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風機會唱歌。 每天的旋律都不一樣,但至少是同一個人。(應該吧,妳是這麼判斷的)妳在嗡鳴中,撥亂妳的髮試著讓每一根髮絲都蒸發水份的同時,總是可以聽見一個女子在哼著調。妳想像中的她,有著一雙迷人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雙頰上有淺淺的酒窩。她可能喜歡吃蘋果。有時,曲子輕快地如美國鄉村音樂,讓人忍不住跟著哼唱;有時候,是她幽怨地、破碎地吟唱,痛到妳迅速關掉吹風機。大部分的時候,妳甚至無從判斷那到底是怎樣的曲風,現在仔細回想也無法捕捉一分一毫,只知道那樣的音樂空洞到讓人感傷。 這時妳就會慶幸,幸好是剪短髮喔。留短髮的好處就是這樣。 妳知道自己的耳朵不是很靈敏,所以聽見有人喚妳的名時,妳還會猶豫再三,直至接收到身旁的人詫異的眼光才回頭。如果可以妳希望說話者都能站在自己面前,若在背後總會令人不安。 啊,畢竟每個人都不喜歡別人在自己背後說話嗎。 有時候決定回頭之後才發現根本沒有人叫妳,又或者根本沒有人。於是妳尷尬地搔搔頭,如果有被察覺到就會被問:「怎麼了嗎?」 然後妳,就會以一輕描淡寫的語調(狀況允許的話,請記得附帶笑臉)說:沒有啦,我好像幻聽了。 然後你們會歡樂地繼續踏上旅途。 妳說自己不喜歡左顧右盼,所以過馬路的時候都是聽聲辨位,後來妳發現這樣的方式有一天會橫屍花蓮街頭,開始學習要看車子。台中的住家是車潮稀少之處,除了有時候著名的歌仔戲團來街上搭棚表演,寬寬的街就會被停成窄窄的道。攤位林立,人頭竄動,熱鬧的不得了。雖然妳一次也沒去看過。 大部分時間還是熱鬧的。送神、迎神、酬神,以老街為中心附近就有三、四間廟。妳總是搞不清楚,現在是哪個神經過,哪個神過生日?鞭炮聲總是劈哩啪啦地炸進房子裡,貓咪彷彿也被炸到,蓬起尾巴,激動地朝著窗外大叫。 妳家的後面就有一座廟,只記得裡面有朱府王爺,其餘全部忘光。妳的小舅舅帶著剛出生的小表妹來家裡的時候,就曾經問起後頭那座廟。妳把妳所知的全都告知,姊姊說,妳怎麼會知道這些東西。 妳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只是經過的時候,偶爾看看插在高處飄揚的黑色旗子,莫名地就記下這些。 那座廟特別歡騰,常常逢年過節、或者,連妳自己也摸不清的時候,架起卡啦OK的檯子、布袋戲的舞台,以前有幾次還有歌仔戲。綠色的塑膠椅排排站,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寂寥無比。布袋戲跟歌仔戲,觀看的人最少。 大家最喜歡卡拉OK,常常鄉親父老聚在一塊,拿著大鍋炒個什麼,大桌子擺出來,圍在一塊笑笑鬧鬧。每天好像都是慶典,他們究竟在歡慶些什麼,妳不知道也不想問,只希望在自己疲憊的時候能不被打擾。有時候歌聲總能輕易地鑽進來,在妳的腦袋裡悄悄地生根。 妳還是最喜歡歌仔戲或布袋戲,但妳喜歡就在家裡,遙遙地往下看著。在這裡,聲音會小些、安靜些。卡拉OK終究只是人類用來娛樂自己的工具,無論打著酬神敬神謝神的名號來試圖辯駁也無用。可說不定,他們所信奉的神會很喜歡吧。 最近甚至無法形容自己的狀態,但是當他人問起,妳總會說很好。的確也是如此,所經的一切都特別的美好,事情也有意外的收穫。只不過身子異常地疲憊,有幾次妳曾考慮就這樣睡下去,然而妳又不允許。似乎多睡幾分幾秒,事情就會被自己拖延。 妳每次坐在電腦前奮力地打著作業文章日記,敲下每一個有指向沒指向的字時,總會聽到孩子歡快的笑聲。妳想像聲音的主人會有粉嫩嫩的臉頰,說話還會咬字不清。興許孩子會綻放出稚嫩的笑容,揮舞著肉嘟嘟的手亂跑,發出笑聲。孩子自己一個人也玩得很開心。 宿舍的空間並非安靜的,夜晚睡覺時也是。總會有機器運轉的聲音壓制整個空間,把妳擠的動彈不得。可有時,當機器暫時停止運轉,巨大的寂靜又迅速填補上來。 妳頭一次發現寂靜很吵,害怕晚上睡覺,因為嗡鳴聲只會逐漸碾碎自己。有段時間妳養成壞習慣,戴著耳機入睡。妳只想著要抵擋寂靜、劃破寂靜,才能不被寂靜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