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湯圓、幼稚園

facebook的動態回顧，意外的讓我發現，8年前的冬至，和今年的冬至，恰巧都在同一天：12/22。

不管是湯圓或是元宵，從我有印象以來，我就對之敬而遠之。我其實不討厭圓滾滾白胖胖的味道，不管甜的鹹的，對我都有些阻隔；嚴格說起來，其實我甚至喜歡這些大圓球小圓球的滋味。對於湯圓們的心理抗拒，我猜是源自於幼稚園的點心時間。記得某次幼稚園點心時間給了我們繽紛的小湯圓，我不記得小湯圓的味道，只記得我跑到後走廊不斷的吐，卻怎麼也吐不出小湯圓，眼淚一直流，但小湯圓還是在我的喉嚨裡安居樂業。總之最後嘔出來了，到現在我都還記得走廊大垃圾桶的高度以及垃圾桶豔麗的橘色，當然也忘不了嘔吐的味道跟垃圾的異味交織。

大概是童年陰影，而且陰影嚴重。此後，湯圓、麻糬這類的食物，遠遠看見，遠遠閃避，怎麼也激不起我的食慾。即使看起來可口美味，即使吃起來滋味誘人，不知為什麼的就是有一種抗拒，抗拒的不想再一親芳澤。

8年前的冬至，我一個人窩在宿舍裡，室友夜半歸來，遞了一碗有名的台一湯圓給我：「這樣才會長一歲」。我接過湯圓，說了謝謝，不好意思告訴她自己對湯圓興致缺缺，但仍不減收到室友貼心的欣喜。8年前的冬至，台北比今年冷的多，不似現在處處可能還有氣象預報30度的高溫。我勉勉強強吃了三顆，明明很好吃，但怎麼就是喜歡不起來，邊吃邊覺得心裡充滿說不出的疙瘩。剩下的湯圓，如同幼稚園嘔出的小圓球，數十年的時光隔閡，一樣的終身棲所：垃圾桶小小陰暗的幽閉。

今年，北漂的哥哥難得在冬至回家。問了哥哥想不想吃湯圓，才發現爸媽跟哥哥都不知道冬至到了。家裡很久沒煮湯圓了。記得小時候，奶奶總在過節時煮湯圓，除了元宵節跟冬至以外，沒記錯好像連新年早晨都會來上一碗。小時候對節氣沒特別印象，反正都是過節，倒也不太清楚是何時吃湯圓了。每次奶奶煮湯圓叫全家一定要回來喝上一碗，我都在心裡掬上好幾把淚，然後在車上滿臉委屈的問媽媽，等下可不可以「喝湯」就好，不要吃「湯圓」？

「吃一兩顆就好。」媽媽通常這麼說，而我會繼續淚水汪汪的殺價到只吃一顆。然而，每一年都「事與願違」。媽媽盛湯圓給我時，奶奶總會拿過去加上幾顆，最後依然滿滿一碗，可能比其他人「小碗」很多，但對我簡直如同「滿漢全席」，而我也像小皇帝一般，看著滿桌食不下嚥。

而且，奶奶家，沒有垃圾桶可以好好安置湯圓，提供他們免於絞碎的棲身之所。

我是喜歡過節的。哥哥回家，似乎就該煮個湯圓，連我都瞬間失憶的忘記自己對湯圓的諸般五味雜陳，還跟媽媽說「懷念」幼時媽媽煮的鹹湯圓裡面配著的茼蒿。上班前，爸爸跟我一早去了市場買回兩斤茼蒿跟水煮花生，下班又買了鮮肉湯圓、花生湯圓跟第一次看到的奶茶湯圓回家。媽媽似乎還不知道從哪變出了些我從來沒喜歡過的豆類點綴，然後說不想一次煮兩鍋，問我們到底想吃甜吃鹹？昨晚，兒時記憶的鹹湯圓再次出現，心裡對湯圓的高牆不知何時倒了，竟然自己盛了兩顆放在碗裡，但更多的是滿滿的茼蒿。吃了一口湯圓，滋味不錯，正想再去盛時，不知為何突然充滿抗拒，怎麼也不想再來上一碗，連對茼蒿的感覺都起了異樣，但怎麼就是沒想起湯圓曾經在兒時傷我至深。

今日，真是冬至了。facebook的動態回顧跳出，我才被「提醒」憶起我對湯圓的萬般滋味；原來昨晚即使短暫失憶，心裡畢竟還是有著某種說不上來的自體抗拒，想來也覺得奇妙。想想，其實懷念的，可能是冬季火鍋裡面的茼蒿，而不是鹹湯圓裡面的茼蒿；對湯圓的「想念」，可能也只是對全家聚在一起過節的懷念。還吃湯圓嗎？不知道媽媽今晚還會不會煮；但從沒吃過的奶茶湯圓，嚐一口，能不能突破點心理障礙，還真不得而知。

吃湯圓才會長一歲嗎？或許，也可能是因為不想長大，所以才會始終停留在幼稚園那個被小湯圓噎到的幼小吧？

但不喜歡吃湯圓的我，也這麼長大了。是奶奶一顆又一顆的強迫盛在我的碗裡，如同歲月從未經過我的同意就催促著我成長。不禁想到幼時的年節，奶奶叮囑要大口把長年菜連著菜根不准咬斷的吞下，吞到我看到就怕，但就像湯圓一樣永遠會自動出現在我的碗裡。

吃著吃著，年年節節，不知怎麼的，就這麼傻傻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