遠的山區老房內。兄姐都一早移民美國了,但因為兄姐的離開祖國,光耀門楣的同時也讓順雲成為犧牲品,照顧中風母親的責任順理成章落到她身上。因為人丁單薄,選擇有限,於是她無法按照自己的心願生活,人生每個轉折都要顧全家人的需要。母親因為在一九四九逃難到台灣之前,曾經是個剛展露頭角的京劇小旦,到了台灣為了生存而必須心靈活在大陸,身體活在台灣,對於當年風光只剩懷念,這是種鬱悶壓抑,但因為無處發洩只可以向女兒發洩,女兒這一輩只可以承受,並且要面對著台灣這片土地的未來建設與社會責任,在兩方皆難成全的尷尬中走向自己的中老年。 故事很簡單,順雲的母親只活在自己的悲喜與壞脾氣中,總是覺得順雲是理所當然要照顧年老的她,對她呼來喚去。而為了照顧母親,順雲辭去了學校的教務職位,但原本一直磋跎而一直未婚的她,感情世界同樣是為了所愛的男人當了情婦的角色,掏心掏肺的付出等候。就這樣,屬於她自己的人生,一片空白,屬於別人的人生,拉了她來充當免費的勞工,利用了她付出不計代價的善良,最後還不幸遇上了小混混盯上她,趁她獨自在家時強暴了她。因為一直以來都是處在付出不求回報的位子,當她終於需要家人反過來關照安慰她時,她發現只剩下一個嫌惡她動作慢、質疑她不孝順的老母親,而朋友都在無能為力的人生挑戰的漫漫長路之中,消失殆盡。只剩空凍舊屋,海風冷冽,還有永遠不知何時能了結的照顧之路。 片中略有插曲,幾個鏡頭帶過順雲鄰居的老伯原來長期性侵六七歲的小外孫女,女兒還懵然不知地每天把小外孫女送到父親家照顧,這一切都在小外孫女的空洞望天空的習性裡被一筆帶過。如同諷刺當年從大陸撤退到台灣的外省人,在這種生命轉化過程當中無法忘卻年少風光,對於弱勢的同理心相當少,而執著於強凌弱眾暴寡的對待模式。這其實都是一個生命體對另一個生命體的剝奪,這種剝奪非常殘忍、冷酷,但不知為何在當時的整體氛圍無法理解,在小家庭中,同樣也是崇拜能力強大而剝奪能力較弱的一方。在其中除了重複的道德綁架之外,沒有足夠的愛在其中做為連結與約束。 從影片裡簡單自然的表達風格,反而能夠自然地接受故事本身充滿的壓抑感。整體是份絕望的傳達,這就是真實的人生,有的人在外人眼中有個不錯的形象,如同順雲的母親,曾經光鮮亮麗,受人追捧,但在欺壓利用女兒的善良時,暴烈性情與冷酷自大交替出現;又比如順雲,安份守己的教務人員 ,對母親盡力付出的好女兒,但原來卻是剝奪心愛男人癌末妻子最後尊嚴與情感的狐狸精;善良熱心的阿公,是性侵外孫女的禽獸。誰在誰眼中是絕對的好?誰在誰眼中又是絕對的壞? 我們無法只做單一方向的判斷。在影片中無法用到「痛並快樂著」這種詞,或許只能使用「痛的多面性」這種無奈表達,痛的各種方向,都會讓一個人內在的純真產生形變。受害者雖然並非全然無辜,但我們必須相信,加害者偏偏就是有邪惡在內心而趨使他們犯罪且不自覺有錯,而受害者有錯的部份極少,唯一最大的錯處,就是善良到忘記保護自己,膽小到忘記反擊,懦弱到忘記對自己傷害的人無論有多至親,都是禽獸的同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