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中有兩種情況通常會讓我讚嘆稱奇,
第一種是前面鋪陳許久,主題繁多卻不雜亂,直到後來情節大翻轉讓人心頭重擊,
此類以《永別書》可以當最佳例子。
第二種是你明明都知道結局了,但卻沒想到過程會這樣寫,就像是這本《成為真正的人》,在書腰上早就告訴你結局,你大概也能想像是原住民尋找「根」的故事;
但你絕對想不到,明明結局擺在那、真實歷史事件擺在那,甘耀明卻是要講什麼事情。
比起《邦查女孩》,這本書用字遣詞更詩意了:
「入秋九月,陽光輕輕淺淺的流淌,歇腳在植物葉面而有了反光。查屋馬到達霧鹿部落前,踏入木薑子盛開而蜂蝶繚繞的樹蔭下,那混合胡椒與薑的花香。海努南站在那好久了,穿日本浴衣,無論衣服或微笑都多了股極淡雅香,他遞出黃杞製作的球棒,請查屋馬交給依照傳統剛穿耳洞的男孩,那傢伙偶爾穿男裙,很好辨認。「請教練要說,這是您自己送給他的。」海努南用生澀的日語交代。
這段話文字繾綣淡雅,但意義深含,直到後面章節才會明瞭,在明白文字背後的要表達的情感之前的閱讀體驗,就是被這些如微風如柳絮般的文字撫過。
書中也有安排非常多驚喜,可以看出甘耀明老師多年來台灣史料累積實力。比如說他安排了酷愛台灣原民文化的鹽月桃甫入選第六回台展的畫《母》,放在日本人經營的日式料理店中,但畫的內容卻是霧社事件中母親驚恐地拉著兩個孩子。
畫早已軼失,卻在小說中被兩個同樣被日本人鎮壓的布農族男孩背著修復,卻再次被炸毀。
看著這段再去搜尋鹽月桃甫,真的會覺得驚喜彩蛋重重。
鹽月桃甫入選台展第六回作品《母》,台灣畫家許武勇有臨摹作品
另外提到主角酷愛穿布農族傳統獵人裝(裙裝),其實族人受到漢文化影響,早不愛此傳統服飾,但有著「男兒皮、女兒鬼」的哈魯牧特,不夠格當獵人的哈魯牧特,只會打棒球受過高校教育的哈魯牧特,到底該何去何從?
不暴雷,只跟大家說明已經知道的結局,來表達自己閱讀的駑鈍。
男主角哈魯牧特參加搜救隊上山,為的就是要在美軍空難地點(今三叉山)救人,但發現了美軍生還者第一時間卻不願意救人,而且故意拖延時間。
我一開始一直想著,為什麼?雖然條件蠻艱難,但憑他的體力以及對地形的熟悉,只要辛苦一點或是馬上通知其他隊員,該名美國人一定會獲救,這不是他上山的原因嗎?
直到讀完書的幾天才驚覺,是因為愛。美軍轟炸殺了他的愛,他心裡因為有愛才有了恨。
書中明明白白告訴我:「有愛,才有了恨。」我卻想了好幾天。
我在想,我被這個世界的污穢影響了,如果是有閱讀習慣的國中生,也許壓根就不會懷疑這個問題。而這本書講述的情感如此細膩柔軟,稍微喚回了我過度社會化的思緒。
到底什麼才叫成為真正的人?是找到根源、認同文化嗎?沒有,這本書的選擇絕對出乎意料。
嘗試活著,口述故事,讓人記得勇敢的人,也許也是成為真正的人的道路。